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儿冷笑,“正是因为我们这些粗使丫鬟小厮日子过得差,才越发拼了命往上爬。三等丫鬟是四人间,二等丫鬟是双人间,一等丫鬟人家住单间,还有粗使丫鬟伺候。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你说会不会拼了命往上爬?”
人老成精,这个老夫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柳天骄问:“那府里分别有多少一等、二等、三等丫鬟小厮?”
小哥儿道:“一个院子里丫鬟小厮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一等就一个,二等两个,三等四个。”
“一个院子就四五十个下人?那刺史府加起来不得起码四五百号下人?也忒吓人了些。”
“谁说不是呢,反正咱们这些下贱人又不值钱,遇上荒年时给口饭吃就能把自个儿卖了。”
柳天骄还是想不通,“这么多人吃饭也要费些银子啊。”
“论吃什么啊,米饭肉菜自然要不少银子,红薯地瓜不也能糊弄?”小哥儿说着嘴馋起来,“明日小姐出嫁,总算是能吃些好的了。”
柳天骄瞧了瞧他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心中憋屈得不行。师父果真没说错,这个老夫人真不是什么善茬。什么世家,什么体面,阔绰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小哥儿将将抱怨得起劲,这会儿又后怕起来,“你听听就得了,可别往外说,不然叫人知道了,我可没什么好下场。”
柳天骄自是道:“你放心,我不是那般多嘴多舌的人。”
床铺太狭小,柳天骄这晚到底没睡舒服。好在他精力过人,第二日早晨用冷水洗了把脸,便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今日最是要紧,刺史府的下人们来来往往,不敢有丝毫耽搁。大厨房里,众人也是干得热火朝天。
柳天骄听从师命,一会儿从东边拿个东西到西边,一会儿又从南边拿个东西到北边。仗着个头高,眼神好,远远把所有大厨的操作都看了个遍也没有人发现。尤其是孙大厨的菌香小包子,柳天骄从揉面到调馅料再到包包子上锅,看了个分明。也不知道那双胖乎乎的手怎么那般灵巧,包出来的每个皱褶都显得精巧无比。
这样的大席上菜时间都是反复斟酌的,宁可饭菜早些做好放在锅里加热也不能到了时辰还出不了菜。因而各位大厨都是早早把自己的菜式都做好,各种各样的香味儿窜得满鼻子都是。
柳天骄眼睁睁看着那些火候正好、颜色鲜艳的菜式在锅中过度加热后失去了最好的味道,有些可惜。怪道不说大厨们手艺这么好,最后上桌的菜味道却是平平呢。
公孙螯这边磨磨蹭蹭地也把两个菜搞定了,见柳天骄在那无所事事的,便道:“这会儿没什么活,你要不要出去看热闹?”
柳天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来干活的,溜出去玩不太好吧?”
公孙螯只道:“出去别冲撞人就成了。”
柳天骄到底是个贪玩的,又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见师父都这么说了,再不假惺惺的,帮着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跑了。
孙大厨看柳天骄跑得比兔子还快,忍不住对公孙螯道:“你这收的是徒弟吗,也太宠了些。”
公孙螯回了一句:“我乐意。”
刺史府是真的大,要是换个方向感弱的,说不得就迷路了。柳天骄是出来看热闹的,自然顺着人流往最热闹的地方走。他穿得朴素,又低着头一脸老实的样子,众人以为他是刺史府的小厮,倒也没怎么惹人眼。
穿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柳天骄看到一块好生开阔的场地,玉石铺就,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张桌椅,各种水果点心琳琅满目,宾客如云,皆是锦衣华服、气度非凡。场地四周还竖着木牌,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天骄正好奇那些木牌是什么,就听到边上的小厮兴致勃勃地讨论。
“诗词大会的佳作到底评出来没有?”
“正在评呢,估摸着结果快要出来了。”
“整整五百两银子呢,也不知道今日哪些才子有这大运道。”
“总归不是一般人就是了,咱们江东州向来人才济济,听说还有外地人闻声来投稿的,就十个名额,可不好争。”
柳天骄对什么最感兴趣,当然是银子了。一听他们说到五百两,就忍不住打探道:“什么五百两?”
两个小厮本就是寻了空子在这偷懒看热闹的,听到柳天骄的声音,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满道:“你这人,怎么悄不声地出来了?”
“就是,吓死个人了。”
柳天骄掏出一包点心,递给两个小厮,一边赔笑道:“出来看个热闹,没注意,两位大哥吃些点心压压惊。”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个小厮接过点心,尝了尝,接着便问柳天骄:“这味儿不错啊,好货,你从哪儿弄来的?”
