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女孩回过头,一脸懵。“师兄怎么了?是又要我留下来加练吗?”
芷光愣一下,没想到女孩都怕自己了。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拜了拜手,“我哪有那么凶啊!记得好好练功啊,你们的小队里就数你武功最弱了。”
弟子们端着饭菜离开后,芷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端起那碗特制的冷面,向师父的居所走去。
通往沈悠房间的路,他走了无数回,第一次他感觉这条路很短。
没几步,就到了。
“师父,为什么要成为这么阴险的人呢?”芷光咬紧牙关,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托盘。
师父的房门虚掩着,是知道他回来特意等他。
芷光在门前站定,调整呼吸,然后轻轻叩门。
“等你很久了,进来。”
“师父,弟子做了您爱吃的冷面。”芷光恭敬地将碗放在案上,退后一步站定。
沈悠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在芷光面不改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在冒着丝丝凉气的冷面上。“难得你有心。”他放下毛笔,拿起筷子。
做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冷静的,无非是强行压制情绪罢了。
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看着师父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嗯,味道不错。”沈悠难得冲他一笑,像是捧场一样又吃了一口,“比以前做的进步不少。”
芷光挤出笑容,怔怔的看着他。“师父喜欢就好。”
他每吃一口,芷光的心就揪起来。
毒药无色无味,只要吃下就没有存存活的可能,而且与寒性食物相配,更是保不住性命。
沈悠吃东西不多,但这次破天荒吃了半碗。
他放下筷子,擦拭嘴角,没发觉出任何异常。
沈悠:“对了,我前些天又去找了管理编纂的江湖排行榜的掌门人,你现在是榜首了。”
“你终于完成你小时候的梦想了。”
这份荣誉,如今看来,并不值得当初追梦的少年付出。
只不过当初走投无路的孤儿没得选,恰巧被一个游侠收留了。
“师父,你当初收我为徒是为何呢?”
“当然是看你可怜啊,你躺在没有屋顶的小破房里,雷阵雨都把草席吹走了,你就蜷缩在角落,若不是我,你可能……活不到这么大。”
沈悠是个薄情寡有之人,说这段话时也义正言辞。
他说那么多,偏偏不提下蛊的事情,就那么想避开这件事?
芷光寒了心,对沈悠的感激之情慢慢化为乌有。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颊。
芷光走到身前,眼睛直视他。“师父,谢,谢,你。”
沈悠出乎意外,今天这个小子怎么还感性上了。
他不知状况,只是以长者的身份配合的拍了拍芷光的后背。
师父,谢谢你能坏的这么彻底,让我没有愧疚心。
下毒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用功练武,没有对沈悠露出半点不耐烦。
数着数着……
毒发的那一天终于盼来了。
“快!师父中毒了,大家快去支援!”
“快来人啊!大家调动内力给师父解毒!”
“遵命!”
所有弟子都在往沈悠的房间跑,唯有芷光逆着人流。
耳畔是嘈杂的呼喊声,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哭喊声。
芷光轻声语。
“都是无用功罢了,救不活的。”
走到山腰处,师姐舒彤还在赶来的路上,遇到芷光,停下来。
她急切地摇着他胳膊,看到芷光淡然的神色,心里忽然有了希望。“师父救过来了?”
“师姐,我尽力了,但是没办法……”
芷光做戏做全套,还真就哭出来了,他知道,眼泪里有几分真情。
第96章
今夜并非满月,而是残月,似乎是预示了人生不得志,总有遗憾在。
钢厂密不透风,屋内闷热,沈玉来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后背和领口都被汗水濡湿。
沈玉受不了这么艰苦的条件,看向欲要脱衣散热的王爷。“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我呆在这里不舒服。”
熙晞停下动作,本想露出优越的身体给心上人看一眼,脱得正尽兴。
被迫停下来。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尴尬的收回眼神。
熙晞穿好衣服,不甘的看了眼已有娇妻在怀的沈玉,醋味不禁透出来。“走吧,去我书房聊。”
月光将不那么明亮的光辉洒在脚踩的小径上,熙晞痴痴的望着不愿与他并肩的沈玉的背影。
熙晞的住所离厂子不远,两个人走得快,没一会就到了。
推开门走进去,屋内装横富丽,一眼望去尽是精美的摆件和满柜子的书籍。
沈玉走进书桌,桌面的茶水静静放置在一份果盘边。
他伸手去摸杯壁。
杯壁还是温热的,说明人离开不久。
沈玉失笑:“你是得到手下的消息特意去钢厂堵我吧?”
