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年憎恨江家,可他是从江家被抬入王府,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家倒台,宗聿身为姻亲,要有所取舍。
曲落尘不是吓唬江瑾年,他给的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只是这个法子,理智的近乎无情。
他冷静地,堵死江瑾年的退路。
第110章
江家倒台牵扯了很多人, 朝堂上的格局变了又变。
宗聿对谁升迁,谁被贬没太大兴趣,他更关注和狄戎的战况。宗熠和大臣商议, 之后达成一致。如果狄戎愿意割地赔款, 退出虎山关,双方就可以签停战协议。
虎山关是军事要塞, 易守难攻。狄戎早年间就是以此为屏障, 休养生息。
一旦他们退出去, 之后再想攻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宗聿料想狄戎不会轻易答应,不过眼下不是他们讨价还价的时候,
停战协议签不下, 边境大军会继续深入, 这一次可没有江家给他们做内应, 让他们的主将在边境上来去自如。
狄戎现在已是进退两难,没有选择的余地。
宗聿知道大局已定, 便不再过问,专心配合曲落尘治病。
曲落尘研究了一套新的针法,他给宗聿治疗时, 会带上宋治。宗聿调侃他真把宋治当个徒弟, 唯独江瑾年知道, 曲落尘这是为离开做准备。
他现在主要是给宗聿治眼睛,腿上的治疗可以在有起色后交给宋治。如此一来不仅缩短了自己的时间, 也不算违背他答应江瑾年的承诺。
宗聿一无所知, 反倒最自在。
“你的左腿现在应该能站起来了,不过还是尽量别使劲, 骨头没完全养好,太用力会适得其反。”
曲落尘检查了宗聿的两条腿, 他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腿部肌肉萎缩的情况也不严重,左腿已经可以移动。至于右腿,当时伤的重,还需要继续治疗。
宗聿很高兴,他撑着轮椅尝试站起来,确实能感觉到左腿踩在结实土地上的踏实感。这比之前他强行站起来,让小福子扶着他走的时候,好了很多。
曲落尘让他别得意,把人压回椅子上,回头给宋治叮嘱两句,讲了一些宋治之后治疗需要注意的地方。
宗聿这会儿的心有些飞,没注意曲落尘说什么。
另一边,江瑾年和小福子提着食盒走进湖心亭。
江瑾年道:“最近的天怪热的,喝碗酸梅汤消消暑气。”
夏季的热是空气燥热,像个大蒸笼一般,就算躲在树荫下,也能感到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江瑾年一早就吩咐下人熬好酸梅汤,放在冰块里面冷着,这会儿端出来,还带着凉气,一口喝下去,能让人清爽不少。
不过宗聿要少饮冷食,他的那一份江瑾年只过了凉水。
宗聿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十分清爽,和之前喝过的不太一样,随口问道:“感觉多了点什么味道。”
江瑾年道:“是火齐花,添了几分香味。”
小福子盛上一碗,递给江瑾年。
江瑾年正要喝,闻到碗里的味道,忽然觉得有些不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放下碗,掩唇几步走出湖心亭,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
湖心亭里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小福子和宋治一头雾水,曲落尘喝着酸梅汤,若有所思。
宗聿则是困惑他为什么走出去。
江瑾年在湖心亭外站了好一会儿,等恶心感消失后,才回到湖心亭。
小福子关切道:“王妃,你没事吧?”
宗聿一听,立刻意识到自己看不见的这一刻,发生了别的状况,他连忙关切道:“怎么了?”
江瑾年看向他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可能最近天气太热,食欲不振,脾胃虚寒。正好宋太医在这,帮我开副药调理一下就好。”
宋治道:“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宗聿心疼地拉过人,哄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做。”
江瑾年道:“不用了。”
他这两天食欲大减,什么都不想吃。
正说着,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他掩唇垂眸,深吸口气才压下去。
曲落尘看向他,目光落在宗聿牵着他的手上,面色渐沉。
宋治上午来和曲落尘学针灸,下午要回太医院当值。喝完酸梅汤,他休息了一会儿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他给江瑾年开了方子,曲落尘接过方子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诊脉?”
宋治有点怵他,没有怀疑,反而是反思自己,道:“确实是我疏忽了……”
宋治话没说完,曲落尘就把药方还给他,道:“行了,你不是要回去换班?”