柳天骄压低声音道:“大厨房那边将将出锅的,给来赴宴的贵客吃的,可不是好货。”
两个小厮以为他也是刺史府的下人,闻言笑道:“你小子倒是个有本事的,能把这种好货都弄出来。”
柳天骄见他们喜欢,又一人递了块点心过去,“运道好,今日那边正好找我帮个忙,顺手给的。”
两个小厮见他又给了点心,越发欢喜,便耐心跟柳天骄解释道:“今个儿不是大小姐的好日子,小姐是个才女,就喜欢诗词歌赋这些,便趁着自个儿的大喜日子举办了一个诗词大会。广邀才子们投稿,张贴在那些木牌上,然后由今日来庆贺的宾客们评选出前十名。”
另一个小厮忍不住插话道:“前十名每个给五百两银子,整整五百两,可不是大运道。”
柳天骄想起自家那个读书人,忍不住叹道:“好大一笔银子,也不晓得我家那个能不能赚到。
“你家也有读书人?”小厮白了他一眼,“可别做梦了,今日来投稿的读书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那么容易中的。”
第165章 发财啦
“就是, 也不是我们给你泼冷水,听说这回还有州学的教习投稿,人家都是进士举人出身,你夫君可是差得远。”
倒不是小厮们小瞧人, 如果这个小哥儿的家人真那么有本事, 他也不至于给人当下人了。
柳天骄也觉得自个儿是在做梦, 他听卫文康说过, 诗词是科举将将加的考试内容,他以往都没有学过, 不可能一下子就突飞猛进,因而也没有把小厮们的嘲笑放在心上,只接着看热闹。
过了没多久,诗词大会的评选结果出来了。柳天骄听到一道年迈有力的声音念道:“前十名分别是秦城府兰台县董柯的《贺新婚》,润州府润洗县蒋明的《新人笑》……彭城府彭州县沈知行的《南歌子》……”听到这里,柳天骄面上一喜。
两个小厮忙问道:“你家里人真中了?”
柳天骄说:“不是,那人是我夫君的一位好友。”
两个小厮无语, 什么好友, 人只要发达了到处都是好友, 这个小哥儿未免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柳天骄也没管他们, 只是为沈知行高兴。他家家境不好, 这五百两银子足够他安安生生考举人了, 真是大喜事。
上面的人还在继续念, “临安府安泰县卫文康的《庭台宴》。”
柳天骄恍惚了一下, 接着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该不会是幻听吧,怎么可能,五百两银子的大好事怎么可能落在他们头上,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两个大哥,你们听到将将念的那个名字是谁了吗?”
“好像叫什么康。”
“卫文康。你也真是的,看热闹连个名字都记不住,难怪少爷嫌弃你。”
柳天骄欣喜若狂,禁不住再次确认,“真是卫文康?”
“是卫文康啊,千真万确。”
见柳天骄又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比将才还要奇怪,两个小厮忍不住问道:“你又怎么了?”
“难不成这个卫文康也是你夫君的好友?”
“对对对,他也是我夫君的好友。”柳天骄觉得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就忍不住仰天长啸了,慌忙跑路。“两位大哥,你们慢慢看,我先走了。”
两个小厮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一个劲儿摇头,什么人啊,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有毛病吧。
公孙螯见自己徒弟一脸喜气地回来,问道:“怎么这么高兴,在路上捡到钱了?”
柳天骄最兴奋的那会儿已经过去了,现在理智回复了些。看到厨房里到处都是人,跑到公孙螯面前才压低声音道:“可不是捡到钱了!师父,我跟你讲,刺史府将将举办的诗词大会,我夫君的作品叫选中了,哈哈哈,一共就选十个,他被选中了。”
公孙螯一挑眉,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来,“哟,不错呀,是个有出息的。”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前十名都有五百两银子的奖励,整整五百两啊。师父,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柳天骄说着说着目光都开始漂移了,这样的大喜事,想多少遍都是跟做梦一样美啊。
公孙鳌无奈,“你嘴上怎么这么没把门?这样的事情能到处往外说?”
“我又不傻,只跟师父您说了,您才不是外人呢。”柳天骄又不傻,就公孙鳌每日里包吃包住,那么多食材任他糟践的样子像是贪图钱财的人吗?
公孙鳌摇头,“你啊,人外面都画着一层皮,是人是鬼你看得清?”