熙晞被说中,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质问的他。“毕竟你是外来人,这么晚了来我厂子,我不得彻查一番?”
沈玉自来熟的坐在八仙椅上,却不急着开口。
烛光跳跃,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你手下知道我来,没有立刻去抓,是想等我把那封密信看完吧?”他悠悠开口,心中早已把王爷的计策摸清。“你是想让我和你合作,一同起义?”
熙晞眸光一亮,随手拽过来一个椅子坐在他对面,期望的目光流转在沈玉的肩膀上。
“沈大侠果然是心思深沉,那我就不解释了,所以你的态度是?”
沈玉许久并不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说之前喝口水酝酿一下。
“皇室之争,何苦牵连无辜?先帝在位时才结束战乱的十年,百姓方得喘息,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难不成你想再把大家拉入火海?”
“沈玉!”熙晞突然站起,心跳猛地加快,眼里燃气怒火。这些话旁人说也就罢了,连最喜欢的沈玉还这么说!
沈玉一瞧他的反应这般大,心中有了数。
“你以为本王愿意?”他压低声音,暴怒而扶着桌角的手青筋暴起,“皇兄在各地安插眼线,我若不装作顺从,这王府上下和我这条命,都保不住!”
沈玉偏过脸,“你们皇室的纷争,你们之间解决便好,我没有资格插手。”
熙晞苦笑一声,人在极度生气时,头会不自主的轻摇。
他抬手捂住头,“你真的觉得皇兄对待天下黎民百姓尽责?”
沈玉不接这话,只道:“王爷若要起事,不必拉百姓垫背。既然你有如此宏图大业,不如自己上。就像江湖侠客一样,自己的事情自己担。”
“你……”熙晞早知道沈玉会拒绝,心里已经为他开脱,可还是听见自己声音发紧。
沈玉做不了无情无义的恶人,走出几步远,忽然回头,看着熙晞落魄的模样于心不忍。“这样,我帮你想一想计策,但是日后我不会参与,不管这皇帝是谁,我都需要他为民请命。”
“钢厂里的人还不够当军人的能耐,你要再寻能者。半年之内,你必须要训练出足以包围皇城的兵力。不屠城,不伤民,只逼陛下谈判。”
熙晞望着沈玉认真的模样,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自己多好啊。
他释然一笑,“你和我想的一样。”
“钢厂必须转移。”
熙晞歪头:“为何?”
沈玉挑眉:“我都能找到你们藏身之处,皇帝找不到?”
熙晞还想挣扎,忽然想到厂子里那几条枉死的人命,他认命了。
他第一次选择听从别人的指令,就连皇兄的旨意他都敢违抗。他用复杂的感情的看着沈玉,多看几眼心里就欢喜。
“好,等我们再打造十二箱兵器就撤离,再换一个偏僻的村庄。”
沈玉点头,“你擅长计谋,在几个皇子中厮杀保全性命已是不易,从这点看来,我钦佩你。”
“等事成,我许大将军,统帅全军,肃清朝纲,权力仅次于皇帝,如何啊?”
“我不求官职。”
“那求什么?想在江湖里当榜首?”
“求熙晞不改初心,不伤无辜,牢记自己的誓言。”
“好啊,那我宣布你的愿望成真。”熙晞扬起嘴角,“我们想了美好的结局,若败了……”
“那我以后让孩子认你当干爹,保你每年的纸钱有人烧。”
沈玉不喜欢煽情,眼看到了分别时,非要把熙晞逗笑。
他光顾笑了,才反应过来沈玉有了孩子,脸色大变。“等会,你——你们有孩子了?”
