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驰按着他的手, 脑子里跟拉锯似的一阵阵钝痛,不能是梦境,视频、电话、徐本昌……不可能是梦境!
“我的手机呢?”顾行驰抬头询问。
白玉京从床头柜上拿过来递给他。
手心满是冷汗, 顾行驰按了好几下才打开指纹锁,他飞速点进收信箱,目光却一顿,只见最新的一条短信是电话余额通知,而并非那条三十秒的视频。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真实的梦境?!
顾行驰不信邪再次点进相册,他录了屏,不可能……
颤抖的手指终于悬在了屏幕上。
相册内最新一张是白玉京睡觉时的侧颜,在暖光下,柔软、自在、毫无防备,与那条阴冷的地下视频毫不相干。
顾行驰完全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才抬起头,目光茫然又无措的去寻求最可靠的依靠:“白玉京……”
白玉京轻轻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抖开被子像罩起一层厚重严密的防护网一般,将两人紧紧裹住:“我在这。”
顾行驰蹭在他的下颌,感受到温热的体温与呼吸才渐渐从那种无望的恐慌中稍微挣脱。他按着眉心一遍遍思索梦境中的细节,忽然想起什么,又点开手机云盘,发现数据并没有恢复的痕迹。
居然一直都是梦吗?他无声叹了口气,随手点下数据恢复,闭眼沉了沉心绪,才问白玉京:“你有没有听说过何濛、宋问樵、林观月这几个名字?”
本来顾行驰也没指望白玉京这失忆人员能提供什么有用信息,但出乎意料的是,白玉京在听到其中某个名字时,神色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顾行驰没有错过,一下坐直了身:“你知道林观月?”
白玉京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犹豫了一下。
“白玉京。”顾行驰从他怀里爬起来,双腿跨开撑在他大腿两侧,一副严肃审问的模样,居高临下盯着,“这件事不许瞒我!”
“没想瞒你。”白玉京勾住他的腰,把人重新拉进怀里坐好,“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顾行驰狐疑瞧他:“什么意思?”
白玉京想了想道:“林如西,长得和林观月很像。”
顾行驰愣了下,又想到了梦境里的那张照片,下意识伸手摸进裤兜,照片他当时是放进了口袋,不过碍于只是大梦一场,想必也不会——
动作忽然一下顿住,指尖上传来尖锐又冰冷的触感。
梦中的惶恐与冷意似乎卷土重来,顾行驰掌心内已渗出潮湿的冷汗,几秒后,他才慢慢从口袋中抽出手,指缝间夹着一张单薄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字迹清晰:《1995年留影于什巴苯城》
它来过了。
这下不仅是顾行驰,白玉京的脸色也变了。他确定自己一直在顾行驰身边没有离开过,不可能有东西悄无声息地靠近顾行驰。
顾行驰微微吐出口气,示意稍安勿躁:“你能确定一直陪在我身边,但是能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秒钟睡着吗?”
他说着看了眼时间:“我记得咱们回来的时候是刚过七点,现在马上就要十二点了,将近五个小时,你一直都没有睡着吗?”
白玉京迟疑了。
一般情况下,他待在顾行驰身边总是很安心,即使没有睡觉也会放空自己盯着顾行驰的脸愣神。可这并不意味着警惕程度会降低。正相反,在这种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旦察觉到危险,白玉京是会立即下死手的。
之前有一次下地考察,沈岁手贱,拎着条干了的死蛇跑来吓唬顾行驰,结果刚靠近就让在边上发呆的白玉京一脚踹出去两米远,蛇干断成两截,沈岁腰痛一周。
在白玉京放空时进行攻击是很愚蠢的行为,没有思维控制只有身体本能反应的情况下,白玉京和野兽并无二致。
所以他可以肯定,这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绝对没有危险的实体靠近顾行驰,不然结果只会和那条蛇干一样,断成两截。
但如果对方不是实体呢?
顾行驰拧起眉,觉得不妙了,实体危险非常好解决,沟通不行就上拳头,但面对非实体的东西,武力是最鸡肋的威胁。
而且让他还十分怀疑的一点是,真的有这么个非实体的东西存在吗?以前下地时他不是没见识过超自然的力量,但和现在的情况都不太一样,尤其是白玉京的反应,他没有察觉到危险逼近,但诡异的事却发生了。这是最蹊跷的事情。
思索许久都没有头绪,顾行驰索性先把注意力放到照片上,问白玉京:“你认识林观月?和这个什巴苯城有关吗?”
