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望泊感觉白舟想要争执,但终究没有开口。两人在电话里外沉默了一段时间,继而贺望泊听见白舟说:“贺先生不过生日,但我还是……还是想过来,和你亲口说声生日快乐。这是我任性,你可以拒绝我,我不会受伤。”
贺望泊坐在浴缸里,在白舟提出来见他的选项之后,在预见白舟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的画面后,他突然感到此时此景十分的寂寞。
然后有一种类似于怨恨的情绪在贺望泊心中滋长。他怨恨白舟使他变得软弱。
“那你为什么非得任性呢?”贺望泊问,“我说了,生日这种事对我没有意思。”
白舟似乎被贺望泊忽然冷漠的语气吓到了,声音小了下去:“我……”
无论白舟说什么,贺望泊都会拒绝他。他不会让白舟来的。这处住宅是他唯一静谧地,他不想眼见任何人踏足这里,连来做卫生的文姨都得避开他的眼睛。
因为贺望泊的记性实在太好了,白舟来了一回,他就会永远记得。会记得白舟是如何手足无措地站在玄关,为自己的骤然打扰感到抱歉。
会记得他的低眉顺眼,他的每一句话,包括那句贺望泊鲜少听的生日快乐。
贺望泊的理智警告他在下沉,他却无能为力。单单是想象有关白舟的一切,已经令贺望泊的内心变得柔软。
更何况白舟终于鼓起了勇气,向他坦诚:“贺先生,或许你不这样认为,但对我而言你的出生非常有意义。”
贺望泊放弃了,他没办法拒绝白舟,于是他尝试一种折中方案:“你呆在天源府,我过来。”
横竖自己也睡不着不是吗?当开车兜风了。
可是白舟说:“我……我已经在外面了……”
“……嗯?”
“我看到今天是你生日后,就、就打车来了……”
今晚是白舟生平第一次冲动。
从在贺望泊的词条里看见他生日,到下车站在水木上居外,只用了半个小时。
水木上居傍海。白舟听着深夜大海的轰鸣,重新思考自己前来的决定是对是错。
等看见贺望泊出来接他,白舟就后悔了,他不该来的,更不该说自己已经到了的,这就像逼着贺望泊非得来见他。既然贺先生不过生日,自己又哪来的资格逼他过。
白舟拘束地站着,懊恼自己的不合时宜。直到贺望泊在他身前停定,他也没敢抬头。
贺望泊就借着路灯看他的睫毛,看他翘而挺的鼻尖,上面渗着小小颗的汗珠。
白舟猜对了,贺望泊确实是被他逼出来的——人都到了门口,岂有不见一面的道理。
贺望泊心想他的确是有些生气的,但见了白舟,心中的怒火不知为何就消淡了,平静得出奇。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开口。
贺望泊想,不开口好,让时间永远迁延在这一秒。他最近的情绪非常混乱,那是一种类似于在巨大灾祸发生前、万物都表现反常的混乱。
对于白舟,他喜爱、厌恶、不甘心、轻蔑……各种感情都有,这些感情日夜作祟,使贺望泊不得安宁,频频感到失控。
而在这一秒,贺望泊看着白舟,内心却很平静。
后来他低头吻他,为了什么他不知道,或许是白舟在半明半暗的光里很美,或是他说“生日快乐”四个字时怯怯的很可爱,或者贺望泊只是单纯地想要亲吻他,不需要原因。
缠绵而湿润的深吻,没有间隙,好像不需要氧气。
直到白舟双脚发软,差点要往下跪,幸而贺望泊一把捞住他,将他按进怀里。
他感觉白舟贴着他在大幅度地喘,胸膛一起一伏,过了好一会儿才理顺了气息,小声喊:“贺先生……”
“怎么还叫得这么陌生?”
