梁山很是恼怒,一把将人推开,走出了房门,秋穗没有追, 没有挽留。
自此,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秋穗眼睁睁看着梁山冷着脸回了船舱,他收回笑意, 手紧攥着包袱上了船。
“秋穗?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冷不冷。”
清哥儿将怀里的秋生塞给王连越, 大步走过去, 拉着秋穗的手,这两年同他做生意,清哥儿跟他已经很熟悉了。
甲板一阵晃动,是船开始走了, 船一动,风便起,秋穗身上薄薄一层的衣衫随风吹动着,他好像一直穿得都少,不怕冷似的。
“你们不会怪我擅自跟来吧,”秋穗摇摇头,解释道,“我不麻烦你们,只是想同梁……跟他一路,道歉也罢,误会也罢,都说个明白,也想,就此在江门寻个出路。”
“咱们回去坐下说吧,船起了,风大。”王连越护着秋生的头,边走边跟清哥儿说道,“小心喝了风,夜里肚子疼。”
清哥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王连越打断了,他穿得厚,没觉得冷,这会才感觉到冷风冻脸,若不是王连越提醒,秋穗还得受冻呢。
他们一行人都穿得是春天的衣衫,里面夹了薄棉,两个孩子穿得则更多,秋生一身蓝色夹袄,衣领上还缀了一圈毛边,浑身厚实,晴哥儿也穿的淡红色袄子,头上还戴了顶棉线帽。
“是啊,这位哥哥穿得这样少,怎么会不冷。”
渔哥儿也是说,手上还牵着晴哥儿,晴哥儿人小小的一个,被风吹的打摆子,旁边沉默的王子尧,一把将他抱起来,一家三口回了船舱里。
清哥儿拉着秋穗也跟着一起回去。
早就回来的梁山仰躺在床板上,见人过来,一个侧身,将头扭了过去,看着还在生气,不过也没人理他,只有王连越抱着孩子,用脚踢了他两下,示意他让让地方。
“叔,陪我玩。”
秋生拿着渔哥儿给他编的竹蜻蜓,猛戳梁山的屁股,烦的梁山一下子坐起来,“啪嗒”清脆的一声,竹蜻蜓断了个两半,再也飞不起来了。
“你赔我,你赔我!”
秋生顿时是哭了,声音大得很,周边人纷纷侧目,秋穗也看了过来,见梁山一脸窘迫,脸上也挂起笑意。
“叔不是故意的,快别哭了。”
被看的梁山一脑门子汗,抽了两根屁股底下的稻草,比划着要给秋生重新编一个。
“好祖宗别哭了,我给你重新编一个好了吧。”
秋生止住了哭,被王连越抱在怀里,眼巴巴的看,梁山举着两根稻草进退两难。
“这个给你玩,不要怪叔叔了好不好?”
秋穗举着一串风铃走了过来,风铃上坠着贝壳,秋生从来没见过,喜欢的不行,立马就同意不再怪梁山弄坏他的竹蜻蜓。
梁山手里的稻草被蹂躏着,人也沉默着不说话,王连越看着两人,赶紧找了借口溜走。
“哎呀,乖宝你是不是饿了,要找小爹是不是,爹带你去找小爹。”
王连越抄起秋生就是走,秋生被抱起来,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没找爹呀?”
几个人才不管秋生找没找爹,躲得远远的,留给两个人充足的空间,渔哥儿跟王子尧不认得秋穗,清哥儿便慢慢的跟他们说着。
秋生听不懂,拿着刚得的宝贝,跟晴哥儿分享,两个孩子对着这个新玩意好奇的很。
过了好一会,清哥儿跟渔哥儿已经伸着头在看,梁山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久到秋生已经困了,缩在清哥儿怀里,抱着风铃睡着了,秋穗才坐在梁山的塌边,说起了话。
“我花了银子,赎了自己。”过了许久,秋穗才开口,他声音干涩,好似许久没有喝水,“过了年,我都二十八了,不再年轻,人也无趣,楼里多的是新人,加上有清哥儿的花脂生意,嬷嬷才舍得放我走。”
秋穗说着,坐在稻草铺成的榻子上,梁山还是木着脸不理人,但是看神色分明是在听着,眼底动容。
“我本来姓姜,名叫姜岁,岁岁年年的岁。闹荒灾那年被亲爹卖进楼里,是秋天,我十四,嬷嬷给我起了秋穗的花名。”姜岁说着,侧头去看船舱外面,“第二年我开始接客。”
今天不是个适合出船的好天气,风大,水不平静,浪花拍在船板上,激起一层波澜,船在水上漂泊,船舱里不安稳,梁山身子一歪,离得姜岁更近。
近到可以看见他眼底藏着的泪花。
梁山不再板着脸,猛然扯着他的袖子,将人狠狠拥进怀里。
“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起了要离开楼里的想法,我去求嬷嬷,拿着这些年攒的钱,足足有一百五十八两。”
姜岁声音发颤,他抓着梁山的衣服,忍着没哭出声,梁山取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许久,姜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他没同意,那时起我就知道,我逃不了。”姜岁说着,抬起眼来,眼底汪着的水顺着眼角流下,“我很想跟你在一起的,梁哥。”
遇见梁山后的秋穗,三年间,无数次去求楼里的嬷嬷放他走,无论是秋穗磕破脑袋,还是跪烂膝盖,嬷嬷总是不肯。
