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放下手里的酒杯,道:“做皇商吗?”
周宣笑着给他斟酒:“自然,唐大公子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唐诀挡了他的酒,抬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不如何。周大人,我接管唐家生意也好些年头了,你给的条件确实很好。但据我所知,你们的兵器是工部在管,不管怎么看,都轮不到我们唐家操心啊。”
“此言差矣,工部的兵器确实不错,但论机关阵法还是唐家更胜一筹。”周宣识趣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再给唐诀倒酒。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再藏着掖着,道:“之前可能是我们没把话说清楚,我们要的不是一般的兵器。传闻唐家内的机关术杀伤力巨大,所造连弩加以配合,更是可以做成绝杀阵。”
唐诀眼神微眯,从进来就开始吃东西,努力当个透明人的江瑾年也诧异地抬头。
唐家确实有这东西,但此物和其他机关不同,它锻造困难,需要大量的精铁,成本极高。加上杀伤力和破坏力是范围型的,容易造成大面积的伤亡。若是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一定会给唐家招来灭顶之灾。
唐家很久以前就封存了这门机关术,不再炼制。
周宣想做什么?
江瑾年不着痕迹地给唐诀盛了一碗汤,这是要他稳住周宣。
唐诀举杯正欲发话,院子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一位梨花带雨的美人不顾下人的阻拦冲进来,抹着眼泪跪倒在周宣脚边。
“老爷,求你救救妾身的弟弟吧!妾身就这一个弟弟,我知道家里把他宠坏了,让他性子有些顽劣,可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美人落泪,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宗聿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看向周宣。
周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美人纤纤玉指搭在他的大腿上,带水的眸子从下往上一扫,他立刻心猿意马,没了愠色。
周宣把美人扶起来,佯装怒斥:“你这是在干什么?没看见有贵客在?再说了,我不是给他找了大夫?”
美人抹着眼泪,道:“那些大夫没用,他浑身发痒,又抓又挠,身上的伤口都崩裂开了。”
江瑾年听着描述有些耳熟,转头看向宗聿。算算时辰,汪丁身上的毒确实应该发作了。
这位美人竟然是汪丁的姐姐,汪丁长的又胖又丑,姐姐却出落的十分水灵。
周宣知道汪丁之前得罪过宗聿他们,事有蹊跷,他不由地转头看向宗聿二人。
江瑾年不高兴地冷哼一声,自顾喝自己的汤,只差把是我在搞鬼写在脸上。
他和宗聿想探查周宣的府邸,这是个机会。
唐诀也把视线转向二人,板起脸道:“阿玉,这是怎么回事?锦书,你是不是又用曲大夫的药戏弄人了?”
江瑾年不答,宗聿道:“大哥别生气,锦书不是有意的,是他调戏锦书在前。”
周宣眼皮子一跳,汪丁是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江瑾年模样俊美,确实很养眼。
“既然是那混账东西不长眼,给他点教训也是应该的。”周宣不好给汪丁求情,汪丁中招那么久都安然无恙,可见那药不会要人命,只是吃些苦头。
可他身边的美人一听这话就不干了,立刻哭嚷起来。周宣挥开她的手,叫人把她带下去。
唐诀适时阻止,对江瑾年道:“锦书,阿玉,你们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周大人明辨事理,并非仗势欺人之辈,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还是跟着这位夫人去看看,替人把毒解了。”
宗聿二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着美人离开。
汪丁身上的伤口不少,昨日大夫才给他包扎好,今日因为毒发,受伤的地方又痛又痒,他醒来后一直在抓挠,都快把自己抓成一个血人。
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害自己,府里的人把他绑在床上。宗聿和江瑾年去时,他双目血红,面色惨白,浑身鲜血淋漓,端的是恐怖。
美人哭的肝肠寸断,宗聿一直观察周围的环境。
江瑾年给他打手语:阿聿哥哥,让他们准备银针,然后退出去守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我要专心给汪大人解毒。
汪丁的毒有现成的解药,江瑾年故意摆出一副解毒的样子,糊弄其他人。
宗聿和他心有灵犀,知道他要演戏,配合着如实相告。房间里的大夫留下一副银针,然后就和其他人一起被宗聿赶出来。
宗聿关上门,走向江瑾年:“这边防守松懈,我从窗户出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江瑾年颔首:【要小心,他府上有不少强悍的气息。】
宗聿道:“我明白。”
周宣豢养江湖人帮他办事,宗聿他们一进门就发现他府上戒备森严,暗处潜伏了不少江湖人士。
不过以宗聿的武功,想要避开这些人并不是难事。
周宣把自己的府邸筑的如同铁桶一般,应该是藏了不少秘密。
宗聿大概观察了一下府邸的布局,找到了周宣书房所在。
宗聿翻过院墙,他贴着墙角,借着院中的树影遮掩身形,手掌刚贴上窗户,正欲推窗而入,就听见书房传来翻书的声音。
周宣理应还在宴客厅,书房里怎么还有人?宗聿只将窗户挪开一条缝,透过缝隙往里看去。
