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坚持,宗聿没有让江瑾年为难,起身离开房间。
黑袍人目送他离开,对江瑾年拱拱手,道:“唐夜羽当年夺权失败,被门中追杀,最后的行踪是在边境上。我们查到,她当年被狄戎人所救,在狄戎停留了几年,插手了狄戎内乱,之后才出现在虞朝。”
黑袍人顿了顿,往门外扫了一眼,确定没有耳朵后,又道:“涉及到狄戎,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当年江云枫被你娘所救,借助你娘的势力潜入狄戎,参与狄戎内乱,他和唐夜羽必然认识,自然也知道你娘的身份。”
唐夜羽练蛊成痴,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用活人练蛊,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无法回头。
云川皇室和大祭司同时下达追杀令,她在云川没有容身之地,只能逃亡他国。
比起有云川涉足的虞朝,狄戎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过黑衣人想提醒江瑾年的不止是这个,唐映雪身在江湖,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开始江云枫并不清楚她是什么人,只知道她大有来头,借出的护卫各个武艺高强。
江云枫从狄戎回来后才动了留下唐映雪的念头,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唐映雪的身份。
他把唐映雪骗回虞朝,却又悔婚再娶,唐映雪岂能如他所愿?只是她那时身怀六甲,实在不宜再度长途奔波,便想着先生下孩子再离开。
只是没想到在这期间会遇见唐夜羽,被她种下情蛊。
江云枫步步为营,曾经的情深意切,此刻看来只怕早就充满了算计和私心。
黑衣人传达完消息就离开了,没有久留。
宗聿听到他离开的动静,推门进屋,看见江瑾年坐在桌边,神色阴沉。他少有这种凝重的神情,显得眉眼凌厉,寒气逼人。
宗聿在他面前落座,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吗?”
江瑾年回神,敛去心底对江家的憎恨,微微展颜,道:【没事。】
事关唐映雪,江瑾年没有办法告诉宗聿。因为那些恩怨背后,涉及到云川的权利之争。他的另一层身份对宗聿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说多错多,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说。
宗聿看出他有所顾虑,没有追问,转而和江瑾年说起另一件事:“我刚刚得到消息,他们查出来那座矿的位置了,要不要去看看?”
平川大大小小的矿不少,这一个比较特殊,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问,便让手下明察暗访。
宗聿想去矿山上看一看,这个矿涉及到多条人命,麒麟卫都已经查到这上面了,宗聿不去看一眼不放心。
江瑾年觉得可以去,不过再去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我怀疑麒麟卫中蛊和耶律苏和有关系,我不放心唐诀,我得去一趟周府。】
江瑾年之前就想不明白什么人会和周宣他们勾结,青云楼带来的消息正好解了他的疑惑。
唐夜羽对自己的蛊术足够自信张扬,藏着掖着不是她的性子。她在狄戎多年,就算没有教出来徒弟,也会给狄戎留下一些蛊,供他们使用。
江瑾年给了唐诀香囊,可心里还是不踏实,决定自己去一趟。
周宣府邸,宴席上酒意正酣,侍女抬手斟酒,衣袖不经意间扫过唐诀的手臂。唐诀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在周宣劝酒,侍女准备到第二杯时,唐诀拂开她。
“周大人,江公子,你们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唐诀目光冰冷地看向二人,抬起酒水往地上一泼,一只透明的肉虫在水渍上蠕动。
周宣吓了一跳,显然这件事和他无关,他还在状况之外。
耶律苏和面不改色,端着酒杯玩味地看向侍女,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失败了,我就说唐公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侍女面如土色,还没来得及求饶,耶律苏和腰间银光一闪,一只暗器穿透侍女的咽喉。
鲜血喷涌,溅落在桌上。周宣面色发白,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傻,刚才在状况之外,但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难怪耶律苏和要安排一个侍女在席间伺候,原来是想对唐诀动手,只是没想到失算了。
唐诀毫不在意在摸出帕子,擦去手臂溅上的鲜血,目光不善地看向耶律苏和:“我唐家和曲家一向交好,江公子此举是在考验我?”
酒水里掺蛊,唐诀没有深思耶律苏和为何会这种手段,心中暗暗庆幸江瑾年有先见之明。他身上的气息让蛊虫躁动,酒水荡漾,露了端倪。
耶律苏和笑道:“唐公子说笑了,这一切是下人自作主张,我可是无辜的。而且我已经杀了她,唐公子可有消气?”
