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右湘嘴硬道:“来的都是潜在客户,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还不是怕你天天呆办公室闷出病才叫你出来。我去上个洗手间,你随便看看,有喜欢的车就开走。”
林松玉抱着胳膊站在一辆车后,思索明天的会议发言。
隔着两辆车,谢琢和汤呼呼正在当演员。
中午给汤呼呼泡奶粉时,谢琢在兼职群里看见一则通告。
[豪车车展充场,两小时50元,35岁-45岁,男,注意穿得像有钱人。]
汤呼呼对车感兴趣,车展在市内,有暖气,还能赚钱。
谢琢年纪不符要求,但穿上高级西装,一看就购买力十足。
带孩子来……富少带崽很有生活,更是尊贵客户。
发布兼职的人二话不说让谢琢进去,只提了嘴“孩子哭了要抱出来哄”。
汤呼呼不是第一次陪爸爸充场了,天生见惯大场面。
谢琢提前做好了功课,把充场当科普博物馆,带着小崽子逛车。
最便宜的车百万上下,远超乎谢琢的消费能力,但小崽子22个月,不是22岁,不会让老父亲为难,只会问这辆车为什么比那辆车多一个零。
人靠衣装马靠鞍,谢琢穿上了唯一一套名牌西装,小崽子穿的也是名牌——谢琢有个高中同学杨鹤专门倒腾品牌撤柜的衣服,每每有适合汤呼呼的都留下来,质量很好,款式简单,越简单越大气。
年轻的销售顾问盯上了谢琢,展开一个亲切的笑容:“需要我推荐适合安装儿童座椅的车型吗?”
谢琢担心眼前这名顾问错过真正的客户,道:“我不是潜在客户。”
顾问面不改色,接了两杯花茶,引导谢琢坐下详细了解:“没关系,可以先了解一下。”
她只是个临时工,不想去应付那群把她当车模看的老爷们,可以带薪看高质量帅哥和幼崽,不能更好了。
谢琢察觉到了微妙的同道中人气质,便携幼崽坐下来。
谢琢对待汤呼呼以外的人一律惜字如金。
顾问翻开展册,汤呼呼认真听讲,时不时缓缓点头,配合得很好,好似掌握了经济大权的豪门少主。
距离不到五米处。
林松玉抱臂凝视这一大一小。
折腾小孩子来看他买不起的车?还请了顾问详细解说?
明明是谢琢感兴趣的车展,偏偏大的装得一脸高冷,小的倒是认真。
林松玉想起李岫玉说的什么前女友后妈的,又看这一幕,觉得谢琢莫不是把汤呼呼当僚机?
汤呼呼忽然扭头,定定地看着后边,然而个子太小,视线被严严实实地挡住。
他睁着圆溜溜的黑葡萄大眼,好像听到了大猫脚步的小奶猫,机敏又专注地嗅着鼻子。
谢琢立即注意到,以为他的鼻子被粉尘弄得敏感,在展馆里呆久了不舒服。
他对销售说声抱歉,“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回去再考虑一下。”
销售配合演完这场戏:“加个微信,合适了可以找我订车。”
“好。”谢琢起身,一手拎包,一手拉着呼呼,他个子高,一转身目光便轻松越过展车,看见了不知在哪里站了多久的林松玉。
两人目光相碰,明晃晃地映入对方眼帘。
早上都在关注汤呼呼,只是惊鸿一瞥,此刻才是正面对峙。
谢琢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就像贫困生被同学看见去高消费场合,对方眼里的冷意是了然的嘲讽。
因为经济窘迫,从小到大他面对过无数次难堪,早已百毒不侵,只是此时此刻,在光鲜亮丽的林松玉面前,竟然会有罕见的尴尬。
汤呼呼个子矮,只能看个四个车轮,他扯了扯爸爸的裤子,疑惑爸爸怎么不走了:“爸爸。”
谢琢回神,捉住了他的小手,突然释怀,他不是因为自己难堪,而是因为汤呼呼在,他在意自己的父亲形象。
“走吧。”谢琢拉着汤呼呼往外走。
临出场馆前,他从手提包里拿出厚帽子厚外套,给小崽子裹上。
汤呼呼戴上保暖口罩,圆墩墩的,一抬头看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眼睛亮了一瞬。
呼呼不要!不好吃!不甜!
一串一串火红的糖葫芦裹着雪一般的糖霜,舔起来一定很甜很甜。
店主招呼道:“冰糖葫芦十块钱一串。”
一颗一块钱,呼呼每天吃一颗。
小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糖葫芦,谢琢哪能不明白。
别的东西他巴不得汤呼呼喜欢,但这种又红又好看的山楂雪球是山里红做的,吃了容易拉肚子。
谢琢耐心地蹲下来解释:“这个山楂雪球呼呼吃了会肚子痛,我们去买草莓和葡萄,爸爸回去给你做糖葫芦。”
汤呼呼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可以。”
正好附近有一家水果店,谢琢立刻带呼呼进去买水果,还买了山楂片给他解馋。
林松玉远远看着,叹为观止。
百万的车装大款去看,十块钱的糖葫芦不给儿子买!
