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到了,大师。”林观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地方不能就这么露着,封山吧。”
…
“谢昆拉听了你们的话让人把曼山封了?”顾行驰挠挠头,“但后来研究所有同事去过曼山村啊,没看到有什么特别警示不让进入的地方。”
白玉京摇摇头:“谢昆拉和村长商议后,将佛塔原址重新掩埋,又往前推进将近一公里,将附近三四亩地全都重新规划,建造了一座上座部佛教寺庙,将曾经的佛塔镇压在了释迦牟尼铜像之下,每年每月会有专人从缅甸那边过来察看。”
顾行驰点了点头,旋即又想到什么:“林观月说的那个老朋友的儿子……不会就是徐本昌的儿子?徐本昌他儿子那么早就死了?那发讣告的儿子是?”
白玉京就道:“死的是徐本昌的大儿子,他是当时云南研究院的助理,跟着第一批救援人员进入佛塔,但他们进得太深了,根本没有出去的可能。”
顾行驰啧了声:“老头中年丧子啊。”
徐本昌得到消息赶往云南,在看到儿子的尸体后十分崩溃,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林观月不允许他带儿子的尸体回去,必须就地火化。
“说真的老徐,你儿子能完整着撑到你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林观月指了下太平间后面的火化场,“其他几个本地人二次火化都结束了。”
徐本昌特别不理解,同时还有些埋怨林观月,那时候林观月才二十出头,还没生孩子,自然理解不了丧子之痛,所以徐本昌干了个什么事呢,他大半夜开车带着儿子的尸体,偷偷跑了。
徐本昌那时候已经是高级研究员,正儿八经的大学教授、知识分子,但骨子里的观念还是有些迂腐,非常讲究落叶归根这一套,尤其是他的妻子还在国外没能赶回来见儿子最后一面,说什么都不能让儿子就这么火化。
不过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车技。云南本就属山地高原,山区地形更是复杂难行,徐本昌车子开出去没多远就因为不熟悉山路,直接从陡坡上冲了下去,连车带人掉进了密林。
雨季,茂林中泥土湿滑,所有的雨水都是加速下滑的润滑剂。徐本昌的车子顺着陡坡一直往下跌,直到被一棵巨大的黄果冷杉挡住,这才阻止了车体继续滑落。
徐本昌从昏迷中醒来时感觉到肩膀剧痛,侧头看到自己的左臂被树枝扎穿了,而且树枝还卡在了前后座的缝隙里,他一个人根本没法把树枝拽出来,这下是连下车求救都做不到了。
此时窗外又开始下雨,信号全部中断,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徐本昌坐在车里后悔不已,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妻儿父母肯定无法接受,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宛若晴天霹雳,尤其这种悲痛还是因为他自己的愚蠢与固执才导致的,这让徐本昌内心更加痛不欲生,开始在雨夜中放声大哭。
但就是在他哭泣的同时,车外的茂林中忽然传来了声响。徐本昌一顿,一下息了声,也没敢呼救,毕竟是在深林之中,对面是什么东西也不好说。
他静静听着,这个声音很难形容、发音非常奇特,不像是人,但说是动物的嚎叫也有点勉强,徐本昌听着,渐渐发觉这个叫声是有规律的。任何有规律的声音,都可以看作是一种信息的传递。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声音不是单一的,周围还有东西在回应它。
徐本昌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无论对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胜算,于是只安静地呆着,连呼吸都极力放轻。就这么待了一会,他开始感觉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他才猛然发觉,声音居然出现在了车子的后座。
不是一开始的叫声,而是后来的回应声,后座上有什么在回应林子里的东西。
徐本昌呆了一下,立刻回头察看,只一眼就开始后背冒冷汗。
后车座上只有徐本昌儿子的尸体,他临行前用裹尸袋仔仔细细包好,怕被雨水浸湿还在外层又套了一层防水睡袋。但不知何时,尸体身上的两层袋子全都被扯落,徐本昌儿子的脑袋暴露在外,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
“这我知道,他儿子也是虫人了,对吧?”顾行驰举手抢答。
白玉京抓住他的手亲亲:“对,真聪明。”
顾行驰斜了他一眼:“哄小孩呢。”
白玉京微微眨了下眼:“有吗?”不等顾行驰说话,他自己先笑了,眼梢弯着,似春水似桃花,只是这么注视都觉得深情,平日里旁人所见的冷漠,好像都只是一场幻觉。
“对我来说,你不算小孩吗?”他轻声问。
顾行驰愣了下,两人难得提到年龄,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老婆不觉得他幼稚就行,他绝对不可能嫌弃他老婆,再说他老婆美得和天仙似的,别说大三五十,就是大三五百也完全没压力啊!
