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轿子意味着宗聿还要在这里等一会儿,京都夜晚的风带着几分湿冷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喷在肌肤上,让人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江瑾年把人打横抱起,让宗聿搂着他的肩,足尖一点,借力一跃,直接用轻功飞回院子。
宗聿这一路上没少被江瑾年抱来抱去,他从别扭变得坦然自若,全身心地依赖江瑾年,并不觉得被他保护是丢脸的事。
江瑾年的轻功很好,带着他这样一个大活人还能控制气息,王府的暗卫有所察觉,但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
宗聿看不见后,感官逐渐变得敏锐,每每这种时候,他都喜欢靠近江瑾年,听他的心跳声。
江瑾年的心跳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却让宗聿莫名的心安。
王府的仆人办事利索,该送的行李,该准备的热水都在第一时间到位。宗聿没让其他人伺候,只要江瑾年在身边。
“今日太晚了,不如我们一起洗,洗完早点休息。”宗聿进了浴池,察觉到江瑾年离开,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回拉,嘴角含笑,挑眉道,“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是吗?”
共浴,这还是宗聿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江瑾年明显楞了一下,垂眸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沾着水珠的手背上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宗聿完全圈住江瑾年的手腕,给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中的错觉。
江瑾年的视线顺着那只手缓缓上移,最后落在宗聿的眼睛上。失了神采的眼睛没有焦距,可宗聿凭感觉看过来的每一眼,都让江瑾年觉得他的眼底含着情意。
江瑾年犹豫片刻,心中天人交战,共浴对他而言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可他最终没有拒绝,低声道:“好。”
王府的浴池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两个人,江瑾年有意和宗聿保持距离,水下相贴的只有脚。
宗聿享受热水带来的舒适,似乎并不在意江瑾年的距离,和他闲聊道:“瑾年,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曲落尘会把耶律苏和弄进宫。”
“曲落尘在耶律苏和身上下了几种不同的蛊,他要用耶律苏和钓出藏在皇宫的蛊师。”
唐夜羽和狄戎颇有渊源,耶律苏和在平川用的蛊均出自她的手,她若是知道耶律苏和的处境,不会置之不理。
曲落尘要的就是她动起来,可惜那天晚上江瑾年和她交手时,让她跑了,没有抓到实质有用的线索。
“倘若那个蛊师不为所动呢?”宗聿问道。
江瑾年冷笑:“她不会放过能和曲落尘一较高下的机会。就算她真的忍得住,能够无动于衷,太后也不会置身事外。”
曲落尘攻心为上,他要钓的人不止一个。
宗聿没那么乐观,道:“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太后的心思不好猜。”
“这就要看我们那位皇兄的本事了。”
江瑾年也没指望完全靠那点亲情,耶律苏和这步棋人人都能用,大家一起博弈,总有一方要倾斜。
宗熠不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他韬光养晦多年,眼下对他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宗聿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他大大咧咧地往浴池上一靠,热气熏红了胸膛,水珠顺着肌理滑落:“由他们去费神,我现在只管养伤。”
宗聿的伤势瞒不住,他也不打算瞒,最好能让京都的人知道,他现在废了,文武都指不上,这样抱着侥幸心理的人才会继续蹦跶。
宗聿不担心他们闹起来,就怕他们安静如鸡,到时候想揪小辫子都难。
这一点他和曲落尘的想法一致,不过曲落尘想要宫内乱,而他想要朝堂乱。
江瑾年见他神色坦然,没有自怨自艾,便知道他这话发自内心,而不是自嘲。
想到他们之间不多的时间,这样的相处更像是老天爷站在他们这边,江瑾年感到好笑的同时,心底一阵酸楚。
“这样也好。”他低声喃语,敛去眼底的情绪。
第一次共浴,宗聿意外的老实,当真就是洗了个澡,没有半点越界之举。就连江瑾年替他擦拭穿衣时,他也是乖乖的,不但没有动手动脚,还事事都依着江瑾年。
这让江瑾年有些意外。
毕竟之前在洗澡这件事情上,他可没少让宗聿害羞,还以为宗聿会借机讨回去。
“瑾年在想什么?”察觉到江瑾年走神,宗聿出声问道。
浴房宫灯高照,温暖的光晕染的一室橙黄。宗聿的眉眼添了光彩,少了厉色。他习惯用耳朵捕捉江瑾年的声音,然后再看过去,想象江瑾年的神情。
江瑾年在帮他擦头发,听见这话起了玩心,道:“在想你今晚很乖。”
宗聿搭在膝上的手指轻捻,嘴角微扬:“那你喜欢吗?”