等父子俩走远,林松玉来到摊前,倨傲地抬起下巴,像猫咪盯着逗猫棒,心动却要故作矜持。
他指着最上面最红的糖葫芦,道:“来两串。”
第4章
汤呼呼抱着一盒大草莓出来,还有一盒葡萄爸爸拿,等明天回去,爸爸就用家里的锅熬糖浆做冰糖草莓葡萄。
直到回到酒店等电梯,汤呼呼仍然快活地抱着他的大草莓。
中午上下的客人多,谢琢带着汤呼呼让了两拨,不愿意带孩子挤电梯。汤呼呼本就感冒未好,空气流通性差的地方会让他不舒服。
林松玉举着两根糖葫芦一路走回来就有些后悔,像智障似的,等他在电梯门前看见乖乖等电梯的父子俩,又觉得买对了。
林松玉有专用电梯可以走,他脚步顿了顿,走到小崽子身边。
站得越近,越发觉汤呼呼有多小,垂手都不好牵。那张小脸蛋奶呼呼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奶。
小崽子发现来人,抬头看见糖葫芦缓缓睁圆了眼睛,好像嘴里泛出了口水,紧紧抿住了唇。片刻,他纠结地低下头,抱紧了自己的大草莓。
林松玉微微勾起嘴角,这回总不会被他吓哭了。
只要他喊一声叔叔……算了,只要他再看一眼,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两根都送给小崽子。
谢琢拎着小崽子换了个位置,让他看不见糖葫芦。
林松玉表情一下子冷下来,凉飕飕地看着谢琢,怎么,心虚了?自己不买还不让汤呼呼看?
谢琢目视前方,身形颀长,但阻隔不了一左一右隔着他互望。
小崽子挨着爸爸的腿,露出一半的脸蛋,另一半像藏在窗帘后面一样贴在爸爸裤腿上,压成一张奶饼。
——早上看见这个叔叔,他给爸爸惹了大麻烦,汤呼呼虽然很喜欢这个叔叔,但不敢跟他说话。
林松玉垂眸,侧着头和探出脑袋的汤呼呼对视。
“给你——”
“叔叔,爸爸说吃糖葫芦会肚子痛痛。”
汤呼呼一鼓作气,说完把整张脸都躲在爸爸西装裤管后面,假装腿部挂件。
林松玉:“……”
呵,真是万金油的骗小孩理由,吃两颗山楂怎么了,又不是没吃过,他正规大学毕业的可不会信。
谢琢对汤呼呼的饮食控制欲太强了。
林松玉俯身,对蒙在鼓里的小崽子道:“谢谢你,叔叔知道了,叔叔待会儿就把它扔掉。”
他没有伪装得很好,表情有些不甘心。他给汤呼呼买的,就这么扔了?
林松玉跟他一说话,汤呼呼一下子就不怕他了,还会读心一般道:“叔叔,扔掉太可惜了噢。”
谢琢皱眉,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
林松玉却很高兴:“那怎么办呢?”
汤呼呼很有经验地说:“糖霜可以都吃掉噢!”
林松玉看糖霜很厚的山楂雪球:“……”全是糖分有什么好吃的。
他不禁联想了谢琢平时怎么教小孩的——面包发霉了,好的部分撕下来吃;剩菜放两天了,肉片挑出来吃;水果烂了,没烂的部分切了吃。
哈哈真是养得很好。
林松玉看了一眼糖葫芦,糖霜好像变成了难言的风霜,它不再适合水灵灵的小朋友吃,因此他没有提出让汤呼呼舔一舔糖霜,而是道:“叔叔会尽量吃完糖霜的。”
汤呼呼:“糖霜太甜了,可以配草莓吃。”
他手里就有爸爸买的大草莓,汤呼呼偷偷瞥了一眼谢琢,唔,草莓太重了,卖掉一点吧!
汤呼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真诚:“草莓三块钱一颗——”
谢琢不禁侧目,盯着汤呼呼——小崽子会卖东西,这事他知道,但亏本卖的,几乎没有。
以汤呼呼的计算能力,绝对不会算错每颗均价,应该是五块钱一颗才对。
汤呼呼既想让林松玉吃草莓,又不想爸爸太亏钱。
亏掉的钱就当作呼呼吃掉了!平账了噢!
