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樾知道宗聿受伤,路上宗咏不知道重复了几遍,但知道和真正看到的感觉不同。
他一时呆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宗聿身上,眼底满是心疼。
宗聿察觉到他二人的气息,率先开口道:“可是二哥和纪凌?”
宗樾喉头微哽,但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道:“卫淮回来,我手上的事情有人分担,偷得几分闲,过来看看你。”
宗聿笑了,招呼他们落座,江瑾年让下人奉茶。
纪凌本是站在宗樾身侧,被宗樾拉了一把,随宗樾坐下。他见了宗聿的伤,很快目光就转向江瑾年。
“王妃,我想和你打一场。”
江瑾年换回男装后,其他人出于顾虑,不再叫他王妃,他们生硬地转换称呼,唤他江公子。
纪凌仿佛是没察觉其中有什么不同,脱口而出的还是熟悉的称呼。
只是这个要求颇为大胆,也让江瑾年感到新奇。
宗樾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替纪凌解释:“纪凌没有恶意,他只是热衷于挑战强者,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江瑾年的本事早在猎场时就已经暴露,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是女儿身,纪凌不好开口。
眼下知道他也是男子,纪凌就手痒想过两招。
宗樾对纪凌总有两分纵容,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纪凌要越过宗聿挑战江瑾年还是有些唐突。
宗樾不会不懂这个道理,除非他故意为之。
江瑾年想了想,猜到宗樾是想支开他,但又不好开口,才让纪凌挑头。
有他不能听的事,只能和他有关。
江瑾年略加思索,便应了纪凌的请求。
“棋逢对手乃是人生快事,切磋两招未尝不可。”
第98章
江瑾年和纪凌没有走远, 他们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比划,宗咏无事,让人端了椅子放在院中, 他饶有兴趣地坐在一旁观看。
宗聿也感兴趣, 不过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放弃了这个念头。
宗樾陪他在屋子里坐着, 谈起凌霄阁现在的状况。
因为麒麟卫出事, 宗聿怀疑凌霄阁内部出现问题, 宗熠很快便让人围了凌霄阁。这些日子宗樾和纪凌联手整顿,从这些年派往平川的人开始排查, 最终确定问题出在暗堂。
事情就如同宗聿二人猜测的那般, 暗堂堂主收受贿赂, 暗中更改平川的任务, 每次都避重就轻,误导暗探调查方向。
他被拆穿时极力否认, 面对宗樾找出来的书信证据,更是丧心病狂地奋起反抗,想要杀掉宗樾, 被纪凌就地正法。
之后宗樾上报了这件事, 始作俑者伏诛, 同时凌霄阁的一些内部问题也暴露出来。一任阁主的继位,有一任阁主的清理手段。
宗熠没让撤军, 而是让卫淮限期内清出阁内的蛀虫, 重整凌霄阁。
卫淮忙的脚不沾地,宗熠身边的护卫换了麒麟卫, 平日御前护驾成了纪凌。
今天是曲落尘在宫内,纪凌才得空出来透透气。
平川的事让朝廷内外人人自危, 耶律苏和的存在更是掀起轩然大波,显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平川在和狄戎做交易。
江家的脸色很难看,朝堂上各方混战,吵的不可开交。他们这个时候有人自乱阵脚,已经等不了领头羊发号施令。
宗樾许久没上朝,这次被宗熠叫去,看着那些人言语交锋,试图把自己摘出来,只觉得好笑。
“之前麒麟卫前往各地,虽是奉旨出行,但也遇到不小阻碍。平川出事后,他们被调回来,带回的消息并不妙。全国上下,要清查的又何止平川这一处?”
江家独大,文臣偏颇,宗熠暗中培养的臣子混在其中,一潭水搅的浑浊。宗樾心系民生,并不想看见局势动荡。
“江家留不得,要杀就要做到一击必杀,绝对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宗樾看向宗聿,道,“小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宗聿胸有成竹:“二哥放心,江家这次别想翻身。”
有耶律苏和在,江家毫无翻盘的可能。
宗聿回答的自信满满,可是他没有得到宗樾的回应,屋子里是长久的沉默,宗樾神色复杂。
过了很久,宗樾叹息一声,道:“小七,江家清楚江瑾年是男儿身吗?”
要提江家,又怎么能绕过江瑾年?
