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师父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从高脚凳上站起来,摆了摆手说:“我先上个洗手间,你们先聊着啊。”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师父离开的背影,麟昭眉头微蹙,问白情说:“叔公是不是身体不适?”
白情笑了:“怎么说?”
麟昭指了指师父离开的方向:“我看他在高脚凳上一直是斜倚着,没有着实坐着,刚刚推说要上洗手间,走姿也有点奇怪。”
白情心想:能不奇怪吗?
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呵呵一笑:“没事儿啊,侄儿,他一会儿上完厕所就好了。”
麟昭惊讶:“哦?所以叔公是闹肚子了?”
师父当然不是闹肚子,他那是瞅着今儿个是没桃花运了,赶紧把那硌屁股的夜光战袍换成纯棉大裤衩。
这裤衩子换回来了,那可不坐得舒服走得利索吗?
不过这种事,还是别告诉这位眼神清澈但是年事已高的师侄了。
白情喝了一口水,问麟昭道:“对了,师父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麟昭讶异道:“你不知道叔公的名字?”
白情耸了耸肩,进一步追问道:“你肯定知道他的真名吧?咱们俩谁跟谁,你就告诉我呗。”
麟昭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叔公收你为徒,却不告诉你他的真名,想必有他的道理。我怎能随意泄露?”
“他……他当然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了。”白情摸摸鼻子,谎言张嘴就来,“我就是忘了嘛,怕之后和师父聊起来,我说不上来,那不尴尬吗?”
麟昭略带狐疑地看着白情,大概是在掂量白情的话是不是真的。
白情见状,蹙起眉头,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记性也越来越差……他是叫……什么泽来着……”
麟昭接口道:“是楚泽。”
“哦,对对对,就是楚泽!”白情心下一喜,总算套出那老家伙的名字了,虽然也不知道套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
麟昭又问:“您跟叔公学艺几年了?”
白情想了想,说:“也有十年了。”
“已然十年了?那想必您已经学得了不少厉害本领了吧!”麟昭说着,眼神还带着几分向往。
白情没好意思接话:确实学了很多,手工冥器,网店客服,在线算命,躺尸逃票,赶尸省路费,以及厉鬼新能源发电……
麟昭还想问什么,却忽然眼神一凛,对白情道:“走!”
“走?走去哪里?”白情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麟昭却一拉起白情,从酒吧的侧门迅速走了出去。白情被迫跟着走,不过离开之前还是不忘从吧台往兜里揣一把免费瓜子。
但见酒吧侧门外是一条昏暗的过道,转过一个弯,不远处就有一条狭窄的巷子。
两人快步走到巷口,麟昭突然停下脚步,对白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白情立即站定不动。
白情是活尸,没有呼吸心跳,只要不说话,隐在阴影里,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也不用像麟昭这样需要运功屏息静气。
月光如洗,却照不亮这条昏暗的巷子。
活尸白情夜视能力极佳,清晰地看到一个面如桃花的美丽男青年被一个纹身大汉压在墙上。
那大汉掐着男青年的脖子,说:“装什么!大半夜打扮得这么骚来酒吧,不就是求【】的吗!”
美青年的眼眶泛红,泫然欲泣,却无力反抗。
麟昭眯眼看着,白情也是大为震惊。
他正想出手拯救这位可怜的美男,却想着自己也是个不能打的,倒是麟昭名门正派应该很有正义感,就等着麟昭帮忙好了。
月光下,大汉看着美人垂泪,脸上的凶狠之色稍缓,反而露出了一抹淫笑:“小美人儿,你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说着,他粗鲁地掐着美青年的下巴,猛地吻了下去。
美青年的眼眶里还噙着泪水,无力垂下的双手,却忽然化作细长的藤蔓,从背后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大汉的身体。
看到这一幕,白情大吃一惊:美男竟然是妖怪!
麟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便欺身而上,大喝一声:“妖怪,休得害人!”
他手中挥出一把铜钱剑,剑光闪烁,带着凌厉的剑气,直往男妖的藤蔓上劈去。
男妖瑟缩一下,藤蔓随即松开,原本被捆住的大汉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摔到墙角,滚了一个圈后,便晕死过去了。
麟昭手持铜钱剑,剑尖指向男妖,冷声道:“你到底是何方妖怪?为何在此作祟?”