耶律苏和话中带着血腥之气,好像刚才随手杀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不值钱的物件。
他行事如此没有准则,全凭自己的喜好,让人不禁心底发寒。
唐诀还算镇定,冷笑道:“江公子雷霆手段,倒是叫我大开眼界。我本以为你们是有诚意做这桩生意,但此刻看来也不过如此。既然你对我唐家有意见,我唐家也不会强人所难,我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天这酒就喝到这,告辞。”
唐诀站起身,说着就要离开。
周宣连忙拉住他,赔笑道:“唐大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刚才不是还说的好好的?这桩生意它已经成了啊!”
唐诀甩开周宣的手,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耶律苏和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笑盈盈地看着周宣着急上火,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刚才那个气氛很不错,唐诀也足够放松。
他还以为可以控制唐诀,没想到白白浪费他一条蛊虫。
周宣如何不知是耶律苏和得罪了唐诀?可他不敢说耶律苏和的不是,既然耶律苏和已经捅出篓子,引得唐诀不悦,他干脆也硬气些。
“唐大公子,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这桩生意我前前后后找你谈了那么久,难道还不够诚意?”周宣面色一沉,“唐大公子,识时务者为俊……”
周宣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破空之声,下一刻,院中的守卫就被人一脚踹进来。
江瑾年手持长刀,破门而入,身后跟着唐诀身边的护卫长。
唐诀看见江瑾年一愣,但很快就做出反应,越过周宣走到江瑾年面前,道:“你怎么来了?”
江瑾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手语,唇语,唐诀都不会。
不过没关系,该做什么,来之前宗聿已经交代了护卫长。
这人机灵,立刻道:“大公子,小公子见你迟迟没回来,放心不下,就来找你。没想到在门口被人拦住,他一时情急才会闯进来。”
护卫长抹了把头上的汗,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江瑾年不会说话,门口的守卫问啥都得不到回答,自然和人急眼。
江瑾年把唐诀护在身后,持刀面向周宣和耶律苏和,那架势仿佛在说有他在,看谁敢动唐诀。
周宣知道江瑾年的身手,真打起来他们占不到便宜,还很容易把人越推越远。周宣磨了磨牙,挤出一抹难看的笑道:“唐公子,这都是误会。”
唐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道:“周大人,我知道你的诚意,如果是和你做生意,我没有二话,但和你身边这位江公子还是算了,我不喜欢被人算计。”
唐诀没必要把周宣得罪的太狠,线绷的太紧鱼会跑。而且今日是耶律苏和对他出手在先,他绝对占理。
周宣也不知道耶律苏和发什么疯,心中叫苦连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瑾年护着唐诀离开。
“江公子,你刚才为何要对唐诀出手?”周宣有些憋火,口气不算好,带了点质问的语气。
耶律苏和喝着酒,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在质问我?”
周宣面色一僵:“不敢,我只是不明白,生意已经谈成了,要不要控制唐诀有那么重要吗?”
耶律苏和道:“一个唐诀算什么?我要的是整个唐家!”
周宣哑然,嘴里发苦,唐家底蕴深厚,其实说控制就能控制的?他心里觉得耶律苏和异想天开,面上不敢置喙。
耶律苏和没了乐子,起身离去。他走过月亮门,一个中年人从前院匆匆而来,看见他行了个礼,若有所思道:“刚才和唐诀离开的人是谁?”
耶律苏和斜了他一眼,道:“也是唐家的公子,怎么,看上了?”
中年人摇头,道:“没,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那张脸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81章
中年人并不是耶律苏和的护卫, 他有些来头,是耶律华身边的一员猛将,耶律华能够坐上皇位, 少不了他的支持。
这次耶律苏和来平川办事, 他也跟着来凑热闹。如果宗聿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他是狄戎的先锋大将蒙义。
哪怕刮掉胡子, 他一身的悍匪气息还是很难掩盖。
蒙义从未来过虞朝, 他说有些眼熟, 这让耶律苏和不由地好奇:“仔细想想,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耶律苏和今日没能控制住唐诀, 还引起唐诀的反感, 之后再想做点什么就难了。
如果蒙义能找到破绽, 对他而言就是机会。
蒙义匆匆一见, 是因为觉得眼熟才多看两眼,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是长的没什么辨识度,才让人觉得眼熟。”
耶律苏和闷笑:“那张脸还没辨识度?说是俊美无双,雌雄莫辨也不为过。”
耶律苏和见识过的美人不少, 像江瑾年这种的却很少见。他眉眼英气, 但面容柔和, 一双杏仁眼大而明亮,这便削弱了他的硬朗, 让他多了几分温和。
他持刀闯入, 面带寒意,如同柔软的花枝生出锋利的尖刺, 让人退避的同时又忍不住燃起胜负欲。
蒙义实在想不起来,挠头道:“你要是不放心, 我派人去盯着,绝对不会让他们离开。”
耶律苏和摆手:“唐诀能察觉到我下蛊,警惕性很高,你派的人能保证不被他发现?”
