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周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
周珞石勾了勾手指,刘强立刻把DNA检测报告递过去。
周珞石看也没看,把报告撕碎后随手一洒,白花花的纸片落了一地,其中一片滑稽地粘在刘强的秃头上面:“说完了,那就滚开。”
第34章
刘强和荷兰人脸色微变。
这下子用不着翻译,荷兰人也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周珞石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牵着Bryan从两人中间经过,进入电梯。
电梯门关闭,Bryan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地抓住哥哥的手臂:“别不要我,哥哥,你不能不要我。”
周珞石低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后颈:“没不要你。”
Bryan抱住哥哥的腰身,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气,直到熟悉的味道盈满鼻腔。
周珞石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若有所思。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所有人都站在电梯外,神情紧张。
熊胜林小心翼翼地问:“周哥,你遇到他们了?”
周珞石嗯了一声,向屋里走去:“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五天前。”向晚清打开笔记本电脑,“这些是我查到的资料,你可以看看。应该差不多可以还原事实。”
周珞石在沙发坐下,开始看资料。
Bryan拿起他脱下的外套,挂到客厅角落的衣帽架上,又倒来热水放在电脑旁。而后又爬到沙发里面,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整个人看起来像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换做以前,周珞石早就不耐烦了。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似乎就不再抗拒肢体接触,沉默地任由弟弟从自己身上汲取温度。
他拍了拍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很快地看完资料。大部分与他想的差不太多,唯有一个细节让他格外注意。
他抬起头,目光与向晚清对上,又默契地移开。
一旁的邱艳站起身来:“弟弟,你今天还没给你哥洗衣服吧?走,我和你一起去楼上。”
Bryan更紧地抱住周珞石的腰,闷声闷气:“我不要离开哥哥……等会儿再洗好不好?”
周珞石握了握腰间的手指:“听话,去吧。”
Bryan慢慢松开手,被邱艳带去了楼上。
卧室门关闭,周珞石收回目光,把文档定位到某处:“所以,这是猜想?”
向晚清说:“八/九不离十。”
“根据我和熊哥查到的资料,弟弟的生母是一位交际花,几乎和整个圈子都睡过。和老Smith的一夜情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Smith的妻子手段严苛,母家势力庞大,把老头看得很紧,这也是老头只有独子的原因。她若是撞上去很容易被对方捏死,于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生下孩子,又被中国的一位富豪包养了三年。她不敢让富豪知道自己有孩子,三年来把孩子丢给一个环卫老头照看,每年给点钱,饿不死就行。”
周珞石背靠着沙发,安静地听着。
“……环卫老人生病去世前,把孩子放在福利院门口。”向晚清说,“现在Smith唯一的儿子死了,老婆前年也因病去世。交际花想起自己扔了个儿子,她有机会带着儿子一步登顶,抛下了现在的情人,找到了老Smith。”
“这是我们根据收集的资料推出来的事情。”
周珞石神情平静地听完,心道,想丢就丢,想要就要,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余光瞥见二楼的一抹金毛,顿了一下,道:“过来。”
Bryan从柜子后站起身,飞快地跑下楼,紧张地说:“哥哥,我没有别的父母,永远没有。”
邱艳从卧室里跑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就接个电话的工夫,人就溜了。”
Bryan抱住哥哥的手臂,重复:“我只要哥哥。”
周珞石说:“你不想走,就没有人可以把你带走。”
向晚清说:“放心,我们都在,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肯定有办法。”
“管家和我们沟通无果。接下来……”周珞石拿起桌上的笔,“女人和老头可能也要来了,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应对。”
熊胜林撸起袖子,脸上横肉荡漾:“他们要是来硬的,我先让他们见识一下中国警察的力量。”
孙海打开门拿进来外卖:“来来来,先吃饭,吃完一起讨论。”
五个人一直讨论到夜深,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可能出现的情况与应对措施。
周珞石拿着纸笔,说:“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这个时候得知还有血脉在外,他的首要目标一定是保留住这条血脉,在接下来的五年到十年中秘密培养,隔绝外界,直到有自保能力。所以他应该不会来硬的,也不会把事情闹大,那样会吸引家族敌人的注意,或许会招致又一场恐袭。而且这是在中国。他这一趟会非常低调。”
向晚清点点头:“他刚失去了一个儿子,正处在草木皆兵的紧张状态下,应该会以协商为主,甚至会打感情牌。”
Bryan全程都坐在地上,抱着哥哥的腿,下巴搁在哥哥的膝盖上,闻言道:“没有感情,任何一丝。感情,只在我与哥哥中间。”
周珞石垂眸瞥了他一眼,又道:“他还没成年,我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对吗?”
