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不语,半晌忽然开口:“朕瞧你进来时,又带着羹汤?”
绛蔻迟疑:“是啊,怎么了?”刚刚不还装看不见吗?这会主动提起是什么意思?
姜沉迎着绛蔻怀疑的眼神,镇定自若:“夏日酷暑,朕思考一番,觉得并不饿。正好爱妃送了汤过来,朕便用这碗汤当午膳吧。”
她说着说着,去喊大太监:“把汤端过来。”
眼见着德公公要行动,绛蔻不满开口:“不准端!”大中午的只喝一碗汤?姜沉怎么不去辟谷修仙呢?
少女声音嫩生生,说的话着实霸道,不仅宫女太监们暗暗吃惊,替她捏了把汗,就连姜沉也挑眉低头,寻思着自己还没发力,卫绛蔻怎么就被养出了宠妃的气势。
瞧瞧,这小姑娘还敢瞪她:“陛下故意的是不是?哼,大不了臣妾以后不端汤来就是了。”
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言下之意更是明晃晃——她都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姜沉还敢不带她试试?
虽然姜沉不知道她到底牺牲了什么……不过考虑到赵太妃就住在皇宫里,绛蔻若是有心,迟早能找到机会去见对方,仔细一想,还不如由她亲自带去,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并且绛蔻亲口保证下次放弃带羹汤,姜沉真的很心动。
沉吟两秒,她勉为其难道:“好吧,朕这次便依你。”
两人乘着龙辇,浩浩荡荡来到赵太妃所居的宫殿前。
赵太妃早已做好准备,在姜沉迈步进来的刹那,她眼含温柔的抬眸,细细柔柔的开口:“陛下……”
她只比绛蔻大三岁,纵使入宫已有好几年,外表丝毫不显老,既有少女的身段容颜,又有嫁为人妇的成熟温婉,光是亭亭玉立的站着,便像是开在皇宫的一株江南水莲。
然而姜沉一眼瞥过,嗯了声后,视线更多的放在身后。
赵太妃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脑袋从姜沉身后探出,紧接着一张如花似玉的漂亮小脸,映入她的眼底。
赵太妃错愕。
她不是只邀请了陛下一人吗?这个卫妃是怎么混过来的?!
计划之外的来客打乱了赵太妃的算盘,她本能收敛了方才的一丝旖旎情态,抿着唇冷淡了态度:“原来卫妃也在。”
她有点不悦,却知晓自己没资格去拿捏母妃的架子,刁难卫绛蔻。
且不说姜沉这个混蛋儿子,隐约有其父痴爱一人的架势,便是卫绛蔻身后的娘家,堂堂一品相国府,就比她远在江南的知府爹强了数百倍。
所以她不仅不能折腾卫绛蔻,还得哄着捧着顺着对方,决不能让对方察觉她的心思。
思及此处,赵太妃的表情又缓缓柔和,唇角勾起的笑意透着宽容慈爱:“陛下昨夜歇在你那,本宫便寻思着你今日恐怕起不来,谁料你这丫头满心孝顺,竟还强撑着过来了。”
她牵过绛蔻的手,怜爱的拍了拍:“下次可莫要这么倔强了,母妃又不缺一个请安是不是?”
绛蔻眨眨眼,嘴上乖顺的应下,心里则惊奇:【宝,你刚看到了吗?赵涟漪一开始的表情,分明是想勾引姜沉啊。】
好家伙,这是什么小.妈文学。
系统分辨不出绛蔻的语气,只能揣测:【你吃醋了?】
绛蔻难得诚实:【那倒没有,我知道她勾引姜沉的前提,是把姜沉当男人看了,她根本不喜欢女人,我无端端吃什么醋?】
她甚至有点恶趣味,想看赵涟漪在姜沉面前破罐子破摔的丢掉下限,百般勾引,最后在姜沉拧着眉的视线里,崩溃发现姜沉其实是个女人的表情——一定格外好玩。
想着想着,绛蔻冲着赵涟漪嫣然一笑。
赵涟漪:“?”
她怎么突然有种背后一凉的感觉?
回头看看……嗯?姜沉阴冷冷的盯着她做什么?
赵涟漪还没想通,姜沉便移开视线,率先抬步进入殿内,只留下一句不冷不淡的话:“既然太妃与卫妃相见恨晚,聊得难舍难分,朕便先用膳了。”
赵涟漪:“!”