白玉京点头又摇头,指了指照片:“这个地方我没去过。”
“但是我听他们提起过。”
他们。
“所以这些人,”顾行驰手指在照片上圈了一圈,眼神微微闪动,“你都认识?”
白玉京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语速加快几分,飞速解释:“不,没有都认识,我是在看到林如西的时候想起来了一些,他的母亲林观月曾经在西南一带频繁活动,和徐本昌比较熟悉,我是被她介绍给徐本昌的。”
*
1990年,云南勐海县。
亚热带季风气候,长夏无冬,雨量充沛。
曼山刚刚经历过一场暴雨,雨水冲塌了村子的后山,露出来一座非常古旧的建筑,看外形像是座庙宇,但受损严重,浸泡在雨水中,摇摇欲坠。
村里有孩子好奇跑进去探险,却就此失踪。当地村民和山林救火队自发组织寻找营救,结果前后一共又丢失七人,全都在进入这座庙宇后失去消息,属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曼山的村长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是普通人力可以解决的了,不过他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个村长具体姓名此处不提,只知道他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缅甸法师,名叫谢昆拉。
谢昆拉据说是佛教著名禅师马哈希尊者的弟子,和他师父一样,谢昆拉对上座部佛教十分了解,教义历史烂熟于心。他到达曼山后仔细察看了寺庙的外围建筑,确定这其实是一座上座部佛教佛塔,依据建筑风格判断应该是在宋元时代建造,但塔身不高,只有不到三米,塔前照壁上有巴利语刻字,大意是:欢迎你们来到这里,求知的人。
这种话在佛教文献典籍里都很常见,所以谢昆拉并没有在意,但周围围观的村民里却有人忽然道:“这里还有一些字符,是用婆罗米字母书写的。”
谢昆拉有些惊讶,婆罗米字母是印度古代最重要的、也是使用最广泛的字母,但到近现代其出现最多的地方是梵文著作残卷,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字母看起来和鬼画符没什么两样。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人是一个女人,非常漂亮,五官有一些混血感,能一眼看出绝对不是云南本地人。
男人嘛,在漂亮女人面前卖弄是本能。谢昆拉闻言就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女人:“你能看懂写的是什么吗?”
女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警告。”
谢昆拉愣了一下,扭头去看那行字,但是很尴尬,他没能看懂。
正规的婆罗米字母是一种音节字母,字母上面、左面或右面还会另加不同的符号,这些字母都有拉丁字母转写出来的字母表,可以勉强阅读。
但眼前的这行字不是用来书写梵文著作的正规军,更像是民间加入口语化之后的地方用语,字母表对应不上了。
谢昆拉作为佛教法师,自然也是有那么些气度的,所以他很谦虚地询问女人,这些字母是如何阅读的,有没有能与之对应的拉丁字母。
女人很不耐烦地告诉他:“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也不要进去,不然就是白送。”
“我的朋友马上就要来了。”她说道,“现在,带着这些村民离开这里,不然夜幕降临之后,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谢昆拉看女人的表情很笃定,他想了想,让村长带着其他的村民离开了,自己则是留在庙前,开始祝圣水、祝护符之类的仪式。
女人也没有驱赶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仪式快要进行到最后的时候,有人穿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了这里。
那是一个浑身雪白的男人,白发白脸甚至连眼珠颜色都浅淡,如果不是面无表情气质冷漠,谢昆拉几乎就以为是白象王菩萨现世。
这个男人来到后只是看了眼眼前的神佛塔,直截了当的告诉女人:“救不了。”
女人摆了下手:“带他们出来总可以吧?其中一个失踪者是我老朋友的儿子,我欠他一个人情。”
男人想了想:“那我欠你的人情也还完了。”
女人表情明显有些肉痛,觉得是亏本买卖,但思索后还是点了下头。
男人闻言就走进了庙里,什么都没带,没有任何装备和后援,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佛塔。
这一走就是四五个小时,太阳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树林间,后山完全被黑暗笼罩。
谢昆拉坐在庙外,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也是凶多吉少,虽然是一身白,但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能唬人。
他太年轻,又太自负,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任谁都无法保佑他。
谢昆拉之所以没有离开,一方面是他需要看到结果,好决定后面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另一方面,他已经准备好了送这个年轻人最后一程。
这期间,那个女人也一直没有离开,只不停地拨打着电话,一会用中文,一会是英语,还有其他更多谢昆拉听不懂的语言。
他通过这些语言的使用大概能猜测到这两个人身份都不普通,但再不普通也是无用的,有时候人确实是要保持一些敬畏之心。
时间走过,当满月置于头顶之时,谢昆拉站起身开始准备念经,但就是他刚刚捻起佛珠的瞬间,忽然看见一道雪白的人影出现在残垣断壁间。
男人毫发无损的走了出来。
月光落在男人头顶,顺着白发跌落周身,为冰冷森白的面孔镀上一层银霜。谢昆拉满脸错愕的盯着他,一瞬间竟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神。
但更让他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就见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串人影,不多不少八个,正是之前失踪的村民和救援人员!