沈玉赶忙捂住嘴,也晚了,都怪自己嘴巴像个大漏勺。
“好几个月了。”
“那恭喜你当爹了,你放心,我不会丧心病狂的去抢孩子,我从来也不介意金落生娃,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我愿意当小。”
方才还谈论权谋大计,现在成了宅斗大戏。
沈玉吓得脸色变刷白,从不恭维别人的大侠改变做事风格,把熙晞捧得老高。“别,我觉得你当皇帝很好,哪有皇帝委屈自己当小妾的。”
“我……”熙晞没话说,琢磨回味来,无奈做回椅子上。
沈玉打开门,回眸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该找下一个厂址了。
“沈玉!”
“我在听,你说。”
“如果事成,我一定会做一名千古流芳的好皇帝,我知道你想过简单的生活,我不会强迫你协助我,不过孩子要是相当一官半职……尽管找我。”
熙晞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段话时,眼眶竟然湿润了。生在皇室,心就像是一块石头终年不化,从不流泪的人,终会为了一个人动情。
沈玉:“知道了。”
门被推开,裙摆掠过门槛,风又把门吹合上。
如果熙晞没猜错,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熙晞登基称帝,不会再去纠缠生活在乡下的人;熙晞若是战死,便是天人永隔。
无论怎么想,都不会再遇到他了。
熙晞也想站起来去送,可是身子太沉了,有心无力,只能猜测沈玉现在走到了哪,什么时候能到家,到了家就有一杯热粥。
他们夫夫二人,能过上平淡却幸福的日子。
“王爷。”
一声“王爷”把他拽回冰冷无依无靠的现实来,周围安静得很。他抬起头看着辛袁端来的宵夜,是一碗黑芝麻糊。
他伸出手,“端来吧。”
辛袁赶忙走过来,规规矩矩的递过去。“王爷,我看您枕边头发掉的严重,特意派人买了最好的黑芝麻,跑遍了整个村子呢。”
熙晞喝了一口,芝麻的香味强势占领口腔,确实不枉他奔波买来。“辛苦了。”
“哎呀,为您办事怎么会辛苦?”嘴上不邀功,心里乐开花。
“从府上再调来几个护卫,我怕皇兄的人再惹祸端。”
辛袁一愣,现在王爷都自顾不暇,还有闲心关心别人。不想王爷操劳,阴阳怪气道:“啊,那些都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人,您还关心他们?”
“都是苦命人,死了也是我们的损失。”
“王爷,您这么想,可是陛下不这么想。”
“那是他,不是我。”
辛袁被熙晞堵住嘴,主子发话了,属下不能多少什么。
“我明日就去办。”
“嗯。”
“王爷,时候不早了,该入睡了。”
“我想再待会,你先回屋睡吧。”
他态度强硬,不容忍质疑,辛袁有眼力劲儿,蹑手蹑脚的离开。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好似回到了先帝逝世的那一晚。
父皇先是将所有子嗣叫到宫殿里,所有人跪下来听从命令,叫到谁,谁就进去。
父皇叫走熙晞身边的每一位皇子,唯独留他,没进入父亲的房门。
等其余人都哭着走后,熙晞不顾几个太医阻拦,硬是冲了进去。
若是普通父子,定会在临终时嘱咐,感情深厚时会哭得止不住。而薄情寡义的皇室不一样。
他哭着跌坐在床榻边,给父皇磕了几个头,额头都嗑出血了。
父皇白了头,躺在床上,听着熙晞的响头,心里揪起来。
“皇位已经传给你皇兄了,你当好王爷就好,不要再生事端了。”
熙晞如当头一棒,腰身无力,差点趴到地上,赶忙爬到床榻边,看着父亲睁不开的眼睛,“为什么?父亲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就算因为最疼爱你,所以不想你趟浑水啊,影夙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之时,就让你皇兄折腾吧,你没有他的铁腕,你心软。”
“父亲,你想错了,如果我登基,我一定会实施我的计策,让全天下的人都成为我的臣子,我,我心不软。”
先帝已经没办法睁开眼睛看双眼通红的二儿子,只能闭着眼感受孩子的悲怆。
“几个孩子来看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唯有你——”
“咳咳——”
“父亲!”
熙晞哭的太厉害,一滴泪珠掉在了先帝的眼睛上,湿润了苍老的眼纹。
先帝握住熙晞的手,那种温暖好似让他回到了教授熙晞《论语》的时候,孩子听得十分认真,那双眼睛紧盯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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