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佩剑,此人应该是司剑阁的弟子。
少年的目光落在流苏身上,英眉一挑:“你是闲着的吧?我的剑穗方才忘在广场上找不到了,去帮我找一下。”
流苏闻言没有丝毫抗拒,顺从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枢玉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佩剑上。
每一个初入灵境山的弟子都会有一把佩剑,不过少年腰间的这把不同,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银白色,跟它的主人一样吸睛。
那少年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回头看向他。
眼见他身上穿着寻常的弟子服,下意识开口:“你是哪里的弟子,你...”
眼睛却不经意朝着看了枢玉看去,只这一眼便愣住了。
眼前的少年眉宇间带着丝淡漠,五官每一个线条都像是神明深思熟虑的下笔。
漆黑的眉眼之间悬着一颗殷红的小痣,看上去灵气逼人,全然不似凡尘之人。
他虽衣着普通的玄色弟子服,却难掩出众容貌与气质,是那种即便置身于浩瀚人海,也必定会被人注意到,并一眼难忘的主。
持剑少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是哪个阁主座下的弟子?是新来的?我先前都在闭关,今日才刚出来,还没见过你。”
枢玉低头写道:【我不是弟子,我是仙偶。】
“仙偶?”持剑少年眉头一蹙,接着他上下打量了枢玉一番,不可思议道,“你也是仙奴?”
枢玉点了点头。
少年轻轻“嘶”了一声,神态间浮上一丝惋惜:“你也是被捏出来...做那事的?”
【什么事?】
少年撇撇嘴,脸上多出来一抹微红:“就,就你们刚才说的那种事呗。”
枢玉没有再写字。
见他不说话,持剑少年以为他默认了,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往院中看了看,见院中除了仙偶没有弟子,于是压低声音:“那个...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种事要怎么做啊?”
枢玉用漆黑的眸子看着他。
少年被他看得脸上更红,又轻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我师兄他们都不告诉我,就连他们偷偷下山买回来的册子也不给我看...”
枢玉比他更想知道流苏方才说的是什么。但他不知道,而且流苏还被他打发走了。
他觉得这少年脸色古怪,行为举止又鬼鬼祟祟,看着不像好人,于是他站起身朝着小院门口走去。
那少年见他要走,一下急了:“哎哎,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
枢玉没有理会,继续往门口走。
少年似乎很少被人这般无视,脸涨得通红:“不说就不说。哼,我师尊跟我说了,只有那些心术不正,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修士才会私下里豢养仙奴。”
他鄙视道:“可见你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枢玉的脚步停住了。
那少年本是一脸失望站在原地,忽然见本来已经走出好几步的仙奴又转身默默走了回来。
他眼中一亮:“你愿意说啦?你——”
话音未落,看起来木讷冷淡仙偶眼睛眨也不眨,举起一只拳头,径直砸上了他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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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四方镇守的弟子传来讯息,伏魔界附近偶有异动,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魔物,都已经被守在那里的弟子所镇压。”
“近年来伏魔界异动频发,剑阁元婴境以上的弟子已有三分之二下山,宗内元婴以上的剑修已经不多了。若是再遣一批弟子下界,宗门若是出了意外,这些弟子很难赶回来。”
叶光霁站在阶下,将最近山下的事务一一禀报。
谢微楼道:“你只管带着弟子们下界除祟,灵境山有本尊镇守,无需你们担心。”
他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让人不敢再与他说第二句。