又有一时过去,贺望泊终于听到他喊:“……望、望泊……”
贺望泊低头亲吻他的眉心,“舟舟,乖舟舟。”
远处隐约飘来海的腥咸气味,时而伴随海浪拍打沙岸的哗啦声响。
带他回去吧,贺望泊听见内心里有声音如是说,我的住所有一片海滩,白舟会喜欢的,所以带他回去吧。
在贺望泊受到蛊惑,几乎就要牵起白舟的手往回走的时候,白舟却先开口了:“我得走了。”
“桨桨还在天源府。”白舟很为难的样子。
没有听见贺望泊的答复,白舟抬起头看他。
他脸上的温情与柔和已经消失,眼色晦暗,不太探得清里头的情绪。
过了几秒他才笑起来,只是那笑是停留在皮上的,“大老远跑过来,还真只为说句生日快乐。”
“我想陪你,可是桨桨刚出院……”
“嗯,心意收到了,回去吧。”
贺望泊清醒了,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要清醒,由里到外。
他不能爱上白舟,因为在白舟心里他的妹妹永远最重要,谁都比不过。这是一场注定输的比赛,而贺望泊输不起。
他后退一步,与白舟拉开距离。白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再三还是挥了挥手,说那他先走了。贺望泊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回走,没有再看白舟。
然而他走出几步后,就被白舟追上拉住了衣袖,说:“等桨桨好起来——”
“走吧,”贺望泊打断道,“你妹妹还等着你。”
-
那句被打断的下半句是,等桨桨好起来,他会多多陪他。
其实白舟隐约清楚贺望泊是个情感需求很大的人,他的拥抱与亲吻都太过用力,仿佛有种害怕恋人消失的不安。
他叫白舟从宿舍搬进天源府,将他安置在他的领地、他的目之所及处,诸如此类种种,白舟明白这不健康,但他愿意满足他的情感需求。
因为白舟喜欢贺望泊,所以愿意以他的方式爱他。只是在白桨的问题上,白舟没办法让步。
只要桨桨好起来就行了,白舟如是想,等她好起来,能自己生活了,他就有更多时间与注意力分给贺望泊。
白桨确实好过一段时间,贺望泊的工作却突然变得很忙。
白舟发给他的微信,都要好几天才能收到简短的回复,有时甚至没有回音,就像往海里投了个会沉没的漂流瓶。
白舟一开始并没有多想,真的以为贺望泊只是工作忙,还准备好了生日礼物,打算等贺望泊忙完再送给他。是到后来白舟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冷处理了。
然而贺望泊因为自己在他生日当天回去陪妹妹而生气,这在白舟而言很合理,况且贺望泊还有个恩人的身份在,主动求和的一方一定是白舟。
可是他几次请求贺望泊回来吃饭,都收到了相当冷淡的答复。
频频被拒,白舟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怒意,这是实话。他这人很难生气,对上贺望泊更是如此。
他唯一担心的是白桨,她本来就不看好他跟贺望泊的关系,他不想再为妹妹平添烦恼。幸而白桨最近忙着重新融入校园生活,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一冷落就是两个月,南淳短命的秋天一晃而过,气温开始转冷,与人交谈可见热气。
白舟结束学期大考,有一段短暂的假期。同学们嚷着要去放纵一晚,又拉又拽地带上了白舟。一伙十多号人占了一整间KTV房,白舟被推着唱了两首,其余时间就在底下和同学聊天。
说是聊天也不准确,白舟寡言,多数时候在听。毕业在即但大家多数不迷茫,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有人夸白舟履历漂亮,研究生毕业应该就会被大医院破例录取了,可能连博士都不必读。
又问白舟想做什么方向,白舟想了想说癌症或是血液。同学们都知道白舟家里有个白血病妹妹,所以很理解白舟的选择。
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深夜,白舟有些累,想先回去。同学们没有拦他,小组长还起来送他到KTV楼下,路上忽然告诉他,同学们曾为他筹了一笔钱。
白舟一愣。
“怕你拒绝,本来想直接交给王师姐的,”小组长挠了挠头,“但师姐说你有资助了,晋天集团的。”
王南春帮他隐瞒了他为贺望泊做家政的事。
说是资助,好像也对?哪家家政会开这么高的工资,能完全覆盖白血病病人的化疗费用还有大把盈余。
“后来我们就把钱退给大家了,总之现在你妹妹康复了就好。”
“谢、谢谢你们……”白舟语无伦次,“我……”
“别谢了别谢了,啥都没帮上呢这不是,”小组长笑着停住了脚步,“我就送你到这了,小白以后日子越过越好啊!”
白舟慢慢地往天源府走,想着自己这一路虽然遭遇诸多不幸,但总有人对他伸出援手,王师姐,这一帮善良又热情的同学,还有贺望泊。
日子会越过越好吗?白舟想,那么他能许个愿,让贺望泊不要再不开心了吗?