男妖直视麟昭,不闪不避,理直气壮道:“这人心术不正,害人无数,我这是行侠仗义呢!”
麟昭喝道:“妖孽,休要狡辩!世间自有律法公道,岂容你一个妖孽私自妄为?”
说着,麟昭挥剑而上,直劈男妖而去。
男妖见状,脸色一变,身形急忙闪躲。
麟昭的剑法凌厉,白情冷眼瞧着,推断麟昭这身上至少有过百年的金刚童子功。
不是普通童子,是百年绝对完璧童子!
不仅是箫管不曾使用,甚至是廊桥不曾遗梦!
百年元阳就在这一身!
真真是鬼见愁!
男妖似不善战,在这强攻之下,左支右绌,实在狼狈。
他一边躲闪,一边喊道:“你这臭道士,好不讲理!我分明是在为民除害,你为什么要与我为难?”
麟昭却不为所动,手中铜钱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几乎要把男妖困死在剑网之中!
男妖眼见情势紧迫,心念一转,汇聚全身灵气,放出大招。
但见月光之下,男妖的人形化作一株桃树,纷纷扬扬,霎眼之间,小巷之内,突然满满卷动着香气扑鼻的花雨!
花瓣如雨般飘落,迷离了麟昭的视线。
麟昭心中一紧,高声提醒白情道:“念定心咒!”
白情:“……什么是定心咒?”
麟昭:???你不是和叔公学了十年功???
麟昭这三好学生哪里能知道,白情跟叔公学的是十年无用功?
白情惶恐:“……我现在Google一下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
言语之间,白情已经被笼罩在花雨之中。
花瓣飘摇,如真似假,白情一时间陷入迷乱之中。
他眼中的世界越发扭曲模糊,灵魂被撕扯着,一点点地剥离出他的身体。
这感觉太熟悉了,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离魂了!
他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如有跑马灯在疯狂地转动,五彩斑斓的景象交织在一起,目不暇接。
有了前两次离魂的经验,白情这次并没有完全失去防备,他下意识地稳定了心神,开始细心感受当下的每一刻。
他感受到自己的灵魂穿越过一片片绚烂的花海,游过一条条潺潺的溪流,掠过一座座巍峨的山峰……
直到,他又来到了熟悉的古莲国宫殿前。
宫殿内芙蓉帐暖,轻歌曼舞。
大殿的宝座上,古莲皇帝身着华服,神色沉醉,正拥着一个桃花眼的美人。那美人眸光流转,风情万种,倚在皇帝怀中,两人听着丝竹歌舞,笑语盈盈,好不惬意。
让白情惊愕不已的是,皇帝抱着的这个美人,正正就是刚刚巷子里的那个桃花男妖!
此刻,这妖物化身的美人,一脸娇媚,与皇帝缠绵。
皇帝睡下之后,男妖披上纱衣,走向莲池,看着一池摇动的荷叶,以及那莲池中央挺立的那一杆闭合的花苞,目光微闪。
就在这时候,辞迎走向了他。
辞迎出现的时候,白情的灵魂就跟被磁铁吸住了一样,身不由己地附身辞迎。
男妖扭身看着辞迎:“你就是所谓的圣子啦。”
辞迎说道:“桃夭之,你身为妖物,混入宫廷,采补帝皇,实在是胆大包天。”
“那个昏君,要是被我采没了,百姓还得谢谢我呢!”桃夭之一脸骄傲加轻佻地说。
辞迎哑然。
附身在辞迎体内的白情也够震撼:……这妖艳哥们从古到今都是这个逻辑啊。
辞迎却道:“你修得人身,拥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念在你尚未犯大错,我只要你自己离去,便能放你一条生路。若等到莲生太子回朝,看见你如此作祟……他可没有我这般好说话。”
桃夭之闻言,笑得张狂:“好大口气!我可是千年桃妖,你一个男娃娃,也敢这样跟我说话?还有什么莲生太子,若是回来更好,我连他父子一起吸!”
辞迎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桃夭之见辞迎生气,反而觉得好笑:“娃娃,拔剑吧!”
辞迎道:“那倒用不着。”
听到这话,桃夭之也有些生气了,化出漫天花雨,猛地扑向辞迎:“我看你用得着用不着!”
