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绑人,胶带,捂嘴。
绳子,胶带,绳子,胶带。
最后白鸽脑子里只有这两样东西,自己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最后又一股脑全都推翻了。
不会的,一定是他长了瘤的脑子自己瞎想的,顾维不会真的要杀他。
肯定是多想了,万一顾维买那些东西是有别的用处呢。
可是,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呢?他干什么的时候会用到这两样东西?
白鸽想得头疼,天花板直转,眼前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爬起来往嘴里扣了一把药,吃完就睡了。
白鸽周末跟老林一起去钓鱼,老林选了个挺好的地方,有太阳,风也小,还带了防风帐篷,老林不爱待在帐篷里,穿着军大衣,戴着大皮帽,脸捂得严严实实,就露双眼睛。
老林钓鱼的时候特别入神,能进入无我境界,眼睛里只有那根鱼竿,一坐就是一整天。
白鸽没心情钓鱼,穿着他最厚的羽绒服坐在帐篷里,鱼竿搭在椅子上,他手里还抱了个暖水袋,下巴缩在衣领里,他也一动不动,不过不在“无我状态”,他在想自己会怎么死。
顾维真的恨透了他,恨不得杀他。
白鸽想起之前刷视频刷到的那些午夜碎尸案,从帐篷里伸出脚,踢了踢老林小腿:“老林,你钓这么多年鱼,有没有钓到过不好的东西。”
“啥?”老林正在“无我”呢,白鸽突然说话,他没反应过来,“啥不好的东西。”
“就是,你除了钓过鱼之外,还钓没钓上来过别的东西?”
“这河里不是大鱼就是小鱼,除了一些垃圾或者水草挂鱼钩上了,我还真没钓过什么别的东西,”老林开始发散思维,但发散得不多,“你是想问这河里是不是有水怪?”
“不一定只有水怪,”白鸽收回腿,盯着鱼竿说,“也许还会有尸体。”
“操……你别吓唬我。”
老林虽然四十了,但他对这方面胆子是真小,拍拍胸口缓了两秒钟,突然想起来什么,声音都小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的一个钓友群里,有人以前还真钓上来过尸块儿,就装在超市里装海鲜的那种特别大特别结实的黑色袋子里,尸块儿上裹着保鲜膜,先装到黑色袋子里,再装到尼龙袋子里,袋子口用绳子扎得紧紧的,估计抛尸的时候袋子上是绑着石头的,可能是绑石头的绳子松了,尸块儿就顺着水流飘,最后被钓鱼的人给钓上来了。”
白鸽越听,心里越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维要杀他。
他还一直幻想,顾维会怎么杀他。
白鸽还记得脖子被顾维掐着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要窒息死了,但顾维最后往他嘴里渡了口氧,有了氧气他就继续喘气。
下次顾维或许会直接掐死他或者用绳子勒死他,然后扔到荒郊野岭的山外,让野狗野狼秃鹫什么的吃他的尸体。
顾维还精通手术刀,也可能把他分成一块一块,就像老林说的那样,沉到这种大河里,运气好一辈子都会在水底下沉着。
可是白鸽不喜欢荒郊野岭,想到秃鹫那个尖嘴不停啄他身上的肉,他已经开始发疼了。
他也不喜欢水,冬天河面冻得邦邦硬,水底下太冷了,他光这样坐在河边都觉得冷。
除了白鸽想的那些,这两年的电视不也总拍这些东西,顾维也可能带着他爬山,把他从山顶上推下去,或者带他出海,把他推到大海里,也有可能去潜水,把他锁在海底,抽他氧气瓶,直接上演“隐秘的角落”跟“消失的他”。
白鸽鱼竿动了,鱼漂上下在浮,他的呼吸心跳也跟着鱼漂上下浮。
老林看他一直不动,催了两声白鸽也没动静,直接急了,放下自己的鱼竿,拿起白鸽的鱼竿往上拉鱼。
“这肯定是条大鱼,没跑了。”老林特别兴奋,两个手都在使劲儿。
最后钓上来,真是四五斤重的大鱼,老林嘎嘎乐,把鱼扔进渔网里扎好口,放进旁边装了水的桶里,看了又看:“这条鱼真大,晚上你跟顾维可以回去喝鱼汤吃鱼肉了,这条鱼能做两吃。”
白鸽心脏不再上下抖了,他不想回去,歪着头瞅了眼桶里的鱼说:“我今天去你家吃,想吃嫂子做的鱼了。”
“行,一会儿跟我回去,让你嫂子把鱼给炖上,她虽然天天嫌我钓鱼,但是炖鱼的手艺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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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在老林家喝完了没滋没味儿的鱼汤,吃完了没滋没味儿的鱼肉,磨蹭到老林跟他老婆都打哈欠了才拎着两条老林钓的小鱼回去,小鱼是给乖乖吃的。
顾维在家,客厅里亮着灯,主卧房门开了一半,白鸽能看见顾维在里面拖地。
白鸽拎着鱼去喂乖乖,乖乖以前是小野猫,吃杂食的,老吃猫粮会腻歪。
乖乖吃鱼吃得特别香,边吃鼻子里还边呼噜。
顾维拖完地出来,一直在客厅里打电话,乖乖的房间门是开着的,白鸽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客厅,但耳朵竖着,一直在认真听顾维说话。
顾维没说两句话白鸽就听明白了,跟顾维打电话的是房产中介,顾维要买房。
“对,我想买市区外的,不想被各种噪音污染,最好靠山,有水更好,要独栋,带院子。”
“嗯,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人不要太多。”
“对,还要有地下室。”
“当然,隐私性一定要好。”
市区外,独栋,安静,地下室,隐私性……
白鸽快速提取了关键词,这些词太容易让人多想了,他心脏都跟打鼓一样跳,顾维为什么要买房?