宗聿能感觉到,在坦诚相待这方面,江瑾年依旧有所顾虑,所以哪怕是共浴,他也会选择一个安全的距离。
宗聿在水里的那些时刻,不是没有想过靠近,但最终都被理智压下去。
他不想贸然靠近,让江瑾年紧张提防。不如给江瑾年一个适应的时间,降低他的防备心后,再步步逼近。
两情相悦也需要水到渠成,为此装一装正人君子没什么不可。
江瑾年动作微顿,放下手里的布巾,跨坐在宗聿身上,抬手勾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他的唇,眼神逐渐幽深。
他当然喜欢这样的宗聿。
或许宗聿自己感觉不到,他无意识追随江瑾年的目光,乖乖等待的安静,像是把自己困在原地,只等江瑾年的救赎。
江瑾年每一次对上那样的神情都会心软的一塌糊涂。
年少救赎自己的月光,坠落在手心,光彩依旧。
不同的是年少的自己在追逐,而现在的自己合上手掌,月光在掌心。
“我当然喜欢。”江瑾年吻上宗聿的唇,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宗聿的肩头,和他的头发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宗聿背靠着椅子,抬手揽上他的腰。
烛火摇曳,夜色渐浓。
第97章
宗聿回来的低调, 依旧瞒不过那些大臣。
第二天早朝开始前,已经有不少大臣站在宫门外商量对策。在他们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恶战, 宗聿肯定会提平川之事。
他们派出去的人没能在半道上截住宗聿, 如今就只能在宗聿私自调兵围城上下功夫。就算他们不能全身而退,也要拉宗聿垫背。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宗聿根本就没有上朝。
被群臣惦记的他, 这会儿还在温柔乡,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等他醒来,江瑾年已经吩咐下人备好膳食, 小福子送来轮椅, 从宫里出来宣旨的吕忻等候多时。
江瑾年未着红装, 一袭青衣, 玉冠飘带,风流俊秀。
哪怕吕忻早有心理准备, 看见这一身还是一晃神。
江瑾年不像江家的任何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平静温和的力量,如同水流一般, 能做涓涓细流, 也能汇成江海湖泊。
王府的人免不了对他议论, 但想到他初入王府时,宗聿的雷霆手段, 那些议论声只能压下去, 不敢高声语。
吕忻依旧恭敬,对于江瑾年的真正来历, 卫淮还没来得及细查,知道的不多, 加上曲落尘人在皇宫,很多事还用得上他,宗熠昨夜知道后沉默半晌,愣是一句没问。
当主子的都睁只眼闭只眼,吕忻又何苦做恶人?
“吕公公,这圣旨急吗?若是不急你不妨先在我府上用了膳,我再接。”宗聿坐在轮椅上被江瑾年推出来,凭着气息辨别吕忻的身份,说话时嘴角带着笑意。
他今日起晚了。吕忻不急着回去复命,等一会儿也无妨,这才没有让人叫他。
若是旁人,有此殊荣,这会儿已经哭天喊地地恭迎圣驾。
唯有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还想让吕忻多留一会儿,仿佛吕忻手里拿的不是圣旨,而是待传的家书。
吕忻的目光落在他的腿和眼睛上,他着装得体,坦然自若,若非目无焦距,轮椅随身,单从外表看,并不像伤势严重的样子。
吕忻想到昨夜卫淮复命时所言,知道这只是假象,毕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福大命大才没把自己交代在平川。
“殿下说笑了,陛下还等着我的消息,用膳就免了。”
宗熠昨夜一宿没睡,左右放心不下,不然也不会让吕忻一大清早就登门。
即提正事,宗聿收敛几分,正襟危坐:“不知皇兄有何吩咐?”
吕忻双手捧出圣旨,上前两步,递到宗聿面前:“原是要宣旨,陛下体量,请殿下自便。殿下,接旨吧。”
宗聿抬手,吕忻将圣旨放在他手掌中,别有深意道:“殿下若是得空,不妨进宫和陛下讲讲那些旁人不知的趣事。”
官场上的事卫淮讲的清楚,可感情上的事他一问三不知。
宗聿领悟了吕忻的意思,谢他好意提醒:“我会的。”
小福子送吕忻出门,宗聿把圣旨递给江瑾年,让江瑾年帮他看。
宗熠在圣旨上没提国事,简单寒暄两句,大意是让宗聿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就别到处瞎晃。
整个圣旨总结起来,这是要他奉旨养病,暂时别管朝堂上的麻烦。
“这下我反倒清闲了。”宗聿有所预料,并不惊讶。
江瑾年将圣旨放好,把小福子送来的药吹了吹,觉得温度合适后,递给宗聿:“皇兄旨意是在这里,但不见得你有多老实。”
宗聿在平川还病着都要过问两句事情办的如何,真回来了,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宗熠这说是圣旨,还不如说是让宗聿乖乖的,不要捣乱。
宗聿端起药碗一口闷,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旁人若是不清楚,指不定以为他这是在喝汤。
“曲落尘给我换药了吗?今天的药味道不一样。”宗聿拿着药碗,面露疑惑之色。
江瑾年让小福子把药碗撤下去,道:“这不是曲落尘配的药,是吕公公带来的太医院的药。”
宗聿挑眉,他皇兄这是信不过曲落尘?