“也没太小吧。”纵使脑内疯狂叫喊猴子荡树,但表面上顾行驰还是故作冷静,“小太多我怕你有心理压力。”
“什么压力?”
白玉京看着他,弯起的眉眼如新月莹莹:“觉得你是宝宝的压力吗?”
话落,就见顾行驰整张脸瞬间烧红,从耳根开始,红意蔓延的太过明显,白玉京轻易就察觉,一下笑了,意味深长:“原来你喜欢听这个,宝宝。”
顾行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熟,忙不迭去捂他的嘴:“没有,别说了。”
白玉京任由他捂着,目光却始终落在顾行驰脸上。
顾行驰现在脸红的时候太少了,前几年还会因为亲昵而脸颊泛起红晕,但现在早已进化成小流氓,就愿意和白玉京嘴一个,能红成这样属实不多见。
白玉京垂眸看着,微弱的光线下,顾行驰眉心微微蹙着,脸上的表情恼怒却生动,薄红自耳根一直向下蔓延至衣领里,窝在他怀中的动作却自然而柔软。
他是喜欢的,白玉京知道。
于是他低头去吻顾行驰蹙起的眉心,轻轻又叫他:“宝宝。”
暖黄光晕下,气氛亲昵又温柔,顾行驰去捂嘴的动作早已卸力,整个人都要被这种温和又柔软的氤氲气氛浸透了,迅速又彻底地深陷进去,无法反抗。
白玉京适时地低下头,轻轻去吻他的唇,几秒后又退开,隔着稀薄的空气和他对视,在看到对方眼底的喜欢后,再次义无反顾地贴上去。
顾行驰喜欢的,白玉京都会知道。
顾行驰喜欢的,白玉京都能满足。
因为顾行驰喜欢的,一直都只有白玉京。
亲吻并不深重,更像是亲昵的纠缠,湿润的鼻息微微颤抖,嘴唇被啃咬又舔舐。即使是这样的温柔下,顾行驰的呼吸却更加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着,直到被手机的震动所打断,两人稍微分开,他才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没有在这样的厚重严密的温柔中溺毙。
顾行驰低头看了眼,
手机云盘数据全部恢复了。
第40章
顾行驰见状稍微后退一些, 扯过被子来想盖一下,有点不自然地拿起手机:“先做正事。”
白玉京按住被角没让他扯动,手指顺着滑进被单内, 声音慢条斯理,一点看不出被子下面的手在作乱:“好, 做正事。”
“白玉京!”
顾行驰忙不迭去抓他手,结果被握着手腕一齐下滑。
热意终于凝成氤氲湿润的一片。
白玉京手掌从后整个包裹住顾行驰的手,不急不缓地动作, 低头去吻他的耳垂、他的后颈,声音裹着笑:“你想先要这个, 对吧, 宝宝。”
将近一个小时,白玉京才起身去卫生间拿湿毛巾,顾行驰瘫在床上喘息,试了好半天才用无比别扭的姿势摸到手机, 还得指挥白玉京:“毛巾别太热,我皮疼老婆。”
白玉京在卫生间应了一声, 又去包里翻东西,找出之前在医院开得止血化瘀药膏, 手里端盆肩上挂毛巾裤兜里揣着药,贤惠又殷勤地回到床边:“抬腿, 宝宝。”
顾行驰啧了声还没说话,看见他的造型先乐了,抬脚踩在白玉京小腹上:“这么贤惠呢。”
白玉京抓着他的脚踝摩挲两下又往上滑去, 顾行驰小腿线条漂亮,骨骼关节也不突兀,皮肤手感特别好。白玉京手掌扶在他的膝盖上, 微微往两侧推开,低头盯着看了几秒,果然红了。
“别看。”顾行驰眼尾红晕还没完全推去,眼见又有烧起来的迹象,连忙不轻不重踩了他一脚,“快弄,我腿都冷了。”
白玉京抓着他温热的小腿也不戳破,应了声弯腰去洗毛巾。
见人确实老实了,顾行驰才轻轻呼出口气,精力终于能放在手机上。
他点开云盘相册,照片正在缓慢加载,最近也没什么时间拍照,所以矿场下的那段录像位置很靠前,十分好找。
窗外又开始下雪,屋子里的网络也时好时坏,录像文件不小,加载了将近五分钟才解压完毕。顾行驰呼出口气,按下开始,如果他没记错,开头应该是白玉京犹如鬼上身一般狂甩埃及手……
嗯?怎么会是黑屏?
