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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落依旧侧躺着，没有反应。
“看来你真梦魇了。”沈玉像是照顾孩子的母亲，轻拍着金落身上的薄被，金哥儿紧皱的眼眉刺他心窝，沈玉开始怀疑，“那铁矿真的那么吓人？”
熙晞来的那日关于他此行的目的就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人士传遍了村，沈玉偶尔去酒馆买酒酿时听到过一两句，说他想要经商，但深藏含义大家都懂，只不过不敢说出来。
传“谁要篡位”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玉也清楚他的目的，是来弘一村打造武器的，至于这武器给谁用，就只有熙晞清楚。沈玉和熙晞接触过，那人只是对待爱情偏执的深情人，是九子夺嫡中侥幸活下来的心机深重的人。
让他去做杀人的刽子手是万万不可能的。
弘一村的百姓不会侵犯他的利益，也不会影响他谋篡，根本就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沈玉猜测——就算熙晞想要害人，害的也就只是金落吧。
想到这，用胳膊撑脸的沈玉叹口气，一个心无杂念一心练武的人也会有想得如此复杂的一天。
金落这段时间精神恍惚，有时还嗜睡，沈玉完全不懂该如何照顾人，金落身体一有不适的情况，他就火速跑到张郎中那里，然后和医馆徒弟学习照顾孕期的小哥儿的方法。
他拿出了学武的劲头学习照顾哥儿，他做的这些或许不够好，但已经是拼尽全力对金落好。金落当然也看在眼里，夫君这般对待，他心怀感激，作为回报，他换样做菜，红烧排骨和饺子都是平常的菜，有时候还给沈玉炸油炸糕。
他们两口子心照不宣，深爱着对方。张郎中在沈玉离开后还和屋子里其他男子夸他是个好丈夫，而沈玉会和邻居说金落很贤惠。
这两日的雨水正好，不涝不旱，沈玉走在田垄几圈，把来偷麦子吃的麻雀赶走，又把挖好的水道填平，等待下次雨水来临。
处理完地里的农活，他走到草屋前，看着用杂草和水泥混成的墙壁，突然有个念头。
去钢厂一探究竟，若是无事也可以让小落心安，若是有看不见的勾当，他作为心怀正义的侠客，必须做出点事情。
于情于理，他都得去。
为了不让金落担忧，他没和他商量，不打算回去吃晚饭，直接去听到传言的酒馆打探，看看还能不能再听来有用的消息。
沈玉凭着记忆又去了那家很多人落脚的地方，这里全是身上有汗臭的男子，听酒馆老板说他们靠着打零工和四处奔走赚辛苦钱。
他刚抬腿迈过门槛，阅人无数的中年老板正掀着门帘和小二说完，回头打量一眼沈玉的样貌和穿着。
长相俊俏，衣裳干净素雅，不像是赚体力钱的人，倒像是哪家的富家子弟。店里都是穷鬼，消费不起高价酒水，好不容易等到个油水多的人，可得趁机推销。
老板紧盯猎物热情招揽，沈玉正好有事情相求便走过去，他随手推过价格稍高的菜单，“客官，喝点啥？”
沈玉一眼看穿老板的小心思，捏住菜单页脚，快速浏览一遍价格，在一堆高价中选择了价格适中的酒水，”给我来一壶长安黄酒吧。”
“哎呀，我们店正好还剩最后一壶，客官来得真巧，不然可就喝不上咯。”
店里有一半是空桌，他挑了靠近中央的位置，正好听得见人们的谈话声。
老板端着餐盘走来，把酒壶和酒盏一个一个放置桌面，贴心的送上一张白手帕搭在桌边供人擦嘴。“客官，我们的黄酒是货真价实用大麦和小麦混合的，不是勾兑的散酒。”
他顺势倒了一杯饮下，“是嘛，那我好好尝尝。”
老板虽太高了酒水的价格，可这质量还算过关，喝了一口，舌尖还停留几分浑厚，有回甘。
老板临走前，沈玉忽然摁住他的手，老板啥场面都见过，镇静的歪过头问，“你有何事啊？”
沈玉低声，语气不容置疑。“想问一下附近几桌有没有去钢厂打过零工的人或者是村里消息灵通的人？”
“嗯……你前面那桌就是，不过有事情你们谈，我不参与。”老板抹了把脸，以为沈玉是个来打架闹事之人，“你不要太过张扬，店里面人多嘴杂，别坏了和气。”
“规矩我懂，谢谢了。”
老板看着沈玉乖巧的神情心里松快了，谅这个小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让他在这呆着吧，说不定也是想找个门路进厂子。
老板自然的夹着餐盘离开，沈玉开始计划打探情况。
隔壁桌在玩划拳，好不热闹，吵闹声都能盖过门外的炮仗声。
他们划完拳又开始喝酒吃肉，吃到一半，有人问铁矿的事。
沈玉耳廓微动，装模作样的喝着烈酒，实则竖起耳朵偷听。
“我们村子现在可是富起来啊，前些年陛下拨款都城附近的城市，我们一个小村子都排不上号，现在好了，王爷体察民情体恤百姓，知道我们还过着苦日子，特意来资助我们啊。”
一个男子喝到尽兴，摇摇晃晃的举着空杯，红着脸将心里话吐露出来。在场的人也喝多了，跟着附和，没人觉得会被人偷听，大大方方讲起来。
旁边的肌肉壮汉更是真情流露，握住方才说话的男子手臂，像是亲哥俩似的。“那是，王爷可太好了，钢厂工钱月结，不拖延也不克扣，在我的主顾里排得上第一。”