这一招,正正是桃夭之在暗巷里对白情和麟昭使出的。
麟昭这样的得道高人也是自顾不暇,要全力对抗,以至于无暇保护身后的白情。
可见这千年妖怪还是有点东西了。
然而,看着漫天花雨,辞迎却是不闪不避。
辞迎赤脚白袍,站在漫天飞花之中,看起来清冷又脆弱。
他合上眼睛,长睫微动,仿佛随时就要陷入桃花咒的错乱里。
桃夭之大喜不已,双臂化作桃枝,要抓住辞迎。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辞迎微微念一句:“定。”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桃夭之的身形僵在半空中,桃枝尖端距离辞迎的衣襟仅寸许之遥,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挥洒的花瓣,此刻也如同定格一样,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就连无形的春风,也因为辞迎口中的那一个字而凝固。
辞迎这才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桃夭之惊愕的表情。
辞迎朝桃夭之的额头伸出手指。
桃夭之再也不敢轻视这位看起来没饱饭吃的清瘦少年,看着那根接近自己的手指,如同看见趋近自己的斧头一样,眼中惊恐不已。
辞迎勾唇一笑,却只是用手指弹了桃夭之的额头一下。
桃夭之被打了一记爆栗,额头一疼,身体却也往后倒下,随之落下的是那漫天花瓣,纷纷扬扬,洒满了一地。
他倒在地上,看着一身白衣的辞迎站在落满桃花的地上,朝自己似笑非笑。
辞迎说:“那你现在怕不怕?”
桃夭之认怂得倒是快,声音颤抖地说:“圣子,我错了。我刚刚都是胡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辞迎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就是一个我,你就怕成这样。莲生太子虽法术不及我,但武功比我强十倍,脾气更比我坏一百倍,耐心奇差,从不乐意听人解释告罪,心肠硬得跟石头一样……你还要吸他不要?”
第30章 是兄弟就来打我
“不、不、不!”桃夭之吓得头摇得似拨浪鼓一样,“我错了,我错了……”
说着,桃夭之握住辞迎的衣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圣子刚刚说,只要我悬崖勒马,您就放我一条生路,您……您的话还算数吗?”
辞迎看着桃夭之那惶恐不安的样子,故作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我说话自然算数。不过,放你生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得发誓,从此好好修炼,多行善,不作恶,我才能放心让你离开。”
桃夭之一听,连忙竖起手指,一脸诚恳地发誓道:“我桃夭之在此发誓,从此以后一定好好修炼,多行善事,绝不为恶,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辞迎看着桃夭之那认真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已经发誓,那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要记住,修行之路漫长艰辛,一定要坚守本心,切勿再走歪路。”
桃夭之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圣子大人大量,我一定铭记在心,绝不再犯。”
说完,桃夭之朝辞迎深深一拜,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桃夭之的身影消失,白情一阵恍惚一阵清醒的。
他愕然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仿佛与辞迎的灵魂交融在了一起,连说话的声音、思考的方式都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辞迎的。
而且——刚刚辞迎对桃夭之说的那番话……分明也是白情的口吻啊!
上一次穿越的时候,辞迎给白情的感觉是那么割裂,整个人被重重枷锁束缚,总是十分压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脸上几乎从未见过笑容。
但是这一次,辞迎给白情的感觉更贴近了。
就好像是……上一次白情附身的辞迎是面向世人的辞迎,他身边有侍童,有宫人,有太子……但是今日的辞迎,眼前只有一个萍水相逢的妖怪。
一个不通人情,却也不守礼数的妖怪。
一个从前未见过,以后大约也不会再见的妖怪。
正是如此,辞迎剥掉了那层圣子规行矩步、清冷孤高的外壳,露出了最接近他本来的面目。
而他的本来性情,和白情是一致的。
白情迷糊之中,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确认自己的存在。
然而,当抬起手的那一刻,他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地使唤了辞迎的身体。
白袍宽大的袖口里,伸出了一双皓白如玉的手掌。
他垂头凝视,目光落在了手心的纹路上。
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颤,惊骇万分:辞迎手心的纹路……和自己的掌纹一模一样!
他知道自己和辞迎长得相似,那也罢了。
人有相似,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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