不对,他要是信不过曲落尘,就不会把曲落尘留在宫里。
“曲落尘不管我了?”宗聿略带迟疑。
江瑾年解释道:“吕公公说他有别的事,暂时不负责你的伤。太医院的药方他看过,没有问题。你的伤势日渐好转,也该换方子了。”
宗聿闻言,抬手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伤势轻的那条腿,偶尔可以自己挪一下,但另一条依旧没有感觉。
江瑾年说是伤势好转才换药方,可他没有太多的实感。眼睛依旧一点光都看不见,眼中是无法形容的寂静。
他知道自己不该气馁,可有些时候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长时间的治疗,难喝的药,没有尽头的期待,都会变成煎熬。
他只能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往坏的方向想,以免无形间把消极的一面迁怒在江瑾年的身上。
江瑾年注意到他情绪低沉,半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道:“在担心新的药方吗?”
宗聿下意识地否认:“没……”
话音未落,他身体微僵,面上闪过一抹错愕之色,紧紧地抓住江瑾年落在他下腹的手。
江瑾年站起身逗他:“曲落尘之前的药方中有很多补气血的东西,那时你气血两亏,不补不行,但现在你觉得还需要吗?”
江瑾年弯腰靠近宗聿的耳朵,放软了声音,气息喷在宗聿的耳朵上。
宗聿忍不住想起昨夜种种,一吻之下,之前压抑的情欲便如星火燎原,江瑾年只管惹事不管消,他是又气又无奈。
比起受伤后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现在确实很好。
宗聿认同江瑾年的说法,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意识到江瑾年这是在拿他消遣。他有的是法子举例,偏用这种方法,又一次撩拨他。
宗聿气的磨牙:“你又调戏我!”
江瑾年忍不住笑出声:“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们之间能叫调戏?这分明是情调。”
调戏那是陌生人之间的孟浪,江瑾年可不认。
宗聿的耳朵有些红,他气的牙痒痒又拿人没办法,不服气地拿起江瑾年的手,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他的牙齿没敢用力,只留一点浅浅的印子。咬完害怕江瑾年痛,又亲了亲。
可刚亲完就后悔了,他想惩罚江瑾年又舍不得,矛盾到懊恼。
偏偏江瑾年还不安分,大半个身体凑过来贴着他,温柔道:“阿聿哥哥,你消气了吗?”
宗聿的那点懊恼,不敌他的温言细语,顷刻间就败下阵来,只剩下一张染了胭脂的俊脸。
宗聿也不委屈自己了,道:“再叫一声哥哥,我就不生气了。”
江瑾年没有叫,这种话要出其不意才有效果。
而且也不等他开口,院子门口就传来一声响亮的七哥。
宗咏风一般地越过下人,大步流星进屋,嘴上道:“七哥,我来看你了。你在平川买的那两匹马,孙有财委托给别人替你送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过几日就能到。”
江瑾年没再打趣宗聿,迅速站直身体,整理衣襟,把宗聿从里屋推出去。
宗咏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有宗樾和纪凌。只不过他走的快,等他话说完,宗樾和纪凌才到门口。
宗聿被打断了好事并没有生气,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孙有财请谁送马?买马的钱我还没有给他。”
宗聿是真心看上那两匹马,但后来发生太多事,这件事就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孙有财还记着,大方地把马送来。
宗咏道:“他说送你了,算是合作的诚意。你们真谈生意了?”
宗咏还以为宗聿他们当时只是需要个身份,才需要孙有财的人脉。
“你之前不是说孙家本来就和马政有往来?我只是打算把这条线再带起来。”
孙家的马符合战马的需求,宗聿不想放过。这单生意若是能成,也能让他了一桩心事。
宗咏没有深想这话背后的深意,只知道他无形间帮孙有财带去一条商路,心里挺高兴。
他们二人谈话间,宗樾和纪凌已经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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