向晚清找到相关的法律条文:“嗯,是的,你是他的代理人。换句话说,只要你不同意,对方就没办法带走他。”
邱艳担忧地说:“那如果对方来硬的呢?”
周珞石往沙发上一靠,稍微放松了一些:“来硬的,那就……”
Bryan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哥哥,嗓子哑了,喝一点。”
周珞石嗯了一声,接过杯子喝了小半杯:“……报警。”
“管他这个家族那个家族,有多少钱有多少势,一律当作人贩子,想拐卖中国户籍的小朋友,当然报警处理。”
熊胜林嘿嘿一笑,这位即将毕业的警校学生拍着胸脯:“相信我们中国警察的力量!”
大家又说了几句,分别去客房休息。
周珞石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他前段时间耗神太过,这些天所有的疲惫都涌了上来。
半夜他被触感惊醒,感觉身上趴着人,温热的吻从脖子沿着下颌骨往上。
他微阖着眼睛,声音困顿沙哑:“怎么不睡觉。”
“哥哥,别不要我。”Bryan趴在他身上紧抱着他,“你不要我,我就死了。”
周珞石动了动,曲起一条被压麻的腿,单手摁了摁弟弟的后颈:“没不要你。”
Bryan伤心地一遍遍重复:“老公,你不能不要我。”
“我很有用的,老公,我会洗内裤,做锅贴,叠被子,铺床,照顾你……”
“我吃很少,不费钱,我还可以赚钱,给同学补习口语,一百块一小时,我赚了2000块已经,还可以赚更多。”
他可怜又绝望,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毫无章法地亲吻着哥哥的下颌与脖颈。
“老公……别不要我……”
“让我陪伴您,照顾您,在您身边……您不能一个人,您需要我……只要您招手,我就冲向您,义无反顾……”
“我即将死亡在您丢弃我的那一瞬间,试看春残花渐落,花落人亡两不知……”
声音的震荡透过相贴的皮肉传递到骨头,周珞石感觉整个下巴都被口水糊湿了,他在黑暗中皱了皱眉。
Bryan沉默地爬起来,去卫生间拧来热毛巾,跪在床边为他擦干净下巴和脖子:“对不起老公。”
周珞石看了看表,凌晨三点。
把毛巾放回卫生间后,Bryan钻入被窝,再次爬到哥哥身上,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住。
“老公……”
“我有很大用处。”
“让我陪伴您度过,做饭,洗衣,睡觉……”
“不能不要我……”
“我爱您……you are my god……”
“哥哥……老公……哥哥……求求您……”
“我只爱您……唯一的……one and only……”
“全部的爱在您身上,老公……”
周珞石听着弟弟在耳边颠三倒四的哀求与表白,感受着不时落在下颌的温度,他没有躲避,却也没有回应。
直到弟弟的嗓音变得沙哑。
“好了。”他终于开口,“你乖一点,睡觉。”
Bryan可怜地止住话音,埋在他脖颈处深深吸入。
周珞石说完没多久就睡了过去,Bryan趴在他身上紧抱着他,痴痴地望着他的侧脸,渐渐进入梦乡。
两人像冬日里取暖的小猪,紧贴着睡到天亮。
果然不出意料,五天后,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小区门口。一位戴着墨镜的高挑金发女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位保镖。
邱艳在北京学习外交学专业,即将进入外企的国际贸易部门工作。这些天她将专业课知识复习得滚瓜烂熟,摩拳擦掌地为第一次的外交实践做准备。
金发女人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打感情牌。在邱艳清晰的逻辑和强硬的态度下,很快便恼羞成怒,掏出口红补了补妆,丢下一句脏话便扬长而去。
接下来,管家、律师、助理一一上场,全被邱艳、向晚清和熊胜林挡回。这个由臭皮匠们组成的外交、警察和律师团队,出乎意料的能战。
终于,老人亲自来了。
他先是在门口等待了两个小时,表足了诚意,离开前让刘强带话,希望能与兄弟俩单独见面聊一聊,地点由周珞石定。
周珞石站在窗前,只在电视上出现过的老人正进入车后座。正在这时老人突然抬头看过来,礼貌地冲他笑了一下。隔着窗户,周珞石面无表情地看着汽车远去。
见面地点约在繁华的市中心,人来人往的咖啡馆中。
