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熠要平衡政局,不能一下子倾斜太狠,自然可以做到。
曲落尘那张俊美面容上的冰冷神情稍稍柔和,露出一丝笑意:“忘了说,我会治好宗聿再离开。”
这是他给江瑾年的承诺,也能让宗熠宽心。
宗熠因为他的烂脾气,心生不满,只是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冷不丁听见他来这样一句,心底的火气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灭,哭笑不得,连带着看曲落尘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曲落尘说完事就要走,宗熠叫住他:“慢着,还有一事,我八弟可知道你的身份?”
曲落尘僵住,他已经转身朝向门外,背对着宗熠。宗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沉默了许久。
“宗咏什么都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是好事。”
曲落尘的声音还是那么绝情,可他朝着宫外走去的身影却不是这样说的。
他不让宗咏知道,是清楚他一旦回去继承大祭司的位置,往后数十年的光阴都要留在皇城。
异国他乡便只能是梦中的幻影,梦会醒,幻影会消失,永别才是永恒。
第105章
烟花易冷, 绚烂之后,是极致的安静。
水榭的低语却没有随着烟花散去,断断续续, 至天明。
江瑾年从短暂的睡梦中清醒时, 窗外天色灰蒙,他躺在贵妃榻上, 身上盖着宗聿的外裳。
水榭外的连廊上有两道剪影, 天色太暗了, 江瑾年看不清。对方和宗聿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离开了。
宗聿推着轮椅回来, 察觉到江瑾年醒了, 上前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江瑾年侧身躺着, 手捂着肚子, 明显的异物感和隐约的坠痛感让他很不舒服,更别提还有那点黏糊的感觉。
宗聿见他不说话, 试探道:“瑾年,你生气了吗?”
宗聿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摸江瑾年。他这会儿没晚上那么强势, 小心翼翼中还带了点小可怜, 尽显委屈。
江瑾年轻声道:“没生气。”
这种事你情我愿, 情绪上头时,更屈服于本能。多有礼克制的人, 在这一刻也会露出欲望的一面, 更何况宗聿本来就有占有欲。
他头一次从江瑾年的束缚中得到主动权,这更催生了他的征服欲。他不是完全忽略江瑾年的话, 只是对某些状况他毫不知情。
与其说江瑾年是生气,还不如说他此刻是有些迷茫和对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道宗聿昨夜的过火行为, 对他会不会有影响。
他毫无心理准备,甚至是大脑一片空白。
宗聿听见他没什么精神气,心生不安,想到昨夜江瑾年的低声哀求,紧张道:“瑾年,我是不是伤到你了?对不起,我……”
江瑾年坐起身,抬手压住宗聿的唇,止了他的话道:“没有……我想沐浴,我们先回去。”
水榭条件有限,宗聿行动不便,他和江瑾年事后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
以往几次他和江瑾年做的不过分,他也没弄进去,清洗没那么麻烦。可昨天晚上他没控制住……
一想到自己帮不上忙,只能让江瑾年来处理,宗聿的心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有点闷。
如果他的眼睛和腿没事,他昨夜就能带江瑾年回去,而不是让他在这里休息。
受伤这么久以来,宗聿从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要恢复过。
比起被江瑾年照顾,他更想做能给江瑾年依靠的人。
王府的热水一直备着,很快就送到浴房。
江瑾年有点精力不济,不想麻烦,就和宗聿一起洗。
宗聿很安静,没敢说要帮忙,只听得水流滚落的声音,想象的到它们从江瑾年的肌肤上滑落。
但想象是有限的,声音不能形成影像,他隐隐觉得有些遗憾。
他心不在焉,江瑾年靠过来也没发现。等手上的帕子被人拿走,他才发现身前多了一具柔韧的身躯。
江瑾年抬手抹去他肩膀上的水珠,哪里有个较深的牙印,是江瑾年失控时咬的。
“疼吗?”江瑾年问道。
宗聿的脸有些红,看不见也下意识地躲避靠过来的身体:“不疼……”
宗聿知道江瑾年当时为什么咬他,躲闪的动作一顿,抬手靠近江瑾年,仰头道:“你的专属印记,要是淡了,我不介意你再咬一口。”
这不是伤,这对于宗聿而言,更像是勋章。
江瑾年觉得好笑,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道:“油腔滑调。”
“我这是情不自禁。”宗聿反驳道。
他见江瑾年这次没有抗拒自己,把人抱入怀中,肌肤相贴。
这是情事后迟来的温存,欲望归于平静,只剩缠绵的爱意。
只可惜某人精力过于旺盛,温馨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被煞风景的本能打断。
宗聿有些窘迫,江瑾年忍不住笑出声:“宗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宗聿无奈,抬手捂江瑾年的嘴,不许他笑。
江瑾年把人拍开,从水里起身,他擦干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然后转身看向宗聿,手指在水中划出道道水波:“需要帮忙吗?”
