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你去给我倒杯水,你快把我弄死了,我太累了,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顾维去给他倒水,白鸽喝一口说:“水太热。”
顾维又去换了一杯,白鸽喝一口说:“水太冷。”
顾维再去换一杯,白鸽喝完又说:“太温……”
顾维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喝什么温度的水?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别生气,”白鸽这次接过水喝完,嬉皮笑脸的,还用脚趾头勾勾顾维大腿,“我就是想看你在我眼前多晃晃,你多晃晃,我心里才踏实。”
白鸽说完,顾维还是没回应,他自己仰头平躺在床上,手脚都伸展到最大,声音却很小:“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感觉。”
顾维确实不知道白鸽那时候是什么感觉,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白鸽心里特别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不是想作,只是他不喜欢事后的失落感。
明明顾维跟他做的时候那么激烈,他能感觉到顾维恨不得把他吃了才好,但是每次结束,顾维一抽走,那个要把他吃了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顾维一直都是背对着他睡觉,明明顾维就躺在自己身边,但是那个背影白鸽还是觉得太陌生,他想看看顾维的脸,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刚刚快把他弄死的那个顾维,有时候就硬把顾维的脸掰过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白鸽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去找顾维的嘴唇,不停亲他,直到把顾维亲到又着了火,拉着他再来一次。
可是再一次结束的时候,顾维还是背对着他睡觉,还是那个不真实的顾维。
那种感觉,总结一下就是,做的时候,白鸽感觉顾维爱惨了他,只要一结束,他又觉得顾维恨惨了他。
白鸽不喜欢那个落差感,就像明明上一秒在天上飘着,躺在软绵绵的云彩里,自己舒服得不得了,浑身细胞都是飘着的,感觉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下一秒就一下子从天上摔回了泥里,全世界又把他抛弃了。
白鸽喜欢跟顾维做,他很想在床上找出更多的跟顾维契合的地方,除了身体以外的部分。
但是顾维总是故意让他疼,刚开始的头两年,顾维床上很重,白鸽心里觉得愧疚,总会咬牙忍着,任由顾维发泄。
白鸽不是不怕疼,他只是特别地能忍,白鸽还想过,他小时候常年挨打忍疼的能力好像派上了用场,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那么能忍顾维落在他身上的疼。
床上顾维让白鸽疼,但白鸽更疼的,其实是结束之后从天上摔到地下的过程。
白鸽望着镜子里光头的自己,又看看站在身后盯着他的顾维,现在不是从天上掉回地上,可是莫名的,他心里又是一阵绞紧的疼。
没有人会喜欢疼,白鸽也一样。
心脏那里疼得太厉害,白鸽慢慢抬起手,在镜子里的顾维身上点了下,笑着跟他开玩笑,想转移那阵疼。
“顾医生,明天给我开刀的时候,轻点儿呗……”
其实,我一直都挺怕疼的……
第33章 白鸽,我爱你(修)
白鸽明明在笑,但是看着却是那么难过,顾维心里一揪,在白鸽头上又摸了一把:“好,我明天轻点儿。”
白鸽手上的滞留针晚上吊完水护士就给他拔了,第二天手术的时候会在另外一只手上重新扎。
滞留针在手上扎了三天,白鸽手背上青了一大片,晚上洗完澡睡觉的时候,顾维用热毛巾给他敷。
“不用敷,”白鸽想把手抽出来,“其实没感觉到疼。”
顾维抓着白鸽手腕,不让他抽走:“敷一下好得快。”
白鸽不动了,偏头看看顾维,说起以前的事儿:“我记得我们之前在床上总打架,我打你脸,你就掐我腰,我们晚上边敷边睡觉,有一次我在被子里敷腰,后来睡着了,冰块儿在被子里化开了,你还以为我尿床了,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脸色,跟冰箱里的隔夜菜一个色。”
毛巾不热了,顾维又用热水泡了泡,翻了个面继续给白鸽敷手,接了白鸽的话:“你以前,确实‘尿’过床。”
“靠……谁尿过……”白鸽不乐意听,但话说到一半,眼珠子一转,真想起来了。
白鸽还真的“尿”过床,还不止一次,他是被顾维弄到失禁的。
那是他跟顾维慢慢从血腥气的床上摸出来默契之后的事儿了,也是他跟顾维最猛的那两年,顾维也不管他到没到,就逮着他最敏感的地方来。
白鸽第一次“尿”床是懵的,看着塌着的腰底下的床单颜色不对,深了一小片,他还听到了水声,深色区域最后蔓延到小半张床,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湿漉漉的,他的膝盖跟小腿还跪在那摊液体里。