宗聿心里早就没把江瑾年当成江家的人,自然而然地把他排除在外。可在其他人眼里,江瑾年和江家并没有完全切割。
他若是始终如一,是又病又哑的孤女,没有反抗的能力,逃不出江家的迫害,大家会同情,怜惜,帮她摆脱江家。
可惜他不是。
他不哑不病,武艺高强,还是个男人,有自己的人手,完全有能力反抗江家。
他不需要被拯救,却以被拯救者的身份出现。
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已经到了让人不能忽视的地步。
宗樾这话还算委婉,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询问。
可宗聿还是听出了其中隐含的尖锐矛盾,他是先知者,他知晓江瑾年的为人,知道他和江家不能和解。可同时,他也是个哑巴。
种种问题摆在眼前,他说不出答案。
宗樾于心不忍,可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对他毫不了解,你所说的信任是空中楼阁,经不起任何的考验。他看似在你面前已经全无隐藏,可你能确保这真的就是全部吗?”
宗聿不能。
宗樾站起身,他轻拍宗聿的肩,道:“他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要顶着欺君的危险嫁给你,你有没有想过?”
宗熠指婚的人是江闻月,不是江瑾年,这其中江瑾年但凡走错半步,都有可能被斩首。他痛恨江家,又有能力,犯不着以身涉险。
宗樾这话问在点子上,一直沉默的宗聿终于找到合适的突破口,道:“我救过他。”
宗樾一愣,显然是没料到二人有这样的过往。
宗聿道:“那是我参军前的事,因为舅舅的死,我从城外冒雨赶回来的那天夜里,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他。”
宗聿举起手,手掌内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之前二哥不是问我手是怎么受伤的吗?就是帮他挡了一刀,被砍伤的。那一夜,我没了舅舅,他没了娘亲。杀死他娘的凶手,就是稳坐朝堂的江云枫。我觉得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重回泥潭。”
救命之恩,杀母之仇,任何有血性的人遇见这种情况都不会无动于衷。
或许一开始江瑾年目的不纯,可是那又如何?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目标一致。
“你和他相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宗樾倒吸一口凉气,“你喜欢男人?”
宗聿再遇江瑾年时,是上一世的姻缘作祟,救命之恩是半点没想起来。眼下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他顺着宗樾的话道:“是。”
接着又补了一句:“二哥不也是?”
宗樾:“……”
宗樾的事八字只有一撇,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到江瑾年身上。
“江云枫成亲后不止一房小妾,为何独独容不下江瑾年母子?你可知其中内情?”
“我只知道我丈母娘才是江云枫的妻,江云枫当年是有妻再娶,瑾年才是他的长子嫡子。”宗聿嘲弄道,“我们这位江大人,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宗樾被这句话惊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按照江瑾年的年纪推算,江云枫只可能和唐映雪在边境上相识,靠近边境的那几个城池,最有名的唐姓之人就是青州唐家。
江瑾年这次也请了唐家帮忙,唐映雪是唐家人的可能性很大。
可宗樾觉得事情没这样简单,江瑾年能请动唐家的下任家主,可见他娘对唐家有一定的影响力。以唐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这样一位人物出事,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可若不是唐家,唐映雪的身份就更玄了。
宗樾不敢在往下深想,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给宗聿提个醒,外面传来宗咏拍手叫好的声音。
江瑾年和纪凌点到为止,双方打了个平手,看起来不分胜负。
宗聿道:“他们打完了,二哥,我们出去瞧瞧。”
被这一打岔,宗樾不好继续提正事,便想着之后有合适的时机再说。
他推着宗聿走出去,院子里刚打完的两个人接过下人递上来的布巾擦汗。
纪凌动作粗鲁,胡乱地抹了把脸就放下了。
江瑾年没出什么汗,面色微红,他随意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手,这才放下布巾。
纪凌朝宗樾走去,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宗樾抬手把他凌乱的碎发拨到耳朵后面,又替他整理衣襟,看他的眼神带着笑意,道:“打一架开心了?”
纪凌抬眸,轻轻点头:“开心。”
他倒是不加掩饰。
江瑾年走上前,道:“我让人备了膳食,今日不如就在府上用膳?”
宗樾婉拒道:“我倒是乐意,可纪凌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
宗樾把人带出来透气,到了时间还得送回去,不好耽搁。
国事当前,江瑾年没有挽留,他们三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回程的马车在亲卫的护送下进了宫门,宗咏要去找曲落尘,很快就和他们分开了。
马车上,宗樾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纪凌坐在他身边看了好一会儿,道:“可是王妃的身份有什么不妥?”