林松玉:“……”谢琢这个闷葫芦,怎么会生出这么见缝插针谈生意的崽子,他开始怀疑从糖霜起就在铺垫。
他被一个两岁的销售困住了,买吧,小崽子吃什么,不买吧,岂不是显得小气。
肯定是谢琢不买糖葫芦就算了,去水果店买个草莓还给孩子灌输“草莓很贵爸爸不容易”的念头,才让汤呼呼诞生卖掉的想法。
谢琢看汤呼呼势必要卖草莓,赶紧把他拎走,走另一部电梯:“叔叔不喜欢吃草莓。”
汤呼呼靠在爸爸肩上,不忘跟林松玉交代:“糖葫芦吃了肚子痛。”
林松玉捏着两根糖葫芦回到顶楼的酒店,李岫玉住在他隔壁套房,他敲开李岫玉的门:“给你买的。”
李岫玉倚着门接过来,咬了一口:“哈哈刚好饭局上都是大鱼大肉有点腻味了。”
“你是不是去考察谢琢了?”李岫玉揶揄,嘴上说着去看车展,实际买了糖葫芦投喂小崽子,嘴硬心软,死要面子。
林松玉爽快承认:“是。”
李岫玉:“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既靠谱又高智商?想马上请回家?”
林松玉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糖葫芦:“待会儿就知道了。”
李岫玉:“什么意思?”
林松玉刷开对面的房门:“没什么意思,少吃点。”
晚上的欢迎晚宴定在七点,酒席规格很高,可以饱餐一顿。
周镛从S市赶过来,中午他就在朋友圈阴阳“生物学界竟容不下一个人类幼崽”,晚上到了酒店又阴阳一顿多管闲事的学者。
“没事,爷爷在,呼呼跟爷爷去吃饭。”
晚宴说白了也是工作场合,谢琢婉拒:“呼呼感冒了,我打算给他吃清淡一点。”
周镛早知道手底下的博士是个寂静的犟种,道:“放心,研石集团开了个包厢,就请我们几个人。”
他内心是很想把谢琢留在研究所的,看着他慢慢接替重任,只是研究所职级晋升按部就班,他知道谢琢等不及了。
这个犟种又不愿意接受同僚的资助,那就只能放他去外边闯一闯了。只要在国内,便是同照一片天。
说来说去,研究所给的安家费也能养孩子,但谢琢非要说如果汤玉在,他会如何养孩子云云,谁不知道汤玉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按照汤玉的方式养孩子,多少钱都不够。
周镛觉得汤呼呼在个性上,其实还是像谢琢多一点,不必硬套汤玉。
包厢里人不多,周镛和他同级别的三个教授,研石集团那边也来了四个人,加上谢琢父子,十人正好。
圆桌相当之大,每个人中间都有足够的空隙。
晚宴刚刚开场,周镛等人在外面寒暄,还未进包厢。
林松玉站在宴会厅偏侧,看李岫玉长袖善舞。
李岫玉是林松玉的表哥,两人年纪相仿,都很有事业心。
林松玉负责决策,李岫玉给他组班底,按他的话来说,他就喜欢当猎头挖墙脚。
过了一会儿,李岫玉闪身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金色液体,“去哪了,刚才开场没找到你,助理说你去买东西了?”
林松玉捏着西装兜里的一个盒子,道:“没什么,买了一点给孩子的见面礼。”
李岫玉:“不错啊,收拢人心。”
“少喝点,别熏着人。”林松玉视线下移,盯着他的腰腹,“肚子不难受?”
李岫玉粲然一笑:“没事,我铁胃。”
这个回答好像并没有让表弟开心,李岫玉想,一定是太关心他了。
李岫玉于是道:“走,不喝了,进去等着。”
他推着林松玉的肩膀进去,生怕这位大神又别扭,“最好今晚就把就业协议签了。”
包厢里传来轻轻的对话声,是父子倆在讨论一部新电影。
林松玉脚步一顿,侧脸清冷绝美,他看着前面,对李岫玉道:“待会儿进去你先跟谢琢聊。”
李岫玉一点即通,这是让他缠住谢琢的意思,可是现在包厢里就两个人,林松玉要对小崽子做什么?
送礼?送礼要支开家长?从来只听说过支开孩子的。
李岫玉:“你想干什么?”
林松玉:“跟小孩子说两句话。”
李岫玉:“行。”
李岫玉一进去,就拉住谢琢,大谈企业待遇,尤其是“弹性”的工作机制,让他有足够的自由照顾孩子。
谢琢对李岫玉的热情不太适应,但话题是他关心的,便不由认真听起来。他知道商场上的人嘴上跑火车,他要听清楚了,谨防陷阱。
李岫玉挑眉看着林松玉,只要他使用一些“职场谈话艺术”,谢琢就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提防资本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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