叶光霁却没被他那诸人勿近的冷漠和生硬的语气吓到,而是苦笑道:“我担心的不是弟子。”
他顿了顿:“尊上你自从继位来,就再也没出过灵境山。”
灵境山人人皆知仙尊他性情孤僻。
就连和本宗门诸位长老阁主都不甚熟络,所有人都不敢跟他多说一句话,叶光霁却是个例外。
叶光霁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在谢微楼成名那一战以后才认识他。
事实上,几百年前他们都是剑阁的弟子,说起来还算是同门一场。
说的更近一点,他们还算是师兄弟。
然而虽说是同门,事实上他们并不相熟,不仅不相熟,甚至都没怎么见过。
那时他人如其名,是剑阁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是师尊最得意的大弟子,是师妹们钦慕的对象,是师弟们修行玩乐必叫的好兄弟。
而谢微楼不同。
他孤傲又孤僻,自从被老仙尊收进灵境山后,便不与人往来。
他不听长老们的讲学,也不跟师兄弟一起修炼,只有在用膳的时候会准时出现。
只不过他生得实在过于夺目了些。
所以即便他从不与人交往,他的名字依旧常年被师姐师妹们挂在嘴边,随便出去走一圈,都能引来一群女弟子的热烈讨论。
于是剑阁的男弟子们不约而同绝口不提他的名字。
就当所有人都在没日没夜刻苦修炼,只为了在七大宗门弟子大比中取得个稍微靠前的名次时。
谢微楼依旧我行我素,带着他的剑到处游山玩水。
门中长老被他屡教不改气得破口大骂,说他是朽木不可雕,还严厉告诫弟子们不要学他。
随后,谢微楼就在男弟子们满含同情、女弟子们充满怜爱的目光里,于宗门大比决战之际从天而降。
那日,宗门大比的魁首在台上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能坚持住,便被他一招挑飞了剑。
在众人错愕惊讶的目光中,谢微楼衣袂飘飘,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自那以后,他的名字被灵境山弟子口口相传。
后来,老仙尊亲自指点他为下一任仙尊。
可是他拒绝了,并且带着他的剑离开了灵境山,从此再无所踪。
百年后老仙尊仙去,魔尊趁虚而入,率数万魔军意欲铲平灵境山。
叶光霁记得很清楚,那一日魔界蓄谋已久来势汹汹,可灵境山众人却无力抵抗。
眼看仙门首府即将沦落之际,就像一剑夺得宗门大比的魁首那般,谢微楼再次从天而降,一剑伏魔。
从那以后,他成了新的灵境仙尊。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过灵境山。
...
“本尊?”
谢微楼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像是雪山巅的空气,吸上一口都要冻彻心扉:
“本尊更无需你来担心。”
叶光霁在心里摇头叹息。还是同几百年一样,除了这张脸,没有任何讨喜的地方。
他问道:“尊上今日为何要答应鸣凰宫的人来灵境山?”
难不成孤寂了几百年,终于开窍了,打算找个道侣了。
毕竟从前谢微楼还是剑阁弟子的时候,在宗门走上一圈都能引来女弟子们三天讨论。若非他不想结道侣,叶光霁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他孤身百年的理由。
“告诉你也无妨。”
谢微楼慢声道:“如今司徒一脉只剩下司徒斐和司徒琰二人。现下司徒斐重伤未愈,虽然不知他将司徒斐琰送来的目的,但其控制在我们掌心,总归有利无害。”
叶光霁摸了摸下巴:“尊上是想借着控制司徒一脉控制南荒?但如果真是这样,尊上就不怕鸣凰宫提出些什么过分要求?”
“本尊自有打算。”
他不说,叶光霁也不问,他笑了笑:“还有一件事。”
顿了顿:“听说尊上近日雕琢了一个小仙偶,对其钟爱非常,还将其收为剑侍。”
谢微楼道:“他叫枢玉。”
叶光霁眨了眨眼:“对,就是枢玉。”
他还没回山,在凡界就听闻灵境仙尊给自己雕了个仙偶作伴的事。
以谢微楼这冷淡性子,怎么突然就异想天开雕了个仙偶?这仙偶又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他十分好奇,打探道:“我听说最近枢玉都在弟子居跟长老学习,若是尊上有意让他修习剑术,我觉得我可以帮上忙。”
“不必。”谢微楼拒绝的干脆,“枢玉害羞,不愿见人。”
“这...”
“没别的事的话,就退下。”
“我还...”
“还有事?”
叶光霁还没说话,一张明黄色的传音符便自窗外飞进来,带着妙音的淡黄色灵力。
谢微楼眉头一蹙,自己让她带着枢玉去弟子居跟新入门的弟子学习,这个时辰她不是已经去了吗?
只见那团传音符未到跟前,妙音有些焦急的声音便先一步传来:
“尊上,枢玉与人打起来了!”
