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里就没有那么自在了,卫文康做完经义,拿起考场免费供给的白馒头,一口咬下去,寡淡无味。由奢入俭难啊,曾几何时,白面馒头那可是过年过节都不能放开手脚享用的美味,如今倒是觉得难以下咽了。都怪夫郎太能干,把他都养得挑嘴了,会试完定要多点上几个好菜才是。
干嚼完两个馒头,又喝了碗热水。趁着食物带来的困意,卫文康索性裹着被子睡了,梦里全是夫郎做的好菜。
不出所料,下午的公文难出了新高度。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正好赶在了一起,涉及到的官职就有十来个,若不是把朝廷形制背得滚瓜烂熟,各官吏职能职责了解得一清二楚,光把题目中的任务分配给谁的问题就能让人崩溃。卫文康确信,出题的那人定是被各种文书折磨得有些失了心智。
判例还好,出题的人没有那么刁钻,案件本身描述得就跟话本似的,悬念不断,环环相扣,蛮有意思的。若是有幸得中,必得问问是谁出的题。
总体来说,第一天的考试还算顺利。第二天的策论就有些意思了,除老生常谈的富民强军外,还有个重头戏是漕运。要求分析发展漕运的利与弊,并针对是否该大力发展漕运提出自己的见解。卫文康看到题目时下意识挑了挑眉,看来戴若望在江东州的工作争议很大啊。想到自己当小吏期间的所见所闻,卫文康压根都不用细想,下笔如有神助。
第三天的考试对卫文康来说才是真正的考验。谁能想到金菊绽放、秋风送爽、瓜果满挂的时节,要求写一首“咏春风”的长赋?三个月的准备打了水漂,卫文康只能沉下心思来,把自己以往写过的类似东西翻出来,先凑一篇看得过去的打底,再仔细琢磨有没有什么亮眼的诗词,实在是应付得有些艰难。
孰料下午的算学同样离谱。卫文康确信是那位天才考生惹的祸,出题人压根就没想让人把算学题都做完。长长的几页纸,还没有算盘,这谁能受得了?考棚禁止喧哗,拿到算学提的那一刻,长吁短叹都没有停过。巡视的考官本想发出警告,扫了一道算学题后,果断闭了嘴。
钟声响起的时候,卫文康瞧着空着的那一小题,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大意了,谁能料到这回的算学能考到这个难度,卫文康主要的精力集中在策论和诗赋之类的,对算学的刻意训练还是差了些。
好久没有这么疲乏过了,走出考场的时候,卫文康用尽全力挤到自己夫郎身边,然后一个脱力瘫软到对方身上。
柳天骄已经习惯了,二话没说就把人背了起来,小跑着回到马车上,让人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还贴心地拿自己的大腿给人当枕头。卫文康只在躺到夫郎大腿上的时候睁了一下眼睛,然后就放心地睡了过去。
显然会试对大家的磋磨都不轻,第三天的时候,秦百宣和沈知行才寻了过来。柳天骄特意整治了一桌好菜,三人痛饮一番,都没什么讨论考题的心情。
走到会试这一步的水平都不差,很难一眼看出谁有谁劣来,何况又不能简单划分等级,必须排出个名次来。关在里面的阅卷官看花了眼,外面的考生也望断了肠,直到十月初,才传来了放榜的消息。
会试后面的殿试只排名次不刷人,换言之只要上了会试的榜,妥妥的就是一名进士。不论官大官小,总能选上官,从此步入第一阶层。这么重要的时刻,谁能不慌?卫文康也不例外。
他第一次提出要亲自去看榜,由柳天骄和杨金一前一后护着,好不容易挤到了榜单面前。
卫文康攥紧拳头,从后往前看,见三甲没有自己的姓名,紧张的同时又多了些希望,可能在二甲吧。闭了闭眼后,卫文康又往前看去,二甲后十名没有自己的名字,再往前五个也没有自己的名字。卫文康再没有往日的风度,全身上下写满了焦灼和惶恐,正强撑着往前看时,忽听得杨金的大喊。
“第一名,第一名,卫叔叔你是第一名。”
第212章 殿试
吵闹无比的看榜现场就跟扔了无数炮仗一样, 炸得人耳朵都要聋了。卫文康却一点都听不见了,只麻木地看着无数的人嘴巴朝他张合着,脑子一片空白。
第一名,会试第一名, 只要殿试不犯大错, 铁定是前三甲。探花、榜眼、还是状元?不管是哪个, 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身, 别说小小的清水村,就是在安泰, 他都能横着走了。再无忍饥挨饿之苦,再无护不住夫郎之痛,一切美得就像做梦一样。
不,怎么能是一场梦,他如今功名在身,夫郎在侧,圆满无比。对, 夫郎, 他的夫郎, 所有幸福的开端。卫文康推开挡在面前的人, 急不可耐地朝那个身影扑了过去, 攥着人的胳膊, 在暖烘烘的体温中不断确认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柳天骄也高兴傻了, 哪里顾及得到被捏青的胳膊, 笑得无比张扬,“中了,居然真的中了。卫文康,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两口子都乐傻了, 只苦了杨金,身板硬得更铁一样,强撑住不断拥挤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别挤了别挤了,把状元老爷挤坏了你们赔得起啊?”