她连忙拽着绛蔻跟进殿:“是母妃疏忽了,邀着陛下和卫妃前来,反倒差点误了膳点。来人,传膳!”
几人陆陆续续在桌前坐下。
姜沉理所当然的坐在首位,绛蔻顺势坐在她右边,赵涟漪不着痕迹的在姜沉左边的空位处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怕自己的心思暴.露的明显,惋惜的摁捺冲动,在绛蔻身侧坐下。
刚一落座,她敏锐察觉姜沉看向自己这边。
她不明缘由,却仍迅速调整了姿势与神情,含笑望去——姜沉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与卫绛蔻之间徘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太妃跟朕的爱妃可真是如胶似漆,朕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桌上都是多余的。”
赵涟漪:“?”
等等,多余的不应该是卫绛蔻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吗?!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绛蔻身上。
绛蔻歪头,无辜的看她。
赵涟漪混乱了,她脑海里跳出个莫名的念头。
仔细想想,多余的似乎是她才对?要不是有她在,姜沉跟卫绛蔻恐怕早就你侬我侬了……
但长定宫不是她的地盘吗?!
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是她多余啊!
第214章 白面
桌上的气氛相当微妙, 赵涟漪怎么也想不到精心准备的午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原定的上眼药环节, 此时更是派不上用场——迟到的卫妃就坐在她身侧,而她刚刚还和蔼的替对方圆了这件事。
好在除了上眼药, 赵涟漪还提前准备了其他话题:“近些日子, 天气越发酷热,陛下贵为天子,应当多多注意身子, 适当的去御花园走走才是。”
她本想再补充两句,建议姜沉去别庄避暑,话到嘴边倏忽想起前几年震惊京城的惨案里, 被烧死的正有当今陛下的生母, 她一惊, 赶忙咽回多余的话语。
不过这番联想,倒是让她灵光一闪:“还有七公主,她整日里闷在凤阳宫, 着实让人担心,陛下是七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 不妨多去看看她。”
姜沉提筷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赵涟漪不着痕迹的瞄着她, 见状心头一喜。
世人皆知, 七公主姜轻与陛下姜沉自幼关系极好,哪怕别庄大火烧毁七公主的容颜,令往日里本就沉默的姜轻越发深居简出, 常年待在凤阳宫不往外踏半步, 陛下也丝毫不介意,甚至下达圣旨, 严命后宫中人无事不可去打扰公主,以至于赵涟漪都怀疑新入宫、身份不高的那些妃子们,恐怕还有人不知道后宫里有这么一位公主。
即便这样,七公主身为女子,到了年纪,总归要许给他人,虽说火灾后七公主的销声匿迹,令京城世家们有所猜测,但当朝驸马本就不得参与朝政,以当今陛下对唯一胞妹的关爱,肯定不乏有人想用嫡次子来尚公主。
赵涟漪起初提到御花园,是寻思着借着赏花的借口,多跟姜沉拉近关系。而突然想到的姜轻,显然比单纯的赏花,更有可利用的价值——只要姜轻为她所用,在姜沉面前多多提她,姜沉自然会注意到她的心思。
届时……
为了避免皇宫出现丑闻,姜沉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她送出宫,随便找个道观寺庙安置她,让她永生永世,也回不了皇宫!
光是想想,赵涟漪便差点笑出声。
自被迫入宫以来,她的心愿一直是走出这座牢笼。
先帝在时,她没有逃脱的办法,而今新皇登基,她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但也正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出宫,甚至是安全的、体面的出宫,她反而更加束手束脚,既不敢得罪卫绛蔻,也不敢在明面上对着姜沉做戏,生怕一个不小心,姜沉便勃然大怒、以惑乱淫.秽的名义将她处死。
到时候死亡都不是最可怕的,其中的屈辱才更令昔日的清傲才女赵涟漪羞愤。
这回再细想,赵涟漪越发觉得利用姜轻,当真是自己所有的计谋里,最妙的一步。
她微微勾唇,拿捏着慈母作态,一边为姜沉布菜,一边加大力度的劝说:“自先皇与先皇后离世,七公主便一直孤零零待在凤阳宫,哀家不免有些怜惜她,若是陛下应允,哀家想把七公主接进长定宫久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姜沉终于抬眸,正视赵涟漪。
可与赵涟漪想象中的动容不同,姜沉黑沉沉的眼眸有如深不见底的黑曜石,仿佛连光都会被吞进去,其中流露出的几缕探究,直看的旁人心惊魂颤。
“不行。”
一道拒绝的话响起。
出乎赵涟漪意料的是,开口的居然是卫妃。
不是,这丫头不是在闷头吃肘子吗?突然插什么嘴?!