谢昆拉完全傻眼了,他不明白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但很快他就沉下神,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先检查几个人的身体状况,只不过他还没有走到那些人面前,就被男人拦下。
“不要看。”
男人对他说:“不要和他们对视。”
谢昆拉不明白,但是对男人的话有种本能的畏惧和遵从,于是他走到那几个人的身后,用布条围住了他们的眼睛,看向男人:“这样可以吗?”
男人收回了阻止他的手。
谢昆拉松了口气,开始去摸这几个人的脉搏,刚一上手他就是一顿,入手触感冰凉柔软,这是糅尸的手感。
谢昆拉心头一跳,不自觉缩了下手,却没缩成,有只手拉住他,阻止了他收回的动作。
那是只细瘦的手掌,比成年人的手足足小一圈。
谢昆拉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这是最初失踪在寺庙中孩子的手。
他后背一紧,下意识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小孩眼上的布条往下掉了一节,露出了他的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完全浑浊的眼睛。
是一只死人的眼睛。
那只眼睛定定地看着谢昆拉,半晌,缓缓地眨了下。
第39章
“那个女人就是林观月。”
白玉京看着顾行驰眼睛都瞪大了, 和只震惊小狗一样,没忍住低头在他鼻尖上蹭了下才继续道:“我当时能留在云南,应该是她一手操作的, 所以算欠她个人情。”
“不是,说到高潮了你又开始讲林观月了。”顾行驰都无语笑了, 揪着他领子直晃,“接着说,那个小孩是尸变了吗?谢昆拉没死吧?”
白玉京摇了下头:“不是尸变, 那些人全部都变成了虫人。”
*
谢昆拉在看到小孩眼睛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但有意思的是, 谢昆拉在皈依佛门之前曾经是正统缅甸斌道的短期学徒。斌道, 即缅拳,是与古泰拳接近的武术,攻法凶狠凌厉,十分接近街头打斗的模式。
所以在这个小孩动眼的瞬间, 谢昆拉直接右肩后撤左臂抬高肘击,就听咔吧一声, 小孩脖子直接被肘击顶断了。
声响引来了其他两人的注意,林观月看着九十度抬头仰望天空的小孩, 既没功德也没道德地冲谢昆拉做了个揖:“大师好身手啊。”
谢昆拉惊魂未定,也顾不上林观月的调侃, 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但更恐怖的事随即发生了。
虽然小孩脑袋已经被完全折了过去,但谢昆拉立刻就看到,他的脖颈喉结的位置, 居然还有一张脸!
而这个孩子也完全没有因为脖颈的折断而停止动作,他整个人像一只守宫壁虎一样僵硬又迅速地向谢昆拉扑了过来。
谢昆拉完全呆住了,一方面因为这东西目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另一方面这个‘孩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是在他堪堪看清脖颈间那张脸的同时,‘脸’就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白玉京抬臂瞬间从侧面切进了尸体和谢昆拉之间,匕首从尸体的下颌插入,用力向下劈去,直接将尸体的脖颈完全切开!
谢昆拉就感觉一股腐烂的阴湿臭味一下扑面而来,他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干呕出声,尸体的脖子里全部都是虫子,这些红色的虫子已经将尸体的肉蛀空了,只剩一张柔软的皮和黏连着血肉残渣的骨头。
林观月过来看了一眼,嫌恶地啧了声,又看了眼一直在吐的谢昆拉,表情更嫌弃了:“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大师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
白玉京则是割开掌心,将鲜血滴在尸体的脖颈间,很快就看到在鲜血的浸泡下,虫子渐渐失去了活力,缩成一个个指节大小的虫球不再动了。
他转头看向隐藏在黑暗中的佛塔,对林观月道:“封起来,不能再进人。”
林观月当时在云南的身份是某研究院的协助顾问,这是个称谓大于职责的岗位,没什么实权,说话没人会听她的。
但谢昆拉不一样,只要顶着马哈希尊者弟子的头衔,当时的缅甸政府和边境大部分佛教徒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也是林观月留下他的原因。
26/97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