蒙义迟疑,这点他的确不敢保证。
“先不管他们了,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耶律苏和转身往回走,道,“周宣那几个手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下矿山那么大个把柄被人发现。你带几个人去把矿炸了,最好不留痕迹。”
记载矿山的卷宗和麒麟卫一起下落不明,耶律苏和可没耐心慢慢找人。他更乐意把一座山都炸了,等丘陵夷为平地,种植也好,大兴土木也罢,多的是手段掩盖罪证。
因为有江瑾年事先的防备提醒,唐诀在宴席上多留了个心眼,这才有惊无险,没有让耶律苏和得逞。
想到那融入酒水的蛊虫,唐诀心有余悸。他在酒宴上搬出曲家做借口,但实际上曲家也不涉及蛊术,他们只继承了医术。
“这个耶律苏和当真让人防不胜防,只是他为何会云川的蛊?”
马车上,唐诀提到酒宴上的事,疑惑地看向江瑾年。
江瑾年在马车上备了笔和纸,道:“唐夜羽当年逃亡狄戎,和狄戎王关系匪浅。生意谈成了耶律苏和还想对你动手,只怕所图的不是一时的利益,唐家内部可曾和狄戎接触过?”
唐诀有望成为唐家的下任家主,他对唐家的了解,绝非一般的唐家弟子可以相比。
唐诀道:“唐家从来不和狄戎做生意,不过唐家内部错综复杂,弟子众多,难免会有人生出二心。我会派人回去告知家主,让他秘密调查,绝不给狄戎可乘之机。”
江瑾年颔首,提笔写道:“你自己也要小心,若是情况不对,带着你的人手撤出平川。这毕竟是朝廷之事,不必卷入太深。”
江瑾年借唐家的身份是想试探周宣,耶律苏和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唐家这个身份就没什么用了。
宗聿已经调兵围城,只等兵临城下,就不需要这些温和的手段。
耶律苏和对唐诀不怀好意,江瑾年又岂会把他置于危险境地?
唐诀道:“我明白。”
说着顿了顿,抬头看向江瑾年,斟酌道:“今日之事可需告诉宁王殿下?”
江瑾年想了想,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微微点头,表示可以说。
耶律苏和胆大妄为,宗聿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他和江瑾年是一样的看法,都不希望唐诀涉险。
安排好唐诀,宗聿和江瑾年就出发去矿山。
矿山在城外,要出去就需要出城。
或许是觉得麒麟卫生还无望,这两天城门口的检查没有那么严,不过宗聿和江瑾年还是雇了一辆马车,稍作遮掩。
二人顺利出城后,在矿山附近下了马车,让车夫先行回去。
宗聿眺望眼前的山脉,低矮起伏,像是地平线上的道道波浪。
平川的山也和平川一样,足够矮,缓。
“今天说不定要在外面过夜了。”
太阳逐渐偏西,此刻已是下午。
宗聿和江瑾年不清楚矿山附近的情况,特意选在快入夜之时,光线昏暗之际,人才没有那么扎眼。
因为塌过一次,最近才被挖开,矿山附近还留有搭建的木架和稳定矿洞的木桩,看起来比宗聿预估的还要好点。
矿的规模不小,一部分是露天开采,还能看见矿石热胀冷缩爆裂后,被锤子凿开的痕迹。而另一部分深入地下,工人们凿开山体,修建了通道,矿洞漆黑深邃,站在洞口一眼看不到底。
宗聿在周围转了一圈,这附近被处理的很干净,没有官府的痕迹。之前方便开采修的临时居所已经荒废,遗留的桌椅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宗聿左右环顾,在草堆里找到没有烧完的火把,正好可以一用。宗聿俯身去拿,火把拨动草丛,破烂的墙角晃过一抹白色。
宗聿顿了顿,蹲下身拨开草丛,看见那块腐朽的木板上刻了一朵雪花。
这是凌霄阁的记号。
宗聿微惊,凌霄阁的人来过这里,会是调查案子的麒麟卫吗?
宗聿顺着雪花上的箭头回头,正好看见那黑不见底的矿洞。江瑾年站在洞口,顺手捡了一根棍子,正在测洞的高度。
宗聿拿过干草再次盖住那点痕迹,拿起火把走向江瑾年。
江瑾年听见声响,回头看向他,瞥见他手中的火把,有点诧异,道:【你想进去?】
麒麟卫的雪花箭头有指路的意思,箭头正对矿洞,就是要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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