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年眼皮子一跳,还没来得及细究那一闪而过的危机感,就看见蒙义将手上的火把朝他扔过来。
江瑾年下意识地躲开,但很快反应过来身后是炸药,当即旋身回转,去抢火把。
宗聿也反应过来,挥出一道掌风,可火把和烛火之光不同,宗聿这一掌只是让它稍微暗了那么一点,很快又燃起来。
这个时候再抢已经来不及了,宗聿一把拉过江瑾年,手臂环过他的腰,带着他朝着洞口冲去。
蒙义打定主意要让二人死在这里,又怎么可能让路?
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挥刀挡住宗聿和江瑾年,冲洞口喝道:“点火!”
外面的人不敢迟疑,火光点燃引线。
宗聿怒骂道:“疯子。”
蒙义充耳不闻,火药的气息弥漫,下一刻爆炸声此起彼伏。洞口近在咫尺,可蒙义以命相搏,宗聿和江瑾年注定走不出去。
狭窄的通道内地动山摇,这个时候跑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宗聿运气护住他和江瑾年,将人推到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角洞,用身体和山石给他做护盾。
热浪携裹着爆炸的冲击力前后夹击,碎石和木块飞溅。
刹那间,山洞崩裂,不管是洞内还是洞外的人都免不了被波及,石块从天而降,将一切掩盖在爆炸中。
第83章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 继而暴雨如注。
唐诀从睡梦中惊醒,正巧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的室内一片惨白。唐诀坐起身,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走出门, 唤来唐家的暗卫,询问宗聿和江瑾年的动向。
暗卫如实道:“两位公子下午出城后, 就再也没有回来。”
唐诀不安地揉着眉心:“我让你派人盯着周家, 他们那边可有动静?”
暗卫明显怔了一下, 道:“傍晚时周家出来了一队人马,同样出城去了。”
周家内部并不简单, 唐家的人不敢靠的太近, 所以并不知道这队人马出城去做什么。
唐诀听的心头一跳, 心中的不安更甚。他看向黑暗中的雨幕, 银光划过天际,惊雷阵阵。
唐诀睡意全无, 他把唐家的人马集合起来,派出一部分人手出城打探情况,务必要找到宗聿和江瑾年。另一部分也不必守着他, 散落在平川城内, 只要察觉到异动, 他们就立刻撤离。
众人领命下去,唐诀站在窗边, 一夜未眠。
城外, 剧烈的爆炸引起山崩,碎石填平了矿洞, 山体下沉,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往下汇聚。
宗聿在一片湿冷中醒来,四周狭窄逼仄,伸手不见五指。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压在碎石间,但并非完全不能挪动,倒塌的碎石形成一个空洞,让他的上半身勉强可以活动。
爆炸的冲击震伤了宗聿的五脏六腑,飞溅的石块又加一击,宗聿能感觉到额上满是鲜血,触感粘稠湿润。他忍不住低咳两声,肺部刺痛,喉间冒起一股血腥味。
蒙义的出现让事情多了很多的变数,这场爆炸防不胜防。
宗聿想调动内息调理体内的伤势,可一动就疼的面容扭曲。他深吸口气缓了缓,放弃了这个想法。
转而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没有摸到江瑾年,四周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他心里一紧,哑声道:“瑾年?”