一个年轻却资历深厚的男子拿起手帕擦拭嘴角，心生委屈，“既然这么赚钱，还对人这么好，你们为啥不让我去啊？”
壮汉捏了把他纤细的胳膊，手劲儿大了估计都能脱臼。“你也就能当个木匠，你知道厂子作坊里的活都多难吗？你这小身板扛不住，钢厂是封闭的，一个月开一回，你想中途回家都不行，只能把钱让别人送到家里，保密得可严了。”
第一个开口的男子跟着点头，“规矩是多，但是钱财是真多啊，好多人不要命的干，我还听说最近死了挺多人。”
“死人”一词飘入沈玉耳中，果然如此，钢厂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壮汉突然捂住红脸的男子，谨慎的环顾四周，“你可别瞎说，乖乖赚你钱就好了。”他心思缜密，突然换了个话题。“钢厂采用的是一种流行的“百炼钢”技术，制出含碳量高、杂质少、组织均匀、耐腐蚀性好的优质钢。”
男子颂歌钢厂，这话题也就结束了，他们不再闲聊，吃完剩下的饭菜就去结账了。
等他们走出酒馆，沈玉也跑去前台结了帐。沈玉担心跟踪被发现，选择不走寻常路，运用轻功飞到附近的屋顶之上，暗中观察。
那几个醉醺醺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们的靴子上沾着暗红色的铁锈，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沈玉眯起眼睛，他们脚踩铁锈，还真就是厂子里工作的人。
他庆幸自己运气好，不费功夫就能找到钢厂地址。
那几个人一路往城西走去，沈玉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转过几条巷子，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墙大院。沈玉借着月光打量，墙头上布满了尖锐的铁刺，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瞭望台。这样的防卫，不像是普通的钢厂。
倒像是皇家的军营。
他蹲在暗处，看着汉子们挨个接受守卫检查，看来伪装是行不通的。
他便一直等守卫换班。直到后半夜，守卫才从乌泱泱的一群人变成了两个人。
他轻轻一跃，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般落在墙头。
两个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点中了穴道。沈玉快速换上守卫的衣服，学着他们的走姿，跟着巡逻的队伍走进了钢厂。
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皱了皱眉，炼钢炉的火光将整个厂房照得通红。工人们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一个瘦弱的少年突然栽倒在地，旁边的监工立刻挥起鞭子。
“我们是按工时给你们记录工钱的，想赚钱就起来！起来干活！”
监工正要粗暴的拽起男孩，就被沈玉一把抓住。监工正要发作，看到他身上的守卫服，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容。“这位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让我来查岗。”
听到“王爷”二字，监工的脸色变了变，以为他是熙晞身边的人，这可是惹不起啊。
监工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他继续往里走，穿过几个车间，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上面落满了灰尘，但门把手却光亮如新。
神隐轻轻推开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书架。
沈玉打量四周，喃喃道：“这大概就是熙晞在这监工时的住所吧。”
桌上放着一封未拆的信，火漆上印着皇室的徽记。
沈玉拆开信，瞳孔猛地收缩——里面不仅有各类武器的图纸，还有一封密信，落款是皇宫武备院。
“果然如此，来弘一村的目的定不单纯。”
熙晞想要篡位，这一举动，沈玉并不觉得诧异，相反，沈玉还好理解熙晞。熙晞能力比当今皇上强，可惜没有皇兄薄情，最后只能自保当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
来不及细看，打算回去再仔细阅读。
正当他准备将信件收好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沈玉，深夜造访，可是对本王的钢厂感兴趣？”