直到花楼之间传销的花脂越来越贵,秋穗威胁着,要将清哥儿的花脂卖给对面楼里,嬷嬷这才松了口,要了秋穗三百两纹银,将彻底搜刮干净的姜岁扫地出门。
姜岁徘徊在梁山做工的杂货铺周围,迟迟不敢去找人,怕被嫌弃,怕自作多情。
直到前几日,打听到梁山今日要坐艘船走,一去可能是几个月,他着了急,耽误到最后一刻,终于咬牙追了上来。
梁山也忍不住,眼泪涌出。
“我是傻子,我只当你心里没我,却从没想过你的难处,我,还好你没放弃我。”
船使出一个时辰,不知道是晃荡到了哪里,船舱外的景色已然是另一幅画,近处水流,远处高山,层峦叠嶂,此时日照山野,满山的花映入眼帘。
“越到南边,气候越温暖,可都带了薄衣服?在过几日就改穿上短衫啦。”跑商队的一个老汉说道,他经验老道,手里拿着烟杆,说话时露出的牙齿泛黄,俨然是个烟鬼。
他们这船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才能走到江门,在船上,有船工做的大锅饭,味道按王子尧的话就是不好吃,但是胜在方便,十文钱可以吃一天三顿。
清哥儿他们一行人自然是自己做饭,上船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所以该带的菜跟肉,一样不落,借用船里的铁锅柴火,一次要花三文钱,他们三家人轮着出钱。
就这样,在船上,过去了十天,期间渔哥儿已经跟姜岁很熟悉了,不过跟姜岁最熟悉的是秋生,姜岁哄孩子有一套,吓唬孩子也有一套,惹的秋生又喜欢他又害怕他。
“看呐!看到江门的码头了!”
不知道是船上的谁喊了一声,清哥儿他们没见过世面的,都跑出去看。
江门不愧是江南第一水乡,临近码头的地方,遍地是圈起来的荷花池,荷花开的最是娇艳欲滴的时候,荷花塘边上,远处一点,便是附近的渔民,独自撑着小船,撒网捕捞。
水岸边上杨柳依依,树下三五成群的哥儿姐儿,都穿着打扮娇俏,头上带着明艳的绢花,还有不少头上戴的竟然是鲜花,身上穿得也是富有光泽的丝绸,躺在躺椅晒太阳的汉子也大有人在。
“那是在干什么?”
船渐渐靠近码头,离得近了,才看得清岸上的人在活动,清哥儿指着一处,好奇的问道,他旁边站着王连越,王连越怀里抱着秋生,清哥儿一问,秋生也跟着学嘴。
“在干什么?”
王连越顺着他俩的视线去看,是一个老妇人在给一个年轻的哥儿头上戴花,他的身后还排着好几个哥儿姐儿,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鲜花。
“在簪花,当地的哥儿姐儿都喜欢在头上插鲜花,等遇到喜欢的汉子,就将头上的花扔给他,传递情意。”
“直接扔?竟是这样大胆?”
听着他的讲解,清哥儿跟渔哥儿都眼神里略带吃惊,就连在一旁的姜岁也掩饰不住的惊讶。
在他们那里,未出嫁的哥儿姐儿,就连跟同村适龄的汉子玩耍,都会被多嘴的人说道,更别提什么传达情意,把哥儿姐儿的清白名声看的比命都重要。
“真好,真自由。”
船靠了岸,他们一行人下了船。
几个汉子熟练的带着人跟货,找了家休息的客栈,由于这次不像上次来是傍晚,所以白天的时候,王连越跟梁山便去寻他们住的宅子了,其余的人都留在客栈休息。
舟车劳顿,需要休整。
第59章 租了小院
过了两天, 一行人租了个一个小院,共有三间房子,清哥儿一家三口一个屋,渔哥儿一家三口一个屋, 轮到梁山跟姜岁时, 姜岁觉得无所谓, 但是梁山不同意了。
“这有什么的, 我们什么事没干过, 怎么就不能一同睡了?”姜岁靠着门,看着抱着包袱, 死活不愿意进屋的梁山,纳闷的问道。
“以前是以前,你现在,现在同其他哥儿一样,我跟你睡一个屋就是占你便宜。”
梁山死死的抓着包袱不放,他刚才已经同清哥儿渔哥儿问过了,他们都拒绝跟他换屋子睡觉, 没办法,他就想去睡院子里塌了一角的柴房。
“这梁山,原来人在花楼, 都眼巴巴的追着去, 现在人在眼前, 倒是不愿意了。”王连越抱着自家夫郎, 站在不远处看戏。
同样搂着夫郎的王子尧摇摇头,撇了那俩人一眼说道:“给了机会不中用啊。”
刚才他们两个汉子,彼此都默契的拒绝了梁山想把自家夫郎换走,给足了这梁山机会, 他们都看得出来两个人相情相悦,但是这梁山总是拘谨着不说开,这还怎么成好事。
“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我?”姜岁见他这样说,顿时垂着头抿着唇,表情换的那叫一个快,“其实心里还是嫌弃我吧。”
梁山:“?”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不吃你这一套,我偏要睡柴房去。”姜岁还没反应过来呢,梁山已经背着包袱走到柴房去了。
姜岁表情僵住了一瞬,然后提起衣裳追着跑过去,他来的时候没带厚衣服,到了江门天气正好,穿着也不冷,一身白色衬得他清冷明艳。
“等等,你住也行,我帮你打扫干净啊。”
两个人挤进柴房里,梁山铺床,姜岁就抢过来被子帮他铺,梁山扫地,姜岁就追着帮他扫,总之就是,梁山走到哪,姜岁跟到哪,寸步不离他的身边。
“你成心的吧。”看着越铺越乱的床单,梁山一扔扫把,双手叉腰,“我跟你说,就算你今天把床板子弄塌,我也不跟你一个屋睡!”