有人笑道:“这位进士长那么俊,说不得就是探花呢。”
“可不是,就凭这长相,哪里有人能抢过探花的名头?”
卫文康已经有些回过神来,听到这话莫名不喜。探花虽好,却只排第三,既然上天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能争第一呢?卫文康懂得人需要藏拙,懂得官场上尔虞我诈太早出头未必是好事,但此刻秋高气爽,人生得意,难得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人生如棋,当惯了棋子的他,突然也想做一回布局之人。
“骄哥儿,你说我考状元好还是探花好?”
柳天骄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是状元好,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卫文康笑了,如枫叶染红,绚丽无比。
听闻卫文康要亲自看榜,秦百宣和沈知行也来了,只是没有柳天骄和杨金这样的硬茬子开路,被挤在了后面些。听到卫文康是会试第一名,两人自是震惊不已,随即又只剩喜悦和艳羡了。这三年,卫文康的进步两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这般耀眼的成绩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
柳天骄那个头站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这会儿自家的兴奋劲儿过后,想起卫文康的两位好友,又往前挣了挣去看,然后给他们报了好消息。“都中啦,秦百宣第四名,沈知行第二十二名。”
中了,他们都中了。秦百宣和沈知行先是狂喜,接着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尤其是沈知行,自打念书起,得到的评价都是少年天才,前途不可限量。结果也证明,沈知行天生就是念书的料子,在江东州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如今,一位好友得了头名,另一位好友第四,自己连前二十都没进。
要知道,大乾朝承袭旧制,殿试前三名为一甲,皆入翰林,分别受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和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二甲十七人,最差也是正七品的官,只是想入翰林就等自己考。
三甲八十人,为同进士出身,什么是同进士?意思都算不得正儿八经的进士,如果朝堂没有太多空位,可能只得个八品的官,至于翰林院,那是连考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三人,初时卫文康成绩是最差的,且与他们差距还不小,未曾想到了会试,自己竟成了垫底的。沈知行心中五味杂陈,第一次正视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在卫文康面前还是差了些。
秦百宣何尝不失望,但相比于沈知行的迷茫,他倒是输得心服口服。第一名卫文康自不必说,第二名乃是大乾朝三大世家之一的边家嫡子边庭,前几年就得圣上金口玉言——京都第一才子。自己虽在江东才名远播,与边庭相比,还是有所不及。
边庭今年二十有五,三年前便可下场,韬光养晦到今日,怕是冲着头名去的。如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得了头名,相比对方的失落比自己更甚。
第三名冯昇秦百宣也听过,曾当了多年州城教习,桃李无数,文坛中人都觉他是“钟宴”第二,必成千古留名的大儒。只是此人在科举一途上运道不佳,如今在四十有六的年纪得中进士,某种程度上可称大器晚成。
输给这三人,秦百宣自己都觉得情有可原,只是到底对前三甲还有些执念,不知殿试可有转机。
当然,若是叫在场众人知晓他俩的烦恼,非得站出来骂人。今年参加会试的足足有六七百人,还是取头一百名,落榜的考生无不痛心,甚至痛哭流涕。
不管心中如何感想,这会儿却是都要赶回客栈去了,朝廷还要派专人贺喜,若是不见上一面,很可能留下狂妄之名。因着乡试的囧事,三人这回并没有住同一处,挤出人群后,只相互道贺便要分开。
卫文康何等敏锐之人,只一碰面就发觉两位好友神情有异,想了想还是轻声道:“沈知行,圣上登基多年,朝中众臣大多年迈,稳重有余冲劲不足,圣上曾有微词,此次殿试你好生发挥,进二甲不难。”
原本强笑的沈知行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来,他知道卫文康从不会骗人,“好,借你吉言,我会好生努力的。”
卫文康微微一笑,“就该这样才是。殿试文章是其次,主要还是看圣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吸引,是你的强项。”
见沈知行满足地不住点头,秦百宣忍不住长了张嘴,“卫兄,我……”
“你急什么?边庭暂且不提,冯昇此人儒雅有余,决断不足,且年岁已大,考进士于他而言只是个执念,恐无心官场。你对上他,应当是大有胜算的。”
还得是卫文康啊。秦百宣吃下他的定心丸,整个人也重新焕发出精气神。
势强时倾心相助,式微时心无芥蒂,结识他们何尝不是自己的运道呢?卫文康拍了拍两位好友的肩膀,笑道:“好了,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却见沈知行猛地扑了上来,“苟富贵莫相忘,卫文康,我们要做一辈子好友的。”
秦百宣见状也扑了上去,“好友,多谢。”
卫文康反手将两人抱住,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好,做一辈子的好友。”
半晌过后,三人终于分开,柳天骄望着两人渐渐消失在人群里,颇为感概道:“卫文康,你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卫文康:“……何意?”