“还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沈玉浑身一僵，缓缓转身。王爷正倚在门框上，一身浅红色华服，显得别有风情。墙壁烛火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王爷。”沈玉不动声色地将信件收入袖中，“在下只是想来找个活干。”“打工？”熙晞轻笑一声，缓步走进密室，“江湖第一剑客，会来本王的钢厂当牛做马？你不是还有几十亩良田吗？”他的目光落在沈玉的袖口，“公子袖中，可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沈玉后退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熙晞却像是没看见他的戒备，继续说道：“你可知，这钢厂里的工人，都是自愿来的？他们在这里，能赚到比外面多十倍的工钱。”
“用命换钱？”沈玉冷笑，“王爷倒是会做生意。”
“各取所需罢了。”王爷突然上前一步，沈玉立刻拔剑，剑尖直指王爷咽喉。王爷却毫不在意，反而凑得更近，“公子何必如此紧张？本王若是想对公子不利，方才在门外就该动手了。”
“公子可知道，”王爷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本王为何要造反？”
沈玉没有回答，但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了一下。熙晞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因为本王不甘心。不甘心看着那个位置，被一个昏庸无能的人坐着。”
“所以王爷就要生灵涂炭？”沈玉冷冷道，“这些工人，还有那些即将在战火中丧生的百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王爷突然大笑起来：“你一个侠客，跟本王谈人命？”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凌厉，“大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家中不还有一个怀着孕的哥儿？我之前不动他是想着可以让他当妾，现在嘛……”
“王爷若是想用这个要挟在下，怕是打错了算盘。”
“要挟？”熙晞眼神突变，“本王怎么会要挟你？本王只是想请公子帮个小忙。”他的目光落在沈玉手中的信件上，“你若是肯将那些图纸和名单还回来，本王可以答应你不动那哥儿，等我坐拥江山，你们的日子定会过得如鱼得水，滋润得羡煞旁人。”
“你跟我保证你不会伤害工人们，我就把信给你。”
“呵，那工人是我杀的？我干嘛杀给我干活的人啊，都是那个昏君属下干的好事，他们想捣毁我的工厂，可我的下属也不是昏庸之辈，都是武林高手，比他们厉害着呢。”
“那些人混在普通工人中，在夜深人静时痛下杀手，罪行数不清，我都不敢声张，想着生产完足够的武器，我就关闭工厂。”
第94章
日子眼看就到了秋天的尾巴，院落里火红的枫叶和干枯的落叶降落在树根附近，久而久之，一片干净的空地成了能没到小腿的落叶堆。
这里的秋景并不荒凉，沈玉二人把秋意诗意化，特意在联通两个院子的石墙上凿开一个正方形框景，透过框景能看到宛若晚霞白云的枫树，还有一轮隐匿在半空的月牙，等夜空笼罩之时再显现。
不仅如此，长廊里挂了金落在孕期时的很多书法字画，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随风飘荡，像是只自在的鸟儿。
往后的几个月，沈玉高度紧张，提前在弘一村找到了堪称从业十年未曾出过意外的顶级稳婆，他提着很多刚采摘的蔬菜和两斤麦子去拜访了稳婆一次，只是一次就丈量了从家到稳婆家的距离，心里有了底。
金落也能感受到沈玉的急切和担忧，明白他现在是全家最贵重的“宝物”，不能有半分差错。所以不他主动担起照顾自己的责任，不去做危险的事情，沈玉操劳地里的活已经很累了，不忍再让他为自己牵挂。
八月的阳光晃人眼睛，炽热的阳光晒得青石板路泛着白光。温度直线上升，家里的门帘被撤掉，换上了网格纱帐，专门挡蚊子。清风从门帘吹进来，缓解屋内的闷热。
金落摇着蒲扇倚在窗边，绣花的手一滞，神色突变，忽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糟了，有动静了！
金落开始慌乱，前几天一直为生产做准备，刚放下戒备，今天就要临盆了，真是难以预料。
沈玉正在院里翻晒新收的麦子，听见动静丢了簸箕就往屋里跑。
“怕是要提前了。”金落咬着唇，指节攥得发白。
沈玉见他中衣后背洇出一片深色，汗珠子顺着脖颈往下淌，慌得差点把桌上的碗筷打翻，赶忙将他横抱，安稳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
金落平躺在床，眼角流出一滴泪，“沈兄，我一直等着这一天，这九个月让你受累了。”
沈玉把他额前的胎发抹平，安慰道：“才没有，我们是一家人，你行动不便我当然要扛起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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