顾行驰一愣,以为自己找错了文件,但是看看日期,确实没错,甚至还有位置定位,阳山矿场。
“老婆。”顾行驰伸手抓抓。
“怎么了?”白玉京抬手握住小狗爪,又把上完药的干净小顾塞进被子。
顾行驰裹着被子坐起来,和条蚕蛹似的拱到床边,脑袋靠在白玉京小腹上:“你看这个,能看到东西吗?”
白玉京弯腰去看,手下还捏着顾行驰的脸,指腹轻轻用力,和弹钢琴似的,一下一下按着:“没东西。”他看了一会,有点疑惑地伸手拍拍手机,“屏幕坏了?”
顾行驰莫名其妙被他萌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萌点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摇摇头退出视频,重启手机。
“重启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他道。
趁着这时间,顾行驰又去摸口袋,把照片掏出来问白玉京:“除了林观月,其他的人你认识吗?”
白玉京摇了下头:“什巴苯城我没有去过,她离开云南后,我们没再见过。”
顾行驰觉得奇怪:“既然你最初的活动范围是在云南,为什么我会在西藏阿里地区捡到你?”
白玉京蹙眉思考一会,还是摇头,神情不似作假:“没想起来。”
行吧。
顾行驰抬高手去摸小白脑袋:“能想起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别勉强自己。”
白玉京自然地弯下腰在他掌心里蹭脑袋。
“什巴苯城……什巴苯……”
顾行驰一边撸猫一边思索。
苯教分为原始苯教和雍仲苯教,而原始苯教又称为什巴苯教。
这是一个在鬼神崇拜的基础上形成的原生性、多神宗教。其主要内容是:‘上敬诸神、中调家事、下伏鬼怪’,有很鲜明的自然宗教特色。
而且因为是在藏族原始部落文化基础上逐步积淀演化而成的,所以什巴苯教具有非常明显的民间巫术性质,存在很多用来招福驱邪的仪轨,比如垛、堆、替身等等。*
什巴苯城这个取名方式比较特殊,相当于直接用宗教名称命名,地位可想而知,估计最不济也得是个宗教圣城,比如犹太教、基督教的耶路撒冷,比如佛教的蓝毗尼。
顾行驰对于藏族苯教文化倒是有一些接触,研究所内有老教授曾经参与过古象雄首都——穹窿银城的挖掘。古象雄王国是在吐蕃之前雄霸西藏高原一方的部落国家。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叫敦巴·辛饶弥沃,敦巴是尊称,因为他同时也是雍仲苯教的创始人。
穹隆银城距今大约有四千年的历史,而什巴苯的时期还要更早。什巴苯城如果真的存在,绝对是非常惊人的存在,属于国际性大发现,会解开更多雪原之上的秘密,有关苯教的历史也会进一步完善。
但很奇怪,为什么只有这一张留影呢?
他们这行人既然已经到达了什巴苯城,而且还把留影带了出来,但为什么就此没了下文?
兀自猜测没用,顾行驰把照片收回口袋,决定等明天天亮去找招待所老板问问情况。他拿起重启完毕的手机,再次点进云盘打开视频。
和先前一样,依旧是黑屏。
“奇了怪了。”顾行驰拖动进度条,先快速往后过了遍,发现后面的录像居然全部都是黑屏,之前白玉京的埃及手不见了,后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也消失了。
“什么情况啊……”顾行驰又点开其他的照片视频看看,播放十分顺畅,出问题的只有阳山矿场。
既然出问题的不是手机和软件,那只能是阳山视频本身有问题了。顾行驰叹了口气,把进度条拉回开头,放大声音耐下心来一秒一帧从头观看。
白玉京去卫生间倒了水回来,就看顾行驰瞪着眼睛披着被子聚精会神地坐在床头看手机。他瞧了眼时间,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宝宝。”
“顾行驰。”
顾行驰按下暂停抬头瞧过来,有点疑惑:“你叫我了?”
白玉京点了下头:“已经很晚了。”
顾行驰眨眨眼:“不看完我睡不踏实。”
白玉京闻言也不勉强,上床坐过来,从后面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搭在顾行驰肩头:“一起看。”
顾行驰挪了挪屁股,自然地靠过去,点下播放,漆黑的画面继续:“你看,完全没有画面,也不知道……”
“顾行驰。”
顾行驰蓦然一顿。
白玉京就挨在他颈边,别说出声,就连呼吸都清浅,这声根本不是他发出来的!
他心底有点发毛,赶紧扭头去看白玉京,动作突然幅度又大,冷不丁差点撞上白玉京的鼻尖,后者往后仰了下头:“怎么了?”
顾行驰看他表情似乎没听到声音,于是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把视频音量开到最大,继续播放。
很快——
“顾行驰。”
“顾行驰。”
视频过半,顾行驰按下暂停,问:“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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