纪凌今日出来,切磋是真,帮忙打掩护试探江瑾年的来历也是真。
凌霄阁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卫淮分身乏术,总得有人来填这个窟窿。
宗樾心里有了猜测,这会儿心情复杂,听见纪凌的称呼,不解道:“为何还叫他王妃?”
“又没离。”
纪凌的想法很简单,婚是皇上承认的,人是宗聿一心要娶的,江瑾年是什么身份并不影响,他还在王府,他就叫他王妃。
宗樾微怔,许是习惯了把事情复杂化,面对纪凌的那份单纯,他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会觉得可贵。
纪凌永远是纪凌,看问题还是那么直白。
宗樾嘴角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却充满苦涩:“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第99章
京都形势紧张, 宗聿他们回来的第二天还没什么风声,大家照样上朝,可从第三天起, 就不断有官员被下狱, 朝堂上,没有江家授意, 无人敢提平川半个字。
但眼下江家已经压不住场, 宗熠培养的那些暗棋一个个跳出来, 其中闹得最欢的还是宗聿的老熟人,动不动就弹劾他的御史章谦。
他凭一己之力, 检举大半的朝中官员, 桩桩件件, 条理清晰, 大部分都是他跟在江党身边获得的情报。
有被下狱的官员大骂他卖主求荣,章谦脸不红心不跳地回怼:“陛下才是天下之主, 追随陛下是我身为臣子的荣幸。”
“这个章谦还真是皇兄的暗棋。”宗聿没出府,关于京都的消息自有暗卫帮他收集。
想到他和章谦之间的不愉快,心头一时感慨万千, 御史这活儿, 还真不是谁都能干。
宗聿下意识地去搂身边的江瑾年, 暗卫识趣退下。
“看似落网了一批人,但多是些小喽啰, 我怎么觉得皇兄这次的办事手段过于温和?他在等什么?”
周宣被押解进京, 江回做为证人有被妥善安置,就他们目前招供的这些, 落马几个三品大员不是问题,可宗熠目前动的还只是些五品以下的小官。
“等边关捷报, 等江家行动,皇兄要等的可不少。”江瑾年侧坐在宗聿的大腿上,道,“我们知道江家是幕后主使,可证据呢?除了江回,其他人完全可以一口咬定和江家没有关系。”
宗聿的手不安分地揉着江瑾年的腰:“你说的对,我们笃定是因为耶律苏和……说起来,溯流和回风出去那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宁王府的暗卫都是佼佼者,溯流和回风一个擅长打架,一个擅长刺探,配合默契,宗聿还是头一次见他们在一件事情上调查那么久。
“时隔多年,证据消失的太多,他们需要时间。”江瑾年宽慰宗聿,话音刚落,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瑾年一抬头,正瞧见被他们议论的溯流和回风进院子,他笑了笑,从宗聿身上下来,道:“说曹操曹操到。”
溯流和回风有些狼狈,这一路风尘仆仆,再好的精力,此刻也累出几分疲态。
他们此行幸不辱命,查到了当年照顾三殿下的宫女。英王谋逆案,三殿下生死不明,照顾他的宫女被打了板子赶出宫后,相继被人灭口。
侥幸活下来的这位,当年本就是冒名顶替了别人的身份,杀手找上门时,她顶替的姑娘已经死了,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她隐姓埋名,藏身荒野,终日惶惶不安。溯流他们找上门时,她吓的魂不附体,都不需要逼供,就一五一十地吐露了实情。
当年本不是她贴身照顾三殿下,是后宫乱起来,三殿下一定要去找母妃,不顾宫人阻拦跑出去。
照顾三殿下的宫人怕担责,把她推出来,让她去找三殿下。
她追着三殿下出来,撞见太后和江云枫密谋,要把四殿下送出宫。三殿下跑的快,已经到了太后跟前,她走得慢,人还在假山后面,还没跟上去。
那些人只看见三殿下,没有看见她。她本想追上去,却不料江云枫突然掐住三殿下,她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躲在假山里面。
太后和江云枫合谋害死了三殿下,换了他和四殿下的衣服,对外称死去的人是四殿下。
宫女目睹了一切,她知道这个秘密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她不敢透露半点风声,她以为只要自己能出宫就安全了,却不想当日和三殿下有接触的人,都被灭口。
江家不敢赌,宁愿错杀也不放过。
“属下已将此人带回来,只要殿下吩咐,她随时都能出面。”
正因为要带人证上京,溯流和回风才回来的慢了些。来的路上他们听说了京都的事,知道凌霄阁正动荡,没敢把人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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