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熠的眼神锐利如刀,恨不得看见太后的心里,剖出那颗心,看一看是不是烂透了。
太后被宗熠看的背脊发寒,可是很快她就大笑起来:“只有懦弱的人才会为自己得到的一切心虚,你母后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你给她下蛊!”宗聿听不得太后的嘲讽,气愤不已。
太后瞥了他一眼,想起来他现在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心情更是愉悦,道:“这做人,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过是帮她提早了一点。她要是死在你父皇后面,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生不如死。如此,你们应该感谢我,我让她解脱了。”
太后强词诡辩,字字诛心。
宗聿听的一懵,继而是无比的愤怒。江瑾年连忙压住他,安抚他的情绪,看向太后道:“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江家和耶律苏和死在你的前面也是合情合理,不如现在就让他们解脱。”
“那你去杀好了,最好是全部杀死,一个不留,以绝后患。”太后无所谓地耸肩,好像江瑾年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平静地笑着,实际已经在疯狂的边缘。当江家把她送进来,送给一个不会爱她的男人,还要每天赔笑后,她就一直生活在压抑的情绪中。
江家要殊荣,所以理所当然地牺牲她。
她恨皇上,恨江家,恨这里的一切,甚至是耶律苏和。
“你恨江家拆散你和耶律华,你恨我父皇不爱你,你把你的不幸归咎在他们身上,他们在你的眼里有错,那我母后呢?她是宫里真心对你好的人。你不敢去反抗家人,却能对恩者拔刀?”
宗熠只觉得可笑,太后怎么会看不清事情的本质?她一直都很清楚,可她不敢也舍不得去仇视真正把她变成这样的人。
“她算什么恩人?她分明是在高高在上地施舍我,我用不着她可怜!”太后怒视宗熠,提高声音,发泄她的嫉妒,“凭什么她可以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携手相伴?而我就像一个陪衬,要讨好她才能被看见?”
往日宫中种种如走马灯般重现,太后想起的是先帝一直落在先皇后身上的眼神,带着爱意,不管何时何地,都在认真的凝望。
她站在一旁,是多余的存在,但即将如此,她也得想办法挤进去。
因为江家需要一个妃子,一个可以给他们权势的棋子。
三人听得一愣,一时间被太后的话震惊的无以复加。
宗熠摇了摇头,自嘲道:“是我错了,我以为……是啊,你要是有一丝一毫的悔过之心,又怎么可能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谋害我母后?江月柔,你和江家有此下场,是你们咎由自取。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死对你而言,反而是解脱。”
宗熠站起身,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漠。
他的母后养了一条毒蝎在身边,被她给了致命一击。现在这只毒蝎的一切手段都被扼制,想要杀死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宗熠不会杀她,他要她看着江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在眼前被磋磨,她却无能为力。
太后闻言大笑,平静之下,疯态逐渐显露出来。她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雍容端庄的表现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这座宫殿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囚笼。往后余生,光阴寸许,已是全部。
宗熠带着宗聿二人走出门,门外尸首全部挖出,许征做了统计,和吕忻站在一起核对,二人神情凝重,挖掘的太监们也是愁云满面,看不见丁点松快。
这一个小花园,埋了三十二具尸骨,失踪的名单比对出来,最大的二十又五,最小的才十五,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因为太后一手遮天,永远地深埋在这里。
宗熠神情凝重,他看着没有被破坏的小佛堂,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那佛像见证了多少罪恶?它非但没有阻止,还是掩盖的帮凶。
宗熠抬手,对卫淮吩咐道:“让工部择日拆掉佛堂,里面的东西全部烧干净。”
承载欲望的东西,就该随欲望毁灭。
第109章
宫里的事情处理的很快, 早上的时候大臣们还是一头雾水,过了晌午,他们大部分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后谋害先皇后, 在宫中行蛊术, 混淆皇室血脉,许征拿全证据, 透出风声。
当年侥幸活下的宫女被宗聿移交给许征看管, 她出面证实耶律苏和就是当年的四皇子, 是江家掐死了三皇子,偷梁换柱。
这还只是太后一人的罪, 还没有清算到江家头上。但就这些, 也够江家喝一壶。
心存侥幸的江党余部这一下彻底死心了, 连给江家辩解的想法都没有, 只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干净。
宗聿和江瑾年在宫里用过午膳才回家,出宫的路上, 宗聿一直没有说话,江瑾年看出他情绪不高,问道:“你不开心?还在想太后的事吗?”
