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秋自认嘴拙,见着伶牙俐齿的,就忍不住会多瞧几眼。
谢翎察觉反派在打量自己,看似游刃有余,握扇的手简直一动不敢动。
送行的妖族撤了,沈辞秋让其余弟子也散了,就剩他和郁魁,将谢翎等人带入玉仙宗,在前方引路。
玉仙宗地广人多,宗内各处大殿与群峰林立,弟子们行走其间要么御剑乘风,要么有坐骑,谢翎如今没法御剑,沈辞秋让一只仙鹤载他,自己和郁魁则在前方御剑。
仙鹤都很乖顺,更对谢翎这种拥有强大血统的妖天生有好感,谢翎坐在仙鹤背上时,清晰地听到了沈辞秋身边那名弟子对他一声不屑地轻嗤。
谢翎眼睛一瞥,不动声色弹出人物资料框查看。
郁魁,沈辞秋的师弟,金丹初期,阵营是主角友方。
原著中主角后期会与玄阳尊和玉仙宗交好,跟郁魁打交道的次数也不算少,但主角碰上郁魁的时候,已经从废物重回云端,所以郁魁待他都是客客气气,很有大家风范。
结果如今对着修为倒退的自己,郁魁不也是狗眼看人低吗?谢翎用折扇轻拍掌心,这种友方,他可得再观察观察,考虑要不要了。
还有,他方才听完了黑鹰的详细汇报,据说是沈辞秋自己选的未婚道侣,选他一个众所周知的废人是什么意思,鼎剑宗的温阑不香吗?
原著里没提过沈辞秋为何要杀温阑,如果是温阑自己惹了沈辞秋,那还好说,可如果只要成为沈辞秋的未婚夫就会被他杀掉……谢翎的心拔凉拔凉。
他怎么这么倒霉,主角竟然还当了替死鬼。
一行人到了冷峰之上,沈辞秋带着他们来到住所。
虽然整座峰都划给了沈辞秋,但冷峰上只有一处宅邸,分作两个别院,一边是沈辞秋自己的卧房书房和练功房等地方,一边是客居,跟主人院落只隔了一面花墙。
院落中有一方小池,横跨座月牙小桥,院外树影婆娑,苍郁葱葱,整座冷峰清幽但不死寂,是赏景的好地方。
客居跟谢翎在皇宫的寝殿大小和华丽程度都没法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风景雅致布局合理,也很不错。
沈辞秋:“殿下养伤期间就住在此处,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可开口,我就在隔壁院落,平日有事,殿下差人找我就行。”
轻风拂过沈辞秋的衣摆,池塘映着他的清影,谢翎想起系统那个“苟命”建议,装出