周宣的书房内立着一人,他倚靠着案桌,随手拿了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姿势十分慵懒随性,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周宣的书房,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熟悉。
宗聿看清对方的脸,瞳孔骤缩,一瞬间气血上涌,眼前血色翻滚。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险些没压住自己的气息。
书房里的人许是觉得手上的书本无趣,随意地丢在案桌上,走到案桌后面,拿起周宣常用的笔,在书房内写写画画。
宗聿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关好窗户,悄无声息地离开。
另一边,江瑾年拿着银针在汪丁身上扎了好多地方。汪丁已经痛的意识模糊,连眼前站着什么人都不知道。他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声。
江瑾年把银针拔下来,抽完最后一根针,他抬头看向窗户,宗聿从外面跳进来。
他面色阴沉,眉宇间含着戾气,进屋没说话,看见江瑾年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上前把人紧紧抱住。
江瑾年诧异地推开他,道:【怎么了?】
宗聿深吸口气,凝重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必须离开。”
江瑾年神色一凝,拿出解药丢入汪丁口中,跟着宗聿出门。
美人最先扑上来,宗聿带着江瑾年躲开,他冷眼扫过去,那美人不敢吱声,捏着帕子悻悻地去看自己弟弟。
宗聿带着江瑾年一路疾行,很快就回到宴客厅。
厅堂内,唐诀和周宣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比一开始还要融洽,周宣眉开眼笑,显得十分得意。
宗聿是一息都不想呆,江瑾年配合地露出救人后精力不济的样子。
“大哥,锦书有些累了,我想先送他回去休息。”宗聿扶着江瑾年,压着怒意,面上毫无端倪。
唐诀起身道:“一起走,正好我和周大人也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周宣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周宣送三人出府,看到三人上了马车,他面上笑意微敛,连忙回府朝书房走去。
马车内,唐诀揉着眉心,看向宗聿二人,道:“宁王殿下,你们可是有什么收获?”
酒桌上酒喝的有点多,唐诀这会儿头脑昏沉。不过他还是能察觉到宗聿隐忍的怒意,仿佛一柄被压抑着凶器的剑刃。
江瑾年握住宗聿的手,担忧地看向他。
宗聿闭了闭眼,道:“我在周宣的书房看见了耶律苏和。”
狄戎大皇子,耶律苏和。
宗聿和他打过很多年的交道,绝对不会认错。
第76章
宗聿十三从军, 之后长达七年的时间,一直在边关奔波,偶尔回一趟京都, 回来的时间也短, 不会久留。
要不是及冠后被留在京都,京都的官员还不一定认得全。而京都的官员都如此, 就更别提京都以外的人了。
所以这次暗访, 就算京都的消息不慎走漏, 有唐家做掩护,官府的人一时半会也怀疑不到宗聿身上。
这是宗聿的优势。
可眼下这个优势随着耶律苏和的出现, 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地方官员不认识宗聿, 耶律苏和认识。就如同宗聿认得他一样, 他们两个人在边境上掐架多年, 早已是水火不容,把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宗聿前世就是死在耶律苏和的算计中, 他在虞朝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这人在后方替他做了很多。
战场上的算计加上极为精妙的机关阵法,致使宗聿兵败如山倒。
那时的宗聿死的不明不白, 重生后也复盘过当初的那场战役, 理应不该如此。他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 而眼下耶律苏和的出现把迷雾撕开了一道口子。
平川巡抚以及唐家。
一个认识耶律苏和,一个擅长机关暗器。
不过这个怀疑的念头很快就被宗聿压下去, 唐家和江瑾年关系匪浅。前世他死后, 江瑾年为他报仇,带兵出征。
如果唐家真的棋错一步, 从而步步皆错,江瑾年不会一无所知。而他只要知道, 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宗聿去送死。
而且这一世的唐诀是因为他们才来平川接触周宣,上一世这个时候,他并不在这里。
只不过周宣想和唐家做这笔生意是事实,眼下没成,不代表之后也不成。
前世开战是在三年之后,这中间有别的变故也未可知。
耶律苏和的出现让本就不平静的平川掀起涟漪,宗聿叮嘱唐诀之后和周宣联系时,要格外谨慎。耶律苏和不是善类,在这微妙的时候,他的出现可不简单。
唐诀听过耶律苏和的大名,知道这位狄戎的大皇子近些年在边境上侵占他们的领土,他对这种人必然是没有好脸色,连带着对周宣都嗤之以鼻。
“我们现在和狄戎只是休战状态,双方的兵力都还在边境上对峙,耶律苏和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一个人来平川。”
宗聿他们已经回到客栈,唐家的护卫全部守在外面,确保附近没有耳朵。
青州和狄戎之间隔着一座城池,前两年战事一吃紧,青州也会受到影响。
唐诀心中愤恨,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宁王殿下,你既然发现了耶律苏和的行踪,不如我们把他抓起来?”