赵涟漪被吓一跳之余,又因为绛蔻脆生生的开口而缓了口气,她余惊未消的不敢再看姜沉,便顺势慈祥的看向卫绛蔻:“哦?为何不行?”
绛蔻嚼嚼,嚼嚼,将塞的脸颊鼓鼓的肘子肉吞进肚子里后,开口:“因为我很喜欢太妃,想往后经常来看您。”
赵太妃没听懂:“这和让七公主搬过来有什么干系吗?”
“有啊。”娇纵的宠妃刁蛮道:“她不是被火烧毁容了吗?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晃,臣妾心里眼里都难受。”
赵涟漪:“?”
赵涟漪:“???”
这话是能说的吗?!
还是当着人亲哥哥的面说?!
赵涟漪大为震惊的望向姜沉,果见喜怒难辨的帝王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了卫绛蔻几秒,冷冷的红唇轻启:“既然爱妃不喜,就让小七别动弹了。”
赵涟漪瞳孔地震。
她不是没见过宠妃,昔日的先皇贵妃就得了先皇的宠爱,但是、但是哪怕如此,先皇贵妃也不敢对先皇的妹妹说这样不客气的话啊!
卫绛蔻敢也就算了,姜沉居然还顺着少女的话应承下来?
顶着赵涟漪错愕的目光,姜沉又补充一句:“传朕旨意,命七公主自今日起,不得擅自离宫。”
赵涟漪吸了口气,牙都疼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什么叫宠妃?这就叫宠妃!
为了女人连妹妹都不要,姜沉你就宠她吧!
震撼在场所有吃瓜群众后,两个当事人皆没露出多余的情绪,绛蔻随口说了句‘陛下真好’,便又美滋滋的埋头吃肉,而姜沉依旧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赵涟漪来回看看,莫名熄了继续作妖的心思,隐含畏惧的等绛蔻吃完,她还亲自把两人送到门口。
待远离了长定宫,姜沉这才开口,对着身边吃饱喝足就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犯困的绛蔻道:“爱妃方才在桌上对朕的皇妹那般嫌弃,就不怕朕生气?”
绛蔻眨眨眼。
生气?所谓的七公主姜轻不过是姜沉对外立的空靶子,倘若真顺着赵涟漪的话让七公主搬去长定宫,姜沉才会真的不悦,现在她掐灭了赵涟漪的心思,姜沉反而该感谢她才对。
绛蔻琢磨完,自觉没毛病,当即理直气壮的回答:“陛下会因为一个毁了容的妹妹,就对枕边人动怒吗?”
姜沉瞥她一眼:“所谓的毁容,皆是谣言。”
绛蔻傲娇脸:“那又如何,反正七公主再怎么样,也没臣妾好看。”
“你倒是自信。”姜沉有些想笑,又怕自己态度一放软,更纵容本就娇气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她努力维持着冷淡的面容:“莫非你没听过色衰而爱驰这句话?”
绛蔻不说话了。
姜沉走了两步才发觉,正要回头,少女柔软的娇躯忽然自后方搂住她,小声问:“陛下才不是那种人,就算臣妾老了、丑了,毁容了,陛下依然会像现在这样待臣妾好的,对不对?”
姜沉一时没回话。
卫绛蔻将漂亮小脸埋进她后背,闷闷道:“你说话呀。”
一向娇蛮的小姑娘突然委委屈屈的示弱,对姜沉的杀伤力不亚于成倍增加,恍惚的年轻帝王怔了半晌才回神,低低开口:“朕对你,自当终始如一。”
“真的吗?”得了帝王保证的小姑娘犹不放心,狐疑问:“你不会骗我吧?”
姜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方才那句话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一腔真心。
她只知道。
最起码在这一刻,她不想让卫绛蔻伤心。
第215章 白面
绛蔻缠着姜沉, 无理取闹好一会儿,眼见着姜沉不仅没动怒,反而无奈的顺着她哄了半天, 她顿时眨巴眼,眸光里掠过一丝狡黠。
“好吧。”等到了鸣鸾殿附近, 绛蔻顺势放过姜沉:“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陛下贵为天子,说出的话理当十匹马都追不上, 臣妾这次便勉为其难的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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