第11章
少年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他黑色的衣袍上被划开了好几处,束在脑后的黑发也散下来几缕。
谢微楼斜倚在旁边的软榻上看着他,向来孤冷目光里难得带上一丝探究与好奇。
妙音站在他旁边禀报:“尊上,叶阁主又回来了,还带着座下的弟子一起在外面请罪,可要他们进来?”
“让他带回去自己教育,不必事事都来向本尊请罪。”
“是。”
妙音目不斜视地走出去了。
她的脚步刚一消失在门口,枢玉便抬头看向谢微楼。
谢微楼也在看他:“怎么回事?”
枢玉右手指节破了皮,脸上还突兀地出现一道细小的剑痕,看起来有些狼狈。
只不过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如浸了冰水的黑葡萄,黑的透亮。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情绪。
谢微楼道:“为什么打架?”
少年低头拿起旁边的笔墨,低头在纸上写道:【他说主人坏话。】
谢微楼眉头一挑:“说本尊坏话?”
枢玉点头。
“所以你把他打了?”
枢玉再次点头。
谢微楼探了探身:“打过了吗?”
枢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少年是个很厉害的剑修。
虽然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修为剑术都在他之上,若不是他是石头幻化的,身上早就伤痕累累了,所以自己没有打过他。
谢微楼冷哼一声:“笨。”
枢玉垂下头。
眼见他眼里的光都黯淡了些,谢微楼轻笑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枢玉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谢微楼伸手将他拉到榻上坐在自己身前。
他微微倾身,就着环抱的姿势拾起枢玉放在身前的手。
指腹在枢玉手背的伤口处轻轻拂过,草木的清香随着他指尖一团淡紫色的仙气飘散开来。所过之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地愈合开来。
“那少年是剑阁阁主嫡传的小弟子,你打不过很正常。而且这次是他留手了,以后在不清楚对手的背景和实力前,不可贸然出手,知道吗?”
等到手上的伤口都处理完毕,谢微楼又拉起他的手仔细看了看。
这样一个幅度不算大的动作,却使两人之间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距离更加无间。
枢玉身上单薄破碎的衣衫根本阻挡不了那自身后几乎将他融化的热度。
不多时,他的额头上便渗出薄薄的一层汗。
谢微楼没有察觉到他这些微小的异样。
他的指尖拂过他的掌心,这具由他亲手雕刻的身体,每一处他都了如指掌——何况这双手本就是为了剑而生的。
谢微楼侧过头,呼吸不经意拂过少年耳边的鬓发,像是无意拂过草木的清风:“想学剑吗?”
等了半晌,谢微楼才见枢玉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张淡漠的面孔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睫轻轻颤抖。
谢微楼不禁哑然失笑。
这天底下任何一个剑修若是被告知能被自己亲自指点剑法,定是要喜极而泣跪地伏拜,也只有这小偶才会这般平静。
他无奈感慨。
罢了罢了,谁叫这是自己亲手雕琢出来的小偶。
他放开手,示意枢玉可以起来了。
枢玉没有动,他低头去怀里翻找随身带的册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谢微楼看着他慢腾腾的动作,忍不住微勾起唇角。他伸出手:“你可以写在本尊的手上。”
手掌在枢玉面前展开,掌心向上,细腻的掌纹像是白玉上的纹路,修长漂亮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枢玉盯着他的手掌看了许久,然后才慢慢伸出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谢微楼的目光落在枢玉的侧面。
这个他亲手雕刻出的小仙偶,原本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这几个月被他带在身边,受了他仙气的滋养,外表似乎看起来长大了些。
不仅眉眼舒展开来,发梢也长了许多,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长成弱冠之龄的青年了。
眼见枢玉一笔一划地写完了字,便收回了手。
他抬起头看向谢微楼,眸光闪动。
谢微楼挑眉:“谢我?”
枢玉点了点头,那个“谢”字不好写,他写了好久。
谢微楼点头:“本尊知道不好写,而且你也的确写错了。”
枢玉:“...”
“这可是本尊名字里的字,你怎么能写错?”
枢玉垂下头,想了想又抬起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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