空间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宗聿不由地心慌,他大概感受了一下所在的位置,前方形成了空洞,没有塌陷。他想从现在这个位置出来,这一动,这才发现他的腿没有知觉。
他伸手往下摸,发现自己的腿被石头压住了,没有办法挪动。
宗聿顿时反应过来,他现在的情况不妙,两条腿都没有知觉,极有可能是伤到筋骨。
更糟的是江瑾年不在他身边,黑暗中,浓郁的血腥味让宗聿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再一次道:“瑾年……江瑾年。”
宗聿提高声音,这一喊牵动体内的伤势,忍不住低声咳嗽。他尽可能地在黑暗中摸索自己能触及到的区域,手指划过冰冷的石块,没有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心也一点点地下沉。
爆炸前他护住江瑾年,可冲击波导致山洞崩塌,他们脚下是空的,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冲击。他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江瑾年伸过来的手臂,和惊讶的神情。
许是山洞坍塌将他们二人分开,不在同一个区域。宗聿一想到江瑾年不会说话,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无法发声,他心里就是一紧。
“瑾年,你要是能听见我的声音,你就弄出点声响。”
宗聿明显有些慌,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紧紧包裹,那种漆黑一片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未知制造了恐惧,在这死寂的空间中蔓延,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在宗聿心上。
就在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时,黑暗里传来一阵细微响动。
江瑾年推开身上的碎石,掩唇止住喉间的腥甜,他仰面躺在地上,半身衣服被鲜血染红,面色惨白。
他听见宗聿的声音,摸到身上的火折子点亮。火光照亮这一小片区域,他们比较幸运,坍塌的石块和木头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夹缝,给他们留出一点空间。
江瑾年对宗聿比了个手势,告诉他自己没事。他只是有些晕眩,需要缓一缓。
宗聿神色茫然,剑眉紧蹙,仿佛没有看见江瑾年的手势,着急道:“瑾年,是你吗?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江瑾年一愣,他和宗聿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宗聿的手只需要再往前一尺,就能碰到他。
只是宗聿的腿被压在石头下面,行动不便,这才距离受限。
但摸不到不代表看不到,江瑾年敢确信,这点距离,在火光的照耀下,宗聿完全能看清他的手语。
他艰难撑起身,朝宗聿看过去,发现宗聿目无焦距,根本感受不到火光。
江瑾年心里咯噔一声,一个极坏的猜测从脑海中闪过,他本就苍白的脸连最后一丝血色也不见了。
宗聿迟迟等不到江瑾年的回应,以为他伤的重,心中无不担忧,急的想挪动身体。
昏暗的火光下,江瑾年能看见宗聿身上的石块并不稳定,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有继续往下落的趋势。
恐惧和担忧在这一刻完全交织在一起,攥紧了江瑾年的心脏,他害怕极了,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出声阻止道:“你别动,我没事。”
许是太久没有说话,江瑾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即便如此也难掩声音的清冽温和,如同山间的涓涓细流,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宗聿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江瑾年的声音。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江瑾年的嗓子好了,他的声音会是什么样?
或婉转动听,或妩媚动人,或如昆山玉碎……
然而再多的想象都不如眼前这一声,简短却让宗聿无比的安心。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索江瑾年是突然好了,还是原本就会说话,只听得那一声响,惊愕之后便是一阵欢喜,满腔的担忧都放回肚子里。
“你没事就太好了。”宗聿松了口气,紧蹙的眉舒展,他还正愁这里黑布隆冬,他没办法和江瑾年交流,拿不准他的情况。
江瑾年看着他放松,心里细细密密地疼起来。火折子还在燃烧,可宗聿完全没有反应。
江瑾年撑起身,一点点挪到宗聿身边,随着他的移动,洞内的血腥气似乎又重了些。
宗聿察觉到他靠近,朝他伸出手。江瑾年握住他的手腕,顺势给他探脉,眼睛飘向宗聿的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宗聿的情况不好,头部的撞击导致他的眼睛受到影响,即便江瑾年到了他跟前,他依然是目无焦距。
而他的腿被压在石头下,血肉模糊。
江瑾年打量着眼前的洞穴,道:“腿疼吗?”
宗聿微顿,道:“不疼。”
这是实话,因为他的腿没有知觉了,他甚至不知道伤的如何,他不想让江瑾年担心。黑漆漆的,又看不见,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瑾年眼眶微红,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宗聿这是仗着自己看不见了,便觉得江瑾年也看不见,拿话诓他。
爆炸时,他护着江瑾年,承受了大半的冲击。就算运转内力抵消了一部分,但到底是肉体凡胎,又不是大力金刚,怎能安然无恙?
江瑾年心中一阵绞痛,即便知道他有自保的能力,宗聿还是下意识地选择护着他。
生死一瞬,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那一刻太多的情感在心头酝酿,此刻随着宗聿的伤在江瑾年的心头炸开。
他一时五味杂陈,低声喃语:“不值得。”
以身入局换得情根深种,沉甸甸地压在江瑾年的心口上。
宗聿耳朵微动:“什么?”
他只觉得有声音,但没听清。心念一动,便想抬手摸江瑾年的脸,喃喃道:“瑾年,你不会哭了吧?”
江瑾年的眼睛是红的,连带着鼻尖也有一些红润,但他没有哭。听了宗聿的话,他面前挤出一个笑脸,可随即想到宗聿看不见,那笑意飞快地敛去,一双眉皱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宗聿一眼,扭过头去打量压着他双腿的石头,道:“我有那么脆弱不堪?”