周珞石从来不是逃避的性格,他知道这一面迟早会见到的。
老人年过六旬,晚年丧子,本自悲痛。哪知此时得到意外之喜,很有一番想弥合亲子关系的意思。他态度温和,并无丝毫强硬,提出了三个方案,由刘强将翻译好的版本递到周珞石面前。
方案一,他想带着Bryan回A国生活一段时间,就当是旅游,如果Bryan不喜欢,他会将人送回来,不会强制让兄弟俩分开。
方案二,Bryan在中国待到成年,再跟他去A国。
方案三,他理解Bryan对兄长的依恋,他希望两人和他一起去A国。
周珞石本就不是来和他谈判的,只略微扫了一眼文件便合上。
“我不接受。”他说,“今天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让您知道,他没有其他的父母。”
坐在他身边的Bryan松了口气,紧抱住他的手臂。在他看文件时,Bryan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周珞石又道:“另外,对于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家庭来说,前几天那位女士上门,如果是您指使的,这对我们非常冒犯。”
刘强将他的话翻译给老人,老人态度诚恳:“I'm sorry for your loss.”
话已至此,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周珞石正想带着Bryan离开,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来自喻雪杉。
“哥哥。”Bryan低声对他说,“我在这等你。”
周珞石看了他一眼,握着手机去了门口。
直到身影消失,Bryan终于抬头看向对面的老人,他说:“就算他同意,我也绝不会跟你走,绝不愿意。”
刘强把这句话翻译给老人。
老人并不意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地微笑说道:“Lacking in confidence, do you? Why are you so nervous, my son?”
Bryan面色冷漠,桌下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He is just like the wind......that you can never hold, isn't he?”
Bryan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Shut the f*ck up! Tha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和那双与他相似的蓝色眼睛对视。只一眼,他最深的恐惧就被人看穿了。
“闭上狗嘴,关你屁……”翻译到一半,刘强发现不需要他翻译了。他惊愕地睁大眼,他还记得这小朋友嘲讽“洋屁”呢。
两位母语使用者飞快地低声交流,刘强尽职尽责地在心里翻译。
“你的占有欲在他看来是什么呢?年幼的、不成熟者的多余的累赘情感?”
“我说过与你无关!”
“你留在他身边,永远只是一个被庇护的小孩。我可以让你变强。父亲是不会害你的,我的孩子。”
“我只有一个父亲,他在墓园躺着。不是所有人都配叫父亲!”
“想想我说的吧,我可以给你金钱、权力、以及任何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做我的继承人,所有的资源都能任你调动,你可以完成任何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需要。请你赶紧离开,不要再介入我和他的生活。”
“你和他?是你的一厢情愿吗?我的孩子?”
“闭嘴!你这该死的老头!”
“在你们中国,十八岁以下的人不具备独立的民事权。也就是说,只要他点头同意,你就只能跟我走。”
“你说反了,是只要他不同意,你就绝不可能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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