“咱俩还没成亲呢,让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说……”
梁山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床板子突然塌了,地有刚才姜岁捣乱,地还没扫干净,床一塌,激起了一层尘土。
“我肯定会娶……咳咳咳!”梁山张着嘴,呛了一口尘土,“我个老天爷?”
“咳咳,怎么办啊,”姜岁收回踹断床板的脚,低着头清咳了几声,“梁哥,床真的塌了哎。”
梁山瞪着眼,弯腰摸了摸床板,确认床板真的断了,拼都拼不起来,他愣着不动,这时姜岁挽着他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
“要不然你同我屋里打地铺吧,咱们这小院又没外人,没人说嘴的。”
梁山迟疑的点了下头,心里总觉得这床塌得寸,姜岁才不管他,手脚利索的帮他收拾了东西,拉着人进了自己屋。
姜岁拉着人,止不住偷笑,他心想着,屋子都进了,做什么不做什么的,还不都是我说了算吗。
晚上吃的简单,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已经天气不早,清哥儿简单的煮了点面,渔哥儿利索的炒了两个卤,配上自己带来的咸菜梗,几个人吃了饭。
姜岁本来想帮忙,奈何手艺属实不好,他进楼之前,家里还有两个姐姐,所以他没来得及上灶,根本不会这些活计,只能跟那些汉子一样,坐等着吃饭。
等帮着汉子们刷了碗,打扫了灶房,才跟着梁山回了屋,梁山掏出床褥来打地铺,姜岁端着热水回来。
“来,坐下泡泡脚,累了一天解解乏。”
梁山“嗯”了一声,让他先泡,自己则先弄被子,姜岁这时没有捣乱的心,便帮着他一起整理。
很快被子便平整了,梁山这才坐下,姜岁也拿了板凳跟着坐下,伸出手,下意识准备帮梁山脱鞋袜。
梁山却快他一步,先帮他脱了鞋袜,等脚泡在热水里,被烫的清醒了些,姜岁嘴里堵着话说不出口。
“想伺候我啊?”梁山帮他搓脚,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呢,“没门,楼里学的那些东西都忘了吧,以后我伺候你。”
“要都忘了吗?”姜岁怔了会,抬手掩饰住发红的眼眶,笑着说:“我床上手艺,你不是最欢喜的吗。”
“你少来啊,我都说了我不吃这一套。”
梁山给他洗好脚,板着脸给他脚擦干,转身去倒水的时候,走到门口身体顿住,忍了忍,还是红着脸粗声粗气说道。
“床上的事,另说!”
姜岁坐在板凳上,捂着眼的手开始捂着嘴,笑意怎么着都掩盖不住漏出来,门口听到的梁山左脚绊右脚的,差点摔倒,给同样出来倒水的王子尧吓一跳。
“小爹,要睡觉,拍拍肚子睡觉。”
清哥儿跟王连越一贯的用一盆水泡脚,两个人离得近,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正闲聊着,秋生揉着眼睛从床上爬下来。
他这孩子从小被清哥儿惯坏了,夜里没人哄,死活都不肯睡,王连越夜里想办点事,都得先将他哄睡着了,再搬到屋里的榻子上去。
有几次闹的动静太大了床板响,或者是清哥儿没忍住喊出了声,秋生被吵醒,还要哭闹着去哄,几次下来,王连越身体都快被搞坏了。
秋生小时候还好,不知道下床来找人,他们还可以匆匆完事了再去哄,等长大些了,知道跑来床边找爹爹,那才是真的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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