白鸽当时吓得不轻,反应过来后边哭边骂顾维。
“顾维你就是个畜生啊,你真的把我玩儿坏了,以后我要是控制不住了可怎么办,我还不到三十,我就要失禁了,你下半辈子就给我倒尿吧。”
顾维当时还不停,一边幢一边说:“尿吧,真要是坏了,下半辈子我就给你倒尿。”
现在顾维真要给白鸽倒尿了,白鸽知道自己明天手术要插导尿管。
白鸽指甲也长了,顾维给他敷完手背,找了把指甲刀给他剪。
白鸽在床上疼了就爱抓人,顾维身上总是会被他抓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子,顾维一直都会按时盯着他剪指甲,但是白鸽自己总忘,前脚刚答应,后脚出了门就不记得了。
床上的事儿一结束,顾维对着镜子看看自己后背跟胸口上的血印,出来找指甲刀给白鸽剪。
白鸽累得不想动弹,光溜溜趴在床上,胳膊往外一伸,闭着眼直哼哼,随便顾维怎么剪,顾维会给他剪得特别干净,再用磨甲锉把尖的地方磨圆润。
顾维一边剪一边心里还想,这双狗爪子的指甲长得实在太快,没几天他后背上又不能看了。
晚上八点白鸽就开始禁食禁水,不吃不喝他也感觉不出来饿感觉不出来渴,他心里装的都是别的事儿。
白鸽睡觉没再背对着顾维,他一睁眼就能看见躺在自己病床边上的顾维,顾维也在睁眼看着他。
白鸽看了顾维很久,顾维抬手在他手腕上摩挲两下:“别害怕。”
白鸽摇摇头,他不是害怕,只是他有很多话想跟顾维说,最后看得眼睛酸了才慢慢合上,翻了个身平躺着。
白鸽只说了一句:“顾维,你以后要好好的。”
白鸽早上订了起床的闹钟,天亮得早,他一打开窗就把手从很小的窗缝里伸了出去,抓了早上的第一缕太阳,也抓了一手凉风。
花坛里的花已经开了,隔得老远白鸽就能看见花圃里的颜色多了不少,五颜六色的,看着特别鲜亮。
白鸽心里幻想,如果自己能好,他出院后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他又摸了把自己的光头,估摸着头发长成原来的长度得三四个月,开刀的刀口估计不会再长头发了,不过不要紧,他头发一直很密,稍微一长就能盖住疤。
顾维说,想看他留那年到脖子那个长度的发型,他就再留留看。
还有,也不知道他这个舌头能不能重新再尝出味儿来,他现在饿了一晚上渴了一晚上,突然想吃饭喝水了。
最爱的那几家餐厅,他回头一定得去好好大吃一顿,如果吃腻了,就回家自己做,煮碗面,打个鸡蛋,也想吃姚阿姨包的饺子,后悔过年那天没多吃几个。
如果顾医生同意,他要是能再喝两口小酒儿。
嘶,想想就美啊。
至于顾维,至于顾维……
算了,他俩的事儿,等手术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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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来的时候问白鸽感觉怎么样,白鸽说又饿又渴。
老林说等他出院了就回去好好吃好好喝,姚秋文跟顾良平也来了,忘了白鸽不能吃东西,还给他做了早饭,早饭都让顾维吃了,他得保证自己的体力,也得让自己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姚秋文看白鸽什么都不能吃,拉着他说:“等好了之后,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白鸽应着:“好,等我好了,想吃阿姨包的饺子,过年过节,还陪叔叔喝酒。”
顾良平点点头:“家里还有不少好酒。”
白鸽又问乖乖怎么样,姚秋文掏出手机,给白鸽看他拍的乖乖照片:“你看看,能吃能睡的,特别乖。”
“看着胖了点儿,”白鸽隔着屏幕摸了下乖乖的脸,“脸圆了,越长越好看。”
老林跟白鸽说他前几天又找到了一个好的钓鱼点,白鸽一样笑着应:“行,到时候跟你一起去钓,让嫂子给我们炖着吃。”
白鸽说不害怕不紧张都是假的,但是跟身边的人说说话,他觉得好多了不少。
手术之前白鸽身上不能戴饰品,顾维摘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揣在自己兜里,说等手术结束后再给他戴上。
白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手指上又一空,他摸了半天才适应。
护士拿来一套干净的病号服,上衣要反穿,扣子得从后背系。
内裤不穿,裤子也不穿,还要插导尿管。
白鸽别扭了半天,他以为是护士要给他弄,看到顾维洗手消毒戴上医用手套才出了口气,是顾维给他弄。
顾维开始前,贴着白鸽耳朵小声说:“软着才能把导尿管插起来,一会儿我要握起来,不能有反应,不然我们还得重来。”
白鸽反应过来顾维说了什么,“靠”了一声,小声说:“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哪样啊。”
顾维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调个情,只是他以前每次一碰白鸽,白鸽就有反应,他不想白鸽受罪,也不想手术前增加他的焦虑感。