宋治也不是那么着急,但他见曲落尘怪怪的,下意识地想跑,道:“那你来。”
说罢,提上药箱就走了。
宗聿没在意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两个人都是大夫,谁开药方都一样。
曲落尘说湖心亭不是看病的地方,让宗聿给他准备一个房间。
宗聿觉得奇怪,但事关江瑾年,再奇怪他都照办。
他们从湖心亭回去,曲落尘带走江瑾年,二人一进屋,门还没关上,曲落尘就对着江瑾年出手。
他扣住江瑾年的手腕,把人拽到桌边坐下,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犹如珠滚玉盘。
曲落尘眉心狂跳,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松开江瑾年的手。他看向江瑾年,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千分之一的概率都能让你碰上。”
江瑾年收回手,不解地看向他:“你突然发什么疯?”
“我现在是很想发疯,江瑾年,你出息了!”曲落尘咬牙切齿,他面上神情平静,声音却带着颤音。
好几次他手握成拳,一度深深吸气,才压下心头的暴躁。
他冷眼看着江瑾年,面沉如水,看起来是很想嘲讽江瑾年两句,但最终还是不忍心,转而把矛头对准另一个人:“我看宗聿精神的很,都这样了还有精力做多余的事。倒不如直接一点,我送他下地狱。”
江瑾年惊讶地瞪大眼:“你在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难以遏制的反胃,他忍不住干呕。
电光石火间,他猛地反应过来曲落尘的古怪和愤怒,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他,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我……”
江瑾年调不成声,他害喜了,这个认知击中了他的内心,他身形一个踉跄,全身的力气被抽空,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
他怎么会怀孕呢?
江瑾年看向曲落尘:“你说过,这个概率比生子蛊的概率还要小!”
曲落尘直视他的眼睛:“是概率小,不是没有可能。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他同房?
曲落尘气不打一处来,他本来就不同意这桩亲事,看在宗聿舍命救江瑾年的份上,他才没再多说什么。
可眼下他和江瑾年就要离开了,却出了这样的插曲,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他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吗?”曲落尘问道。
江瑾年面色一白,摇头。
宗聿并不清楚,江瑾年杜绝了他触碰的可能,每次都会绑住他的手。唯独灯会那夜,宗聿挣开束缚,但他似乎知道到江瑾年的逃避,一直很克制,他的手没有越过江瑾年的腰。
但同样,那一天他没有离开江瑾年的身体。
江瑾年心乱如麻,大脑空白。
曲落尘俯身逼近他,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江瑾年抬头,意识到曲落尘说了什么,他眼眶发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曲落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依然坚持自己的态度:“他能不能在你的肚子里活下来还是未知,就算真的能行,他会不会是第二个你,谁也说不准。瑾年,听话,越早做决定,对你的身体伤害越小。”
江瑾年的眼泪随着曲落尘的话从眼眶里滚落,护在腹部的手没有挪开。
他是个怪物,从出生的第一天起,这幅男女同体的身躯就跟着他。母亲说过,皮囊不能代表什么,真正决定他人生的是他内心的选择。
他遵从本心,选择做一个男人。
可现在他怀孕了,过去的种种被一击崩塌,嘲笑他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有一种浑身赤裸的屈辱感,被江家当成怪物驱赶的回忆涌上心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什么都想不到,也没有办法做决定。
“我现在太乱了,你让我一个人想一想。”江瑾年没有办法答复曲落尘,他擦掉自己的眼泪,道,“让他再陪我两天。”
曲落尘心生不忍,眼底满是心疼。这是他护在羽翼下看着长大的孩子,终究舍不得他委屈。
江瑾年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抹干净眼泪,确定不会被看出异样后,起身道:“该出去了,不然宗聿要起疑了。”
曲落尘这会儿最听不得宗聿的名字,他嘴唇动了动,以往的毒舌对上江瑾年泛红的眼睛,硬生生忍下。
他大步流星朝外走,江瑾年连忙跟上。
宗聿坐在院子的树荫下,这会儿太阳偏西,树下凉风习习,正正好。
曲落尘扫他一眼,实在是不想多言,怕自己口出恶言,干脆径直离开。
宗聿诧异:“他怎么走了?”
江瑾年上前道:“他那次不是办完事就走?”
宗聿一想确实如此,便没往心里去,问道:“他怎么说?”