“反正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今晚回去我给买些好酒好菜,咱们师徒俩好生喝一杯。”
天上掉下钱,还是一辈子赚不到的钱,柳天骄这个心啊,飘飘摇摇一直落不到实处,直到三个小厮过来,指着柳天骄,很是蛮横,“你,跟我们走。”
灶台前的公孙鳌站了起来,冷声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这是我徒弟,来贵府做宴席的。”
带头的小厮一脸不耐烦,“怎么可能找错人,长成这样的哥儿,全江东州也见不到几个。带走!”
明明比柳天骄矮半个头,身姿也纤细许多,公孙鳌却是坚持挡在自己徒弟面前,分寸不让,“听不懂话是吧?我们是贵府请来的厨师,不是刺史府的下人,你们有何权力带走我徒弟?”
“不就是个厨子吗,以为自己多高贵了?我们家姑爷有请,我们家姑爷你知道是谁吧?江东州都事,请你一个厨子的徒弟去问个话,你还敢阻拦?”小厮讥笑着就要上前动手推人。
幸好柳天骄眼疾手快,把人往后一拉,接着就闪身上前,一巴掌把小厮的手拍掉。“胳膊不想要了是吧,我师父也是你们能动的?”
小厮没想到柳天骄一个哥儿居然敢在刺史府动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你居然敢打我?”
柳天骄比他气焰更盛,“打你就打你,怎么,刺史大人和袁都事还能为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奴仆随意处置良民?”
反正之前都已经把袁都事最得脸的下人都得罪了,这会儿畏畏缩缩又有什么用?直接当众闹起来,他们反倒是不敢做什么。柳天骄还不信,今个儿袁都事的大喜日子,还敢弄个什么冤案血案出来叫人看笑话。
厨房众人这会儿本来就没什么事,一听这边闹了起来,一个个竖起耳朵,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上去看热闹。
“啧,这个小哥儿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敢跟刺史府硬刚。”
“年轻人啊,一看就是没有吃过亏的。别说,这性子还真是随了犟厨子,果真有什么师父就教出什么徒弟。”
“我就说啊,人不能太狂。看啊,这回踢到铁板了。每日里打扮得像个书生,就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人了?还不是跟咱们一样,下九流的厨子。”
有人听不下去了,“厨子怎么了,凭本事吃饭,什么下九流,你不拿自己当人,我们还不想把自己当狗呢。”
“你心气高,了不起,上啊,帮着犟厨子跟人打啊。”
“你……”
领头的被人这样下面子,哪里肯罢休,把身后的两个小厮一蹬,斥道:“愣着干什么,姑爷喊咱们来请人,你俩就一点力不出?”
出什么力,对方明显不是善茬,这是要当众把人绑回去吗?姑爷只是喊他们来请人,又没说来当打手。
柳天骄看出两个小厮的踌躇,对带头的那个喝道:“袁都事喊你们来请人,没有喊你们来行凶。尽管动手,我倒是想瞧瞧,堂堂刺史府,有没有人敢当众动私刑,还没天理了?”
一个小厮见柳天骄人高马大,脾气又爆,实在不是好惹的,低声跟带头的那个讲:“龚哥,姑爷确实只是叫咱们来喊人,咱们只管把差事办了就成了。万一真弄出个什么好歹,坏了小姐的好事,老夫人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有多看中今日这门亲事,真要弄出什么差错来,得直接扒了他们的皮。那个小厮原本也只是想着姑爷有权有势,主动接了这个差事想讨好姑爷,不想因着习惯性摆摆架子,倒是把人惹急了。
如今既怕把事情闹大,又觉着叫一个小哥儿拿住了丢人,正左右为难之际,却见门口一个高大清俊的男子,着鲜红的喜福,大踏步而来。
来人明明年纪尚轻,出口却是尽显威严,“叫你们找个人,怎么这般慢?”
带头的小厮脸色一白,赶忙赔着笑脸道:“姑爷,不是我们动作慢,实在是这人不肯配合,还……”
袁麟冷目一扫,“还怎么?”
“还把他们臭骂了一顿。”柳天骄主动站了出来,腰背挺直,目光清明,“袁都事只是让他们来请我过去,这个带头的小厮却是嫌弃我们这些下九流的,来就吆五喝六不说,我师父辩白了一句,就上手打人。这可是堂堂刺史府,您又是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便斗胆多言几句,为自己讨个公道。”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有几分骨气,不愧是他的朋友。袁麟冷冽的目光竟是稍稍柔和了些,“只是叫他传个话,没想到竟是惹出这么多事端。袁宝,把人带出去,跟刺史府的管事说一声,好生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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