宗聿握住江瑾年的手, 把人拉进怀里, 面色阴郁。当初在知道先皇后的死因时, 他也有过疑问,为什么那个和善的母亲会遭人毒手?
她养育皇子, 善待妃嫔, 对宫人和蔼,后宫上下没有人说她不好。
可即便如此, 还是有人把她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我从来没有想过,幸福会成为一种罪。”宗聿觉得讽刺, 太后不为权不为利,仅仅是出于嫉妒,就对先皇后亮出利刃。
先皇后对她的好,被她当成是施舍,她仿佛早就忘了,她进宫时闷闷不乐,是先皇后开导她。
她怀孕生下四皇子,却因为孩子不像早产,惹得后宫非议,也是先皇后出面护她,制止了宫里的流言蜚语。
她享受从先皇后那里得到的利益,却毫无感激之心。
时至今日,她依然觉得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控诉自己才是那个无辜的牺牲者。
“幸福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要是依着坏人的逻辑讲道理,那你就落入了她的语言陷阱。”江瑾年开解宗聿道,“对于太后而言,挡在她面前的都是造成她不幸的元凶,如果母后死后,掌握大权的人不是她,也会有下一个牺牲者。”
坏人之所以是坏人,是因为他没道德,而不是他有多悲惨。
痛苦的过去从来就不是杀人的理由,一个有良知的人,哪怕是误伤别人,也会感到愧疚不安,又怎么可能忍心痛下杀手?
太后的逻辑是以自我为中心,她就算真的忏悔,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
宗聿心里堵得慌,自嘲道:“我们去问她缘由,是不是很傻?”
“不傻。”江瑾年道,“身为人子,你们应该了解过往。你会感到痛苦,是因为你的正直和良知在鸣不平。母后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你一定会很欣慰。”
仇恨的痛苦不会因为复仇而消失,仇人伏诛的那一刻,被抚慰的是疲惫奔波的身体,心里的创伤依旧存在,它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抚平。
江瑾年能够体会宗聿此刻的心情,他也曾失去,在仇恨中迷失。复仇不该是终点,而该是一段新生活的起点。
宗聿抬手揽过江瑾年的肩,把人抱在怀里:“瑾年,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而来,谢谢你留在我身边。因为有你,那些处在低谷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我的痛苦有人分担,我的快乐有人共享。
比起过去的单调和一成不变,你的到来是岸堤上拂过的清风,让我平静的日子泛起涟漪。
江瑾年无声纵容,浅笑道:“你我一体,何须言谢?”
宗聿垂首,耳朵泛起一抹红:“瑾年,等我伤好后,我找皇兄求一道圣旨,我们重新成亲好不好?”
江瑾年面上的笑意微僵,宗聿伤好意味着分别,他们并没有以后。
“为什么?我们不是成过亲吗?”江瑾年不忍打破宗聿的期待,低声问他。
宗聿蹙眉,面上闪过一抹不喜,道:“那不算,那是江家算计你,不管是生辰八字还是出嫁的日子都是挑着江闻月的命格来。我要的是一个属于你的婚礼,和江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你。”
宗聿说的情真意切,他目不能视,但还是执着地追寻江瑾年的目光,甚至有意收敛自己的气息,这样就能更好地感受江瑾年的存在。
江瑾年心里一痛,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当初逢场作戏的初衷是两不相欠,此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现在假戏真做,红线相牵,姻缘树前有盟约,却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他和宗聿注定有缘无分,没有江家,还有国界。
就算他固执地选择留下,说服曲落尘不管他,这个故事也不会画上完美的句号。
他的身份对手握兵权的宗聿而言,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就算宗熠不计较,那些拥护皇权的大臣也能不计较?