宗聿心头一颤,嘴角微弯:“又要消遣我?”
宗聿已经不是从前的宗聿了,他现在学会分析江瑾年的语气,听他笑的轻佻,便知道没好事。
江瑾年道:“你不要我帮忙穿衣服,那我让小福子进来?”
“只是穿衣服?”宗聿反问,说完就意识到已经踩中江瑾年的陷阱了。江瑾年故意把话说的那么暧昧,就是要他胡思乱想。
好在江瑾年今天没有继续调侃,二人很快梳洗完,回房上床。
江瑾年不舒服,想睡一觉。宗聿没什么睡意,但还是躺在床上陪江瑾年。他想抱江瑾年,手伸过去又有些犹豫,怕江瑾年睡不舒坦。迟疑了一下,正想伸回来,就被江瑾年握住。
江瑾年靠过来,躺在宗聿怀里,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
这姿势像是把宗聿当成枕头抱在怀里,他也不嫌热。
宗聿顺势给他按摩,蹭了蹭他的头发,轻声道:“下次不舒服要告诉我,我不会再这样了。”
宗聿在水榭问江瑾年有没有受伤,江瑾年说没有。话虽如此,可宗聿还是察觉到他精神不佳。
又不是不知人事,宗聿多少还是有点见识。
江瑾年睫毛轻颤,没有睁开眼,轻嗯一声回应。
江瑾年这一觉睡到晌午,他醒来时,不适感消退很多。宗聿已经起身,不在屋子里。
江瑾年着衣下床,走出门外,看见小福子在院子里晒书。
他一愣,道:“小福子,你家殿下呢?”
小福子回头,怀里捧着的书都没放下,就快步跑到江瑾年身边,一张圆脸堆满了笑意:“王妃,你醒了?厨房一直温着菜,我这就叫人给你送来。”
这边刚和江瑾年说完话,转头便利索地吩咐下去。
然后又转过身来,一拍脑门道:“殿下进宫了,他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我照顾好王妃。”
宗聿回来后,就有意远离京都的暗潮,很多事没有参与,怎么会突然进宫?
江瑾年有些疑惑,想到在水榭来找宗聿的那道人影,不动声色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去去就回。”小福子以为江瑾年担心,补充道,“王妃放心,我干爹跟着呢,不会有事。”
小福子回答的太笼统,没什么参考的价值,江瑾年没再问。他在心里盘算,等吃过饭去找曲落尘问问情况。
说起来回来那么久了,曲落尘一直在宫里,都没出来看过他。
这是对他放任不管了?
皇宫,太医署。
曲落尘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某人,不客气地骂了句:“病得不轻。”
宗聿不服气,他不过就是找曲落尘问有没有能让他快点好起来的办法,怎么就有病了?
曲落尘放下手里在编的医书,走到宗聿身前,用一根小木棍敲了敲宗聿的腿。
见他一只脚已经有反应,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别想一口吃成大胖子。”
要不是怕江瑾年发火,曲落尘才懒得说那么多。宗聿要猛药他当然有,可他不能给。
宗聿道:“腿是有反应,可眼睛毫无变化。”
曲落尘后退,放下手里的小棍子,道:“人的大脑有着极其复杂的构造,你受到爆炸的撞击,导致颅内出血,血块压迫你的视觉,才使得你的眼睛看不见。”
“你要是真的着急,觉得喝药见效慢,我还有个办法,我打开你的头颅,清理……”
曲落尘凭空在宗聿的脑袋上比划,宗聿没什么反应,倒是把随行的敛芳吓得不清。
他连忙上前打断曲落尘的话,道:“曲大夫说笑了,这头颅都打开了,人还能活吗?”
曲落尘收回手,语气冷淡:“看运气,我和阎罗又不是亲戚,怎么知道他收不收你。”
敛芳:“……”
宗聿:“……”
宗聿不觉后怕,反而来了兴趣:“这种法子有记载吗?”
曲落尘回身落座,端起一杯茶轻抿,思绪有一瞬的飘远,声音如同来自远方:“云……咳,我们师门的医书上有过记载,我这一代有人成功过。”
宗聿顿时欣喜,急切道:“真的?”