柳天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啊,大家都喜欢你。”
夫郎的夸赞总是如此直白,卫文康红了脸,在心里表示他很喜欢。
到家不久,贺喜的官差果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来看热闹的百姓。柳天骄今个儿高兴,给了官差喜钱后,索性拿出一大盆箱子铜子来,到处抛洒,把众人高兴得不住道谢,说尽了吉祥话。
卫文康悄悄问柳天骄,“咱家近来又没有做生意,拿来这么多铜钱?”
“当然是换的啊,你进考场那天,我带着杨金跑了好些个摊子才换到的呢。”柳天骄说着又拿起几个铜钱塞给两个因动作慢正在哭鼻子的小孩儿,笑得牙不见眼,“看吧,我柳天骄就是这么英明,要是没准备,让这些小屁孩白跑一趟多不好啊。”
卫文康:“为何不去钱庄换?”
柳天骄:“……我乐意。”
因着五日后便是殿试,这会儿倒是并没有什么官员亲自上门道贺,卫文康也乐得清闲,专心准备起殿试来。秦百宣和沈知行二人更是卯足了劲头,誓要打个翻身仗,时间便过得飞快。
柳天骄只觉一晃神的功夫,又得把人往考场送了。只是这回的考场特殊些,身着盔甲手持红缨枪的士兵整齐列着,神情肃穆,别说进去,就说靠近些都让人觉着胆怯。
那日道喜的官差顺道送来了进士朝服,均为蓝缘青绸素袍,并使用了金线勾边,显得非常华丽。穿上它,就是再不像样的人也能显出几分气势来,何况卫文康这样俊美挺拔之人。出门前,柳天骄望着那细腰,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依依不舍地问卫文康:“这衣服日后朝廷不会收回去吧。”
卫文康回了句“不会”后,柳天骄蠢蠢欲动的心才终于稍稍安定下来。嗯,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这一时,到时让卫文康穿上这衣服与他……
柳天骄望着自家夫君那格外出挑的背影,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这可是皇宫,自己还是要庄重些。
卫文康以前只在书上见过对皇宫的描写,总结起来就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如今亲自踏在汉白玉的宫道上,才觉那些词藻都太过无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站到这片土地上才叫人上人。
“太和殿到,请各位考生驻足,整理仪容。”
随着礼部官员一声唱和,属于这届进士们的官途正式拉开帷幕。
第213章 殿试、赐官
对提着嗓子走进来的考生说, 今天是永生难忘的日子,往后荣华乾坤皆定于此。对殿内的众位大臣来说,今日又是普普通通的一日,除了家中有小辈参加殿试的外, 都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下值, 希望陛下看乐子不要太专心了。
只是待那群身着蓝缘青绸素袍的队伍走近时, 众人不约而同眯了眯眼睛。这打头的小子面冠如玉, 美目清俊,身姿挺拔, 行走间衣袂翩跹,风姿卓然,竟是少有人及的美男子。不,准确来说,应当是未有人及。如此姿色,此前竟是闻所未闻,怕是从哪个乡旮旯里来的。
可惜了, 此人年岁不大, 才貌双绝, 若是出身稍微好些, 弄到家中为婿, 也算是美事一桩。也有人不怎么嫌弃, 想着家中爱女最是看中模样, 说亲怎么也不成, 此人出身虽差,能考到会试头名,也不算太辱没自家,回家就与夫人商议商议, 招他为婿。
他们都没有考虑此人已有家室的可能,毕竟能中进士的都是聪明人,婚姻这么重要的资源,该知道如何将其交易成合适的价码。纵使有了家室,停妻再娶便是。当然,更多的人不愿意背上抛弃糟糠之妻的罪名,在前程将明时就悄无声息地把人处理掉了。
经历过头名的美貌冲击,多少少女哥儿的梦中人边庭好像就没有那么显眼的,俊还是俊的,只是总觉差了点什么。
至于第三名,一个糟老头子,不看也罢。第四名还不错诶,虽不及头名,与边庭相比倒是毫不逊色,且年岁也小。若是把他换到第三名,今年一甲的相貌绝对能轰动全京都。
新科进士们不知道前辈们的想法,只随着礼部官员的唱和,找到自己的位置,恭恭敬敬地下跪,给大乾朝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行李。“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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