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舟驻足,目光越过一条不算宽阔的人行道,落在对面一位高大男性上。
起初白舟以为自己是日思夜想故而看错,但在他走近两步,看清那人的五官之后,他确认了,那的确就是贺望泊。
白舟心底冒出雀跃的情绪来。贺望泊在一通电话的尾声,挂断以后就回头朝街巷里面走。白舟再一次被冲动支配了,他立刻拔足追上贺望泊。他好想他。
贺望泊腿长,走起来比白舟快很多,等白舟追上他的时候,已经在一间灯光昏暗的酒吧里。
这里的客人都是男性。
白舟一进门就感觉到许多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瑟缩了一下,想起贺望泊,又继续往酒吧里面走。
终于隔着一株盆栽,看见坐在角落里的贺望泊。
手里揽着个陌生男孩的腰,手指正顺着男孩的腰线摩挲。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追妻火葬场不是没原因的
第15章 “我只要你让我上一次。”
有一瞬间白舟失去了意识,很短的一瞬间,然后他回神,感到手脚冰冷。
他移开目光,心想没关系、没关系。
虽然他与贺望泊拥抱、接吻、共眠,但他并未从贺望泊那里正式得到过什么身份。贺望泊施与了他如此巨大的恩惠,他怎敢再向他索求。
所以没关系,这与他不相干,这是贺望泊的自由。
白舟后退了两步,刚要转身离开,迎面撞上个陌生男性,问能不能请他喝一杯。
白舟没听清他的话,或是听到了但无法理解。
只觉得四下都是悬崖,自己走投无路。
男人看见这漂亮男孩满脸迷茫地朝他抬起头,双眼有些红,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像一座美丽又脆弱的瓷器。
男人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口唾沫,直接牵起了白舟的手。
白舟跟着他走了两步,才突然清醒过来,想要甩开这男人的手,他的五指却纹丝不动。
白舟喊了一声放手,然而气势过于柔软,那人便假装没有听见。白舟着急地拔高音调又喊一声,那男人才停下脚步,笑眼眯眯地对着白舟说:“都来这里玩了,还装什么矜持啊?”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
“来什么?”
“……请你放开我。”
白舟想往回抽手,但男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只是叫你喝一杯,”男人不再笑了,“别给脸不要脸,知道我是谁吗?”
周围人都在看,却没有人为白舟出头,白舟心下恐慌更甚,看来这人不一般,不是他升斗小民能惹得起的。
“喝、喝一杯……”白舟无助地恳求,“这是你说的,喝完就——”
“他是来找我的。”
白舟感觉到手上的桎梏立刻就松开了,然后另一只他熟悉的、宽大的手覆了上来,将他牵进他的掌心。
白舟低着头,眼眶湿润,心中五味杂陈,只希望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他并没有在街对面停下脚步,看清贺望泊。
贺望泊一句都没再和那男人多说,牵着白舟就径直离开。两人沿着原路走出了街巷,贺望泊打开车门,白舟看起来有些呆愣,贺望泊想起他刚才那逆来顺受的模样,语气不自觉就重了两分:“进去!”
白舟一惊,立刻就钻进了副驾驶座。
一路无言,直到车在天源府停下,贺望泊才压着声音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来找我的?”
没有听见白舟的应答,贺望泊冷笑一声,问:“白舟,你二十三岁了,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就没想过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吗?你是真不知道借用一下我的名字就能消灾吗?”
贺先生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我要是不来,你还真打算跟他喝一杯?他那种人的话能信?”
“你为什么不向我求救?我就在你后面。白舟,你为什么不需要我?”
白舟被咄咄逼人的贺望泊吓出了心里话:“因为我看见你和别人正在……”
“正在什么?”
白舟难以启齿。
沉默重新降临,将他们笼罩。空气与时间都变得凝滞,不再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贺望泊才轻轻地重新开口:“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不在乎吗?”贺望泊侧过头看向车窗外,无法忘记隔着盆栽,白舟那漠然的神情。
“这是你的自由,”白舟低声说,“我并非你的谁。”
于是在被白舟发现时的那一秒慌乱就变得好笑,后来将男孩推开的动作也变得滑稽,原来白舟从未将这一切看进眼中、放在心上。
“我抱你、亲你,每天睡在一起,现在你告诉我,你觉得你不是我的谁,”贺望泊的喉咙干涩,吐字艰难,“那你为什么允许我对你做这些事?”
“因为您是我们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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