云川和虞朝没有往来,更谈不上建交,能够相安无事一辈子再好不过,怕就怕漫长的余生中,有一方动了别的心思。
一旦兵戎相见,相爱就是一场笑话,
江瑾年不能赌不确定的未来,与其在消磨掉所有的爱意后,变成彼此憎恨的模样,不如及时止损,把一切留在还能想象未来的时刻。
江瑾年难得理智,换来的是心如刀绞。宗聿在求娶,可他无法回应。
他从宗聿怀里起身,笑着模糊宗聿问话的本意,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皇兄不会让你胡来的。”
江瑾年的离开让宗聿觉得奇怪,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深想,马车就停了。
他们已经回到王府,小福子在外面请他们二人下车。
被小福子的声音一打岔,宗聿心头那股奇怪的感觉消失,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王府上下来往人多,宗聿不好再提婚嫁的事,这个话题就这样揭过去了。
江瑾年推着宗聿回去,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了他们院子,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曲落尘,江瑾年瞳孔骤缩。
马车上的事让他的情绪没有那么快平静,曲落尘的出现就像是承接后续的离开信号,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给江瑾年带来很大的压力。
院内一片寂静,像是被人施了暂停的法术。
江瑾年一时失去往前的动力,宗聿察觉到他停下来,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话音未落,耳边就是一道高兴的欢呼:“七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宗咏从曲落尘身后探出头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江瑾年这才发现不是只有曲落尘一个人,只不过刚才他的视线被曲落尘遮挡,没有看见他身后坐着的宗咏。
宗咏的出现就像明艳的太阳,瞬间驱散阴霾,让压抑的气氛鲜活起来。
江瑾年定了定神,想起宗咏昨夜说了曲落尘今天会来接他,或许只是路过。
江瑾年安慰自己,推着宗聿上前。
宗聿道:“还没走呢?”
宗咏扁嘴:“我不走,七哥,继续收留我呗。”
宗聿熟悉曲落尘的气息,察觉到曲落尘也在院子里。他见宗咏有人接还不回去,猜到曲落尘没把人哄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应道:“好啊,你想住多久都行。”
宗咏露出胜利的笑容,冲曲落尘得意道:“只能我住。”
意思是不许曲落尘跟着他。
曲落尘瞥了他一眼,对宗聿道:“你要把大夫往外赶?”
藏在宫里的蛊师已经不是威胁,曲落尘没理由赖在宫里不出来。他眼下只想赶紧治好宗聿,带江瑾年离开。
宗聿不想掺和他们两个人的事,本打算说两句就劝和,没想到曲落尘抛出诱人的条件。
他太想快点好起来了,在这个前提下,委屈一下自己弟弟好像也不是不行。
宗聿转变态度,道:“要不你们一人一个院子?”
宗咏顿时抓狂,生气地瞪了曲落尘一眼,道:“我才不要看见某人,我回去了。七哥,我改天再来看你。”
宗咏耍小性子,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宗聿无奈地摊手,转头面向江瑾年,看似在和江瑾年说话,却话里话外都是挤兑曲落尘:“死要面子活受罪,说句软话又不会少块肉。瑾年,你说是不是?”
江瑾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立刻换来曲落尘的冷笑。
曲落尘走到宗聿面前,道:“你还治不治?”
宗聿:“……治!”
软肋在别人手上,宗聿嘴硬不起来。
曲落尘满意地轻拍他的肩:“我看过太医院的病案,药继续吃,我明天来给你施针。”
“明天?”宗聿捕捉到关键信息,没忍住笑出声,“你也不在王府住了?”
曲落尘神色如常,只是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随后他站起身,对江瑾年道:“你不送送我?”
这是有话要谈。
宗聿揉着肩膀,听到这话,对江瑾年道:“你去吧,我这里有小福子,没问题。”
江瑾年犹豫了一下,转身和曲落尘一起往门外走。
路上曲落尘简略说了昨夜的事,道:“唐夜羽被关在大理寺,我没有取她性命,但给她种了断魂蛊。你要去见一面吗?”
江瑾年道:“我能直接杀了她吗?”
曲落尘微顿,道:“你可以杀她,其他问题不需要你考虑。”
曲落尘和宗熠达成了协议,用唐夜羽换江家由江瑾年处置。但如果江瑾年想亲手了结唐夜羽,曲落尘可以再谈判。
江瑾年笑了,转移话题道:“宗熠要如何处置江家?”
“混淆皇室血脉,通敌叛国,这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心里没数?”曲落尘反问。
江瑾年白他一眼,他当然知道,甚至他都在九族之列。如果他不离开,宗聿又得想办法把他摘出来吧?
他的身份左右是个麻烦。
江瑾年自嘲地笑了两声,随后目光一变,面带寒意:“我要亲手解决江云枫。”
曲落尘目不斜视,淡然道:“可以。但最好是你确定离开以后,杀了他我们就得走。”
江瑾年一怔,曲落尘侧目而视,提醒道:“不想让他染上污点,就要让你这个身份消失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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