白鸽正想着呢,顾维主动走过来,站在门口那里,没进去:“我准备在郊区买套房子,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白鸽腰立马挺直了,但没回头:“我需要有什么要求吗?”
“房子你也得住。”顾维说得理所当然。
“我有房子,我这不是住得好好的嘛,”白鸽还背对着门口,“我不住,你想买你自己住。”
顾维的声音冲着白鸽后背:“不是常住,是以后休息的时候可以去住两天,就当换个环境。”
白鸽一扭头,认真看着顾维,想从他眼睛跟脸上发现点儿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但没有,顾维面无表情,那双眼睛非常平静,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维往里走了两步,两个人一坐一站,顾维低着头看白鸽:“月底我会休息几天,你过生日,我们去爬山,或者出海,机票我来订。”
爬山,出海……
隐秘的角落,消失的他。
白鸽心里咯噔了又咯噔,他钓鱼的时候想的那些又冒出来了。
白鸽甚至开始想,他最后的结局,是会是死在脑瘤上,还是会死在顾维手里。
这些提议要是顾维能早一点儿说出来,白鸽心里能美死,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的就是能跟顾维过正常伴侣过的正常日子。
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细水长流,或许还会经历什么七年之痒,然后挠一挠,最后就是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哪怕是这一刻,白鸽都不得不承认,当顾维说出要去爬山看海的时候,他心里一方面在想顾维是不是选好了杀他的方法,另一方面心里竟然还带着一点隐隐的期待。
或许还是执念在作祟吧,哪怕要死了,他也还是想尝尝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他们还从来没一起过过生日呢,顾维生日的时候,不是在医院就是回家跟爸妈过,他每次给顾维买的生日礼物,顾维也都是直接放在那,没见他用过。
而他过生日,顾维也都是不在,一直都是老林张罗着一帮公司里的人跟他一起热闹。
爬山出海出去旅游这种事儿,白鸽以前开玩笑或者认真的时候提过不知道多少次,但顾维一直都不愿意跟他一起。
白鸽不是那种被拒绝一次就耷拉耳朵的人,他也耷拉,但只会耷拉被拒绝的那几天,过后忘了疼,耳朵又高高竖起来。
看个电视,看到电视剧里的情侣甜甜蜜蜜一起旅游,他也心动,假装开玩笑问:“顾维,咱俩也去吧?”
他听老林说带着老婆孩子又去哪哪哪了,他回家也会问顾维一句,要不他们找个时间也去吧。
但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
不去。
在顾维面前,白鸽就像那只尖叫鸡,被捏扁了就嗷一嗓子,马上又能回弹成原来的模样,再被捏扁就再嗷一嗓子,过后也能回弹。
但是现在,白鸽弹不回去了。
有一回顾维休息,正好赶上白鸽过生日,白鸽问他有没有别的安排,顾维说没有。
白鸽被顾维拒绝的次数多了,就想着先斩后奏,自己看好了地方,提前买了两个人的机票船票还订了酒店,想带着顾维出海玩儿。
顾维一进门,白鸽拎着行李箱,拿着两个人的证件,举到顾维眼前说:“陪我去过生日吧,我买了机票,订了酒店,我们去海边。”
顾维还是两个字“不去”,白鸽好说歹说了半天,说就陪他一趟,就一次就行。
顾维直接抽走白鸽手里自己的证件,转身走了。
机票订了,酒店也订了,不去实在浪费。
白鸽那次是一个人去的机场,一个人去值机,一个人过安检,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个人坐船,一个人出海。
生日那天晚上,白鸽一个人去吃的情侣套餐,他一个人吹的生日蜡烛,一个人吃的生日蛋糕。
一个人睡的情侣套房,床上铺着玫瑰花瓣,床头还摆着玫瑰花瓶,瓶子是玻璃的,白鸽一蹲下去,玻璃瓶上映着白鸽一个人的脸,那张脸上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那次生日之后,白鸽彻底断了再跟顾维一起出去的想法,后来他再过生日,只要老林安排了,他就老老实实跟他们一起在外面过。
白鸽一直不说话,顾维直接提议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距离本市不远的山,另外一个是南方的海。
“这两个地方,有没有想去的,想出海,还是想爬山?”