江瑾年面色一僵,好半天才缓过心里的难受劲,笑道:“他说我是这几日贪凉,少食冰,慢慢就会好。”
宗聿不信,把人揽进怀里,凑过去亲他的鼻子,忽地眉头一皱,道:“瑾年,你哭了?”
第111章
宗聿看不见, 但只要事关江瑾年,他机会异常敏锐。
在他的认知里,平日的江瑾年是甜甜的, 香香的, 充满了阳光的气息,让人抱住就感觉温暖, 舍不得放开。
而此刻江瑾年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像没有熟透的梅子, 味道酸涩。
江瑾年已经压下去的情绪,被宗聿的这句话勾起来, 眼眶再度红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 同他最是亲密无间的宗聿, 感觉到了无形的屏障。他们相爱, 相拥,肌肤相贴, 看似做尽人间极乐之事,唯独少了坦诚。
“瑾年,你怎么了?是不是曲落尘和你怄气了?”宗聿抬手, 想帮江瑾年擦掉眼泪, 手指却没有感受到泪水的湿润感。
江瑾年握住他的手, 勉强笑道:“没有哭,好端端的, 他同我怄什么气?”
宗聿手指轻捻, 他的感觉不会错,可江瑾年明显不愿意说, 宗聿不好追问:“没有就好,要是受了委屈, 一定要告诉我。”
江瑾年道:“好,我一定不委屈自己。”
夏季的夜晚,热气消散,凉风侵袭,最是好眠的时候。
宗聿一向一觉天明,今天夜里却破天荒地醒了,他直觉不是白天,翻身去抱身边的江瑾年,手臂却扑了个空。
床榻一侧没有人。
宗聿以为江瑾年起夜,没有多想,他又眠了一会儿,没有人回来。
房间里安静极了,外间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变得格外清脆,夹杂着虫鸣。
宗聿耳朵一动,他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他心里不安,白日的种种在心里闪过,江瑾年的回避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安。
他坐起身,挪到床边,披上衣服,先是左脚下地,确定能使劲后,再慢慢地站起来。
左腿的复原足以支撑他的身体站一会儿,虽然行动上还是有些困难,但多少能移动。
他在黑暗中摸到轮椅坐上去,房间的布局在他心里,他可以自己出去。
外间的门没有关严实,宗聿感受到风从外面吹进来。他刚到门口,就察觉到有人在外面。
是江瑾年。
今夜星辰漫天,苍穹上有一轮漂亮的圆月。它毫不吝啬地洒下银辉,照的一方小院银白一片。
江瑾年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台阶上,靠着朱红的柱子,一整天压抑的情绪爆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难以取舍,无处倾诉,对未来的不确定就像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看不清未来,不敢去尝试,只能独自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
宗聿确定是江瑾年在哭,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出去问个明白,安慰江瑾年,和他一起承担。
可理智制止了他的冲动。
江瑾年如果想告诉他,根本就不会避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他都能发现江瑾年,江瑾年却毫无察觉。可见他此刻内心是混乱的,根本就没法注意外界的事。
他自己都还乱着,宗聿的问题不会得到答案。
宗聿愣在原地良久,无声地退回去,躺回床上。他没睡着,而是在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江瑾年那么难过。
他的伤势不容乐观?曲落尘不是说大话的人,他要真是治不好,不会藏着掖着。
江瑾年的身体出了问题?他不是这样脆弱的人,更不会因为这种事哭泣,他要是真的身体有异,曲落尘会着急,而不是怄气。
难道问题不是出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而是外界的因素?
宗聿辗转反侧,本来不觉得燥热,这样滚来滚去,没一会儿就心烦意乱,烦躁起来。
他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刚想撑起身去找江瑾年,就听见门被人推开,江瑾年回来了。
宗聿立刻躺好,装睡。
江瑾年没有直接躺下,而是坐在坐在床上看着宗聿,见他把薄被踢到一旁,裤腿蹭卷边,露出小腿,衣服也松散地敞开,显出几分孩子气,悲伤的情绪被浅浅地安抚。
他知道宗聿怕热,让下人在房里放了不少冰块。夜里温度下降,冰块的冷气散开,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凉意。
江瑾年拉过被子,往宗聿的身上搭了一角。
他撑着床,微微俯身,手指划过宗聿的眉眼,在黑暗中凝视他的容颜。
月光落在床榻前,柔和圣洁,让适应黑暗的江瑾年,能够看清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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