顾维给白鸽那里消完毒,检查完导尿管的通畅度跟气囊的密闭性,充分润滑导尿管末端,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握着白鸽,一点点把导尿管插了进去。
因为导尿管润滑得很充分,顾维也特别小心,白鸽除了感觉到有点儿酸胀之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只是除了顾维之外,护士也在旁边看着,白鸽躺在床上,一直用胳膊盖在眼睛上。
顾维知道白鸽是面上害羞了,整理好手里的东西,摘了手套扯着被子轻轻盖在白鸽身上。
“好了,没人看见了。”
白鸽好半天才把胳膊从眼睛上拿下来,在病房里扫一圈:“护士走了?”
“走了。”
“手术室里是不是也不能穿裤子?”
“嗯,进去之后上衣也得脱。”
“全裸啊?”
“没事儿,我天天看你。”
“……那不是还有别人嘛。”
“医生眼里,你就是病人。”
进手术室前,顾维在白鸽唇上亲了下:“别怕。”
白鸽想到可能真就见不着顾维了,他忍了又忍,嘴唇动了好几次,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维看出他想说话,低头问:“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本来白鸽不想说,但是顾维一问,他就彻底忍不住了,抓着顾维手腕,用力捏着:“顾维,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说句好听的话给我听听吧。”
顾维一弯腰,低头吻着白鸽耳朵:“白鸽,我爱你。”
白鸽深深吸了几口气,用力咽了几下口水,但是没用,他还是忍不住想哭,只能使劲儿闭着眼,眼皮一直在颤。
顾维已经站直半天了,白鸽还能感觉到顾维贴着他耳朵的嘴唇在动,那句“我爱你",还在他耳朵里飘啊飘,一直往心口上涌。
顾维说的好听的话,是真的好听啊。
白鸽现在已经不想去想,顾维在这时候跟他说这句话,是因为他病了,可怜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真没有明天,他也算是少了一个遗憾。
白鸽再次回神儿,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有不少人,他们都戴着帽子口罩穿着手术服,除了顾维,白鸽分不出来谁是谁。
身上的上衣果然被扒开了,有人在他胸口上贴了什么,应该是电极片,他手指上也夹了东西。
白鸽能听见顾维跟其他医生在交流,时不时还往他这头看一眼。
很多年后,白鸽再想起那天,还记得手术室里有很多台冰冷的机器,手术室的灯很刺眼,顾维给他头上加手术头架的时候有点儿疼。
手术是全麻,面罩落在鼻子上,白鸽的眼睛一直盯着顾维看,舍不得移开一点儿。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最后一次看见顾维了。
白鸽想想他这31年,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都是跟顾维牵扯在一起的,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长到了顾维身上,不管拨弄哪根神经,关于顾维的地方,都能扯得叮当响。
顾维穿着手术服,口罩跟帽子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就露双眼睛在外面。
白鸽觉得顾维身上的衣服太碍眼了,他很想把顾维身上的衣服扒了,想摘了他的口罩,再亲他一下。
白鸽很想说,他不做这个手术了,他就想再看顾维一眼。
可是麻醉药起效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不过几秒钟,顾维的脸就彻底不见了。
意识只有最后一小捋,白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顾维,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顾维的手一直很稳,他曾经吻过无数次,又爱又恨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的白鸽,在他刀底下。
手术刀下面的是白鸽的命,也是他的命。
走廊上老林走来走去,烟瘾犯了也不敢出去,一直拉着顾维爸妈不停说话,要么就趴在那个小窗口往里看,可是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手术进行了七个半小时,一结束白鸽就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顾维也跟了进去,一直没再出来。
手术成功切除了脑肿瘤,但因为术后并发症,白鸽一直昏迷不醒。
术后24小时,白鸽没醒。
术后48小时,白鸽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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