白鸽转过头,摸摸还在吃鱼的乖乖,只给了顾维一个往下垂着的,看起来很脆弱,好像一碰就会断的后脖颈。
“不了顾维,还跟往年一样,生日那天我跟老林他们一块儿过,你说的爬山,出海,这两件事儿我现在都不想了。”
第23章 晚安
顾维又有电话进来,是医院打来的,他没再说别的,转身接电话去了。
等乖乖吃完鱼,白鸽抱着乖乖回了自己房间。
心里那点儿执念没翻出什么水花来,白鸽是真的不想了,哪怕顾维不是为了杀他,哪怕顾维真的只是想跟他一起去爬山看海。
他现在已经去不了了,海不想看了,山也爬不动了。
他也不想死在别的地方,他想死了之后还挨着姥姥,还让姥姥搂着他睡觉。
白鸽在公司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越来越晚。
顾维要买的房子确定好了,签合同那天还把户型图跟房子照片发给白鸽看了。
房子在市郊的山脚下,是独门独栋,房子周围都被高高的绿化树围着,院墙也是高高的,有地下室,环境安静,人少,也隐蔽。
如果只看环境跟照片,白鸽是真的喜欢,贴着院墙根是一整面墙的藤蔓蔷薇,听说四五月份天暖和之后就能开花了,院子里还种了两棵山楂树两棵柿子树。
抛开自己的病,抛开顾维想杀他,白鸽脑子里开始幻想在那栋房子里生活会是什么样,或许就像顾维说的那样,休息的时候去住两天,换个环境,没有噪音污染,呼吸下新鲜空气。
没事儿还可以学着拾掇拾掇花花草草,抱着乖乖晒晒太阳。
要是秋天,还能吃到新鲜的山楂跟柿子,他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特别爱吃山楂罐头还有糖葫芦,这两样他自己就会做,做成山楂糕也挺好,柿子呢,就晒成柿饼吧。
如果顾维同意,他还可以约着几个朋友一起聚会,听说房子前面还有条河,他跟老林还可以一块儿去钓鱼,大鱼让嫂子炖着吃,小鱼就给乖乖吃。
白鸽幻想里的生活,是真的好啊,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忍不住乐了。
可是那些也只能想想了,他没时间了。
如果能早一点儿就好了……
白鸽那天晚上是想着不存在的美好生活睡着的,但是睡着之后却没能做个美梦。
他梦到他跟顾维真搬到郊区那栋房子里去住了,是冬天,外面还飘着雪,天那么冷,风刀子刮着脸。
贴着院墙的藤蔓蔷薇是迎着雪开花的,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粉的红的花瓣上,雪花一碰到花瓣就化了,花瓣上聚满了晶莹的小水珠。
梦里白鸽还在想,开花的时间不对,冬天怎么会开花呢?
乖乖窝在藤蔓中间,鼻子拱到花瓣里去闻花香,白鸽自己身上也染了一身的香味儿,除了香气,还落了一身的雪。
顾维站在大门口,笑着喊他,顾维很少冲他笑,白鸽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中间有大雪隔着,白鸽看不太清,顾维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顾维又朝他招手,让他进去:“下雪了,外面冷,进来,到里面来,白鸽。”
顾维说完转身往里走,大门开着,直到看不见顾维了,白鸽下意识抬腿就去追他。
他刚跑进去,身后的大门砰地一声从身后关上,震得他脊梁发麻。
白鸽一扭头,什么都看不见了,雪花看不见了,蔷薇花也看不见了,院子里的山楂树跟柿子树也看不见了,乖乖也不见了。
顾维还在喊他,白鸽在原地打转,他只能听到顾维的声音,看不见顾维的人。
顾维一直在喊“白鸽”,他的声音有魔力,还扯出了线捆在白鸽身上,吸引着白鸽,也拽着白鸽。
白鸽被绳子拽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最后他顺着楼梯,找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很大,四面都是又厚又冷的墙,从里面看不着外面的丁点儿光亮,里面又潮又冷,还有股难闻的腐烂霉味儿,墙角还有蜘蛛蝎子在爬。
“顾维,你在哪儿?”
顾维是凭空出现的,好像是老天爷可怜他找人太辛苦,直接一伸手,把顾维丢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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