敛芳的眸光也亮起来:“没想到天下真的有这等奇事,能做到这一点,想来这位大夫的医术已经独步天下,无人能及。只是为何在江湖上默默无名?”
曲落尘放下茶杯,看向二人,面带嘲弄之色,冷笑道:“因她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二人面色大变,宗聿反应过来,道:“是瑾年娘亲?”
曲落尘没说话,默认了。
云川的蛊术和医术不分家,两者可以同修,唐映雪蛊术厉害,医术也不差。只是太善良柔软的人,总是会被恶意盯上。
宗聿心情复杂,为唐映雪感到惋惜,遗憾,甚至是愤怒。
九年前雨夜的那一面,是初见也是诀别,那时的他不会想到,他人生第一次亲手埋葬的人,会在多年后,成为自己的另一个娘亲。
从太医署出来,宗聿心里憋了一口气。
是因为曲落尘拒绝给他下猛药,也是因为唐映雪。
曲落尘嘴里那个惊才绝艳的师姐,早早地离开人世,是他们师门的遗憾,也是江瑾年一生的痛。
宗聿忍不住想,如果那个雨夜,他和江瑾年能够更快,更早地赶回去,悲剧是不是就可以幸免?
或者更大胆一点,让他重生在十三岁那年,他是不是就可以力挽狂澜,不仅能救下舅舅和大表哥,还能救下江瑾年和唐映雪?
他的瑾年,在那些没有娘亲守在身边的日子,一个人是如何渡过年少的岁月?
宗聿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他觉得这口气不发泄出来,他今天一定会彻夜难眠。
“敛芳公公,我们先不回王府,我们去江家。”
冤有头债有主,谁作孽谁弥补。
宗聿要给江家再添一把火,他们不会感同身受,那就让他们加倍痛苦。
第106章
宗聿没去成江家, 他的车驾在半道上遇见出来寻他的江瑾年。他不想脏了江瑾年的手,就打消了去江家的念头。
不过他也没放过江家,他请敛芳代笔上书宗熠, 控诉江云枫害死他的丈母娘, 让人间少了一位奇女子,要宗熠为他做主, 出这口恶气。
宗熠正好最近在找江云枫的茬, 寻到由头就是一顿板子。江云枫被打的屁股开花, 也不敢请假。
宗聿知道后大笑,但还是不解气。他想到江闻州还在江家的庄子上没有回来, 派回风找几个人去教训他。
江闻州死性不改, 回风略施小计就把人骗出来, 一顿好打。
如今局势动荡, 江家应该是叮嘱过江闻州不要惹是生非,所以他就算被教训了, 也不敢声张。
宗聿很高兴,让回风下去领赏,而他自然要去找江瑾年讨吻。
府内事务堆积, 江瑾年帮忙处理, 冷不防被宗聿亲了一口, 他不解地抬头看过来,道:“你最近心情很好?”
看到江家倒霉, 宗聿当然高兴。不过他不想在江瑾年面前提江家, 转而告诉江瑾年另一个好消息。
“表姐他们在边境上大获全胜,狄戎丢了两座城池, 愿以耶律苏和为质,请求议和。”
狄戎临时换将, 还有内斗,顾婉清佯装不敌,诱敌深入,等他们轻易挺进后,切断他们的后方补给,来了个瓮中捉鳖。
狄戎吃了败仗,耶律苏和的重要性在军队中显现出来,这一次的谈判虞朝掌握很大的主动权。
当然宗聿如此开心还有别的缘由:“这一战议和,能够激化狄戎内部的矛盾,短时间内他们难以修养回来,表姐和外祖父就可以回来了。外祖父是个严厉的人,但他不古板,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像是担心江瑾年不自在,宗聿说了很多关于外祖一家的事。舅舅和大表哥离世,表姐扛起家族重担,舅母在城外的道观修行,为他们积福。
宗聿自己也有好些年没见过舅母,印象里她是个稳重的人。
江瑾年放下毛笔,收拾桌上的书卷,倾听宗聿的声音,时不时也会回答两句,让宗聿知道他有在听。
“小时候只要能出宫,我和皇兄他们一定会去舅舅家拜访。表哥比我们年长,我最小,他就会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带着我去逛街看热闹。如果他还在人世,也会像当初宠我那样,宠他的孩子吧。”
宗聿轻叹,情绪有一瞬的低落。
江瑾年想到他曾见过的陆无名,除了感情上的争吵外,他确实是个合格的父亲,会给孩子做玩具,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他打猎,习武。
他失去记忆,却没有失去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他是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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