宗聿摇头:“他未必是一人前来,我看他和周宣只怕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这平川的水越来越浑,我们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不过既然他都送上门了,断然没有让他离开的道理。”
如果耶律苏和只是入虞朝境内游玩,宗聿把他抓住可能说不过去。但眼下他是勾结虞朝的官员,意图颠覆虞朝的政权,宗聿多的是留下他的理由。
“那可需要派人盯着他?”唐诀问道。
这怎么说都是一条大鱼,要是丢了可就不好了。
宗聿抬手制止了唐诀的这个想法,耶律苏和不好对付,他心思深沉,本身也是武艺高强之辈,贸然派人盯梢,若是被他发现,得不偿失。
可若不盯着他,宗聿又放心不下。
江瑾年给二人倒了一杯茶,打手语道:唐大哥,周宣可有说唐家的这笔生意雇主就是他本人,还是另有其人?
唐诀不懂手语,宗聿充当翻译。
宗聿和江瑾年离开后,唐诀又和周宣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知道的消息更多。
唐诀道:“他倒是没有明说,但我听他的意思,这笔生意不是他做主,背后应该还有人。”
江瑾年了然,道:那有可能是耶律苏和吗?
宗聿随之侧目,唐诀心里咯噔一声,手指颤了颤,道:“不会吧?”
如果周宣背后的人是耶律苏和,唐家做成这单生意,拿到东西的耶律苏和会对付谁,答案不言而明。
狄戎一直不甘心当年输给虞朝,如今的国君更是当初送来的质子,耶律苏和的身份也一直被人诟病。
他们两父子都仇恨虞朝,一旦他们得到东西,边境的大军就会成为他们的靶子。
宗聿面色微僵,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江瑾年猜的不错。
唐诀见宗聿面色不虞,想到生意促成的种种后果,背后一阵恶寒,道:“那现在怎么办?”
宗聿敛去心中的那些不快,这一世一切还没有发生,他还有时间去改变。
“原本是打算慢慢来,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唐大哥,若是周宣寻你,还请你稳住周宣。我和瑾年要去一趟孙有财家,有件事情需要确认。”
孙有财在院子里浇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但是他养的格外精细,花朵娇艳。
他家院子宽敞,布置简单,追求的是一个舒适,古朴、雅致。家里的仆人也不多,除了几个洒扫下人,就一个管家一个门房。
宗聿和江瑾年这次过来门房没有阻拦,管家出门相迎,把他们带到孙有财的院子。
孙有财放下水壶,从仆人手上接过布巾擦了擦手,笑着看向二人,道:“稀客啊,我还以为暂时见不到两位呢。”
孙有财态度依旧,但宗聿还是察觉到一丝疏离。
他看向这方院落,面带笑意:“孙老板说笑了,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有财想了想,挥手示意下人们出去。他亲自带路,引宗聿他们去了自己的书房。这里清幽雅致,采光良好,门窗一开,视线开阔。
因为没有下人,孙有财亲自取茶叶泡茶,用的就是书房外面的井水,水质清澈甘甜。
孙有财给二人倒茶,窗边树影婆娑,倒是显得颇有闲情雅致。
“没想到两位竟是唐家的公子,失敬失敬。今日没有酒水,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宗聿和江瑾年接过他的茶,茶水青碧,茶叶舒展,闻着就有一股特殊的茶香,让人心旷神怡。
宗聿喝了一口,道:“好茶。”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礼盒,放在桌上,推到孙有财面前。
孙有财不解道:“唐公子这是何意?”
宗聿道:“今日我们二人登门,是听闻我们被钱余抓走后,孙老板为我们费心了。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不要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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