宗聿想,确实不是。他的瑾年坚韧不拔,在战场上杀敌从不眨眼,眼下不过小小的困局,怎么可能会哭?
洞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江瑾年已经分析出眼前的局面,不幸中的万幸,压着宗聿双腿的石头没有支撑上面的碎石,就算挪动也无碍。
江瑾年没有迟疑,挪过去从边缘开始清理。
宗聿看不见,这让他的其他感官变的更敏锐,他能察觉到江瑾年在救他,安静地等待着,没有说话。
江瑾年清理的速度不快,偶尔会停下来歇一歇。他的胸口处一直在渗血,胸前的衣服被彻底染红,但他没顾得上。直到把所有的石头都搬开,他紧锁的眉头才舒展。
宗聿现在躺着的地方并不安全,江瑾年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带着他挪了个位置,退到他刚才醒来的这边。
宗聿任由他摆弄,靠的近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气,眉头紧锁:“你受伤了?”
江瑾年道:“小伤,不碍事。”
宗聿明显不信:“带火折子了吗?你点亮……”
宗聿的话还没说完,神情一怔,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边。
刚才距离远,反应迟钝,宗聿还没意识到。此刻换了位置,离得近,他明显感觉到了灼人的温度,驱散了夜里的凉意,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如坠冰窖。
宗聿的面上涌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刚才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如果真的是一片漆黑,江瑾年又怎么可能把他弄出来?
“你……点灯了?”宗聿声音干涩,他害怕从江瑾年的嘴里听到答案,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江瑾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如惊雷在宗聿的耳边炸响。
巨大的恐慌在这一刻如同潮湿般将宗聿吞没,他的神情僵在脸上,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的这一幕。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那点灼热的火光,仿佛想以这样的方式来看清眼前的一切。
可火光依旧,他的世界仍是一片黑暗。
宗聿扯起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似苦涩,又似自嘲。
他历经过生死,从战场中厮杀出来,受过伤,流过血,倒下过,最后都重新站起来。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一个地方跌倒就在一个地方躺下,可比起过去的那些,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废人。
他的腿,他的眼睛,他看不到自己此刻有多糟糕,可他能感受到。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江瑾年都没有暴露自己会说话这件事。可是如今为了他,江瑾年也不管不顾了。
倘若他的情况不算糟糕,江瑾年又何至于如此?
宗聿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他沉默片刻后仿佛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收回手安静地坐着。
他看不见江瑾年,只能凭着感觉看向他的方向,道:“是我拖累你了。”
这一声透着无尽的心酸。
江瑾年心口一窒,宗聿说拖累,是带他前往平川?还是此刻深陷困境,而他无能为力,成了负担?
“还没开始发烧就开始说胡话了?你要是不护着我,你也不会……”江瑾年顿了顿,一边翻找身上的伤药,一边道:“平川的事没完,我们都要留着命出去。曲落尘医术高明,他一定可以治好你。”
想到曲落尘,江瑾年有了主心骨,医术,蛊术,总有一样能治好宗聿。
如果曲落尘不行,他就带宗聿去云川,去找大祭司。
江瑾年的话提醒了宗聿,确实,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蒙义来炸矿洞,耶律苏和知道的肯定不少,他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瑾年说的对,是我一时想岔了。”宗聿收拾好心情,脸上多了一点点笑意,似要宽慰江瑾年。
江瑾年抬手抱住他,那颗担忧的心放回肚子里,只要宗聿没有斗志消沉,一切就不算完。
低谷只是一时,来日必将光明灿烂。
第84章
雨水顺着石头缝渗入地底, 整个地面都是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江瑾年倚靠着身后的石壁,环抱宗聿, 让他尽可能地躺在自己身上。他身上伤药有限, 大多用在宗聿身上,给他的腿止了血, 也检查了他头上的伤。
宗聿很安静地配合他, 这会儿火折子被江瑾年收起来, 两个人黑暗中相拥,汲取彼此身上的体温。
洞里始终没有什么光亮, 也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他们没法从里面打开通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节省体力, 等待救援。
唐诀是个靠谱的, 江瑾年并不担心。
相比之下,他们如何坚持到那个时候, 才是江瑾年需要考虑的。
黑暗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等待成了一种煎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穴内的气温一再降低, 躺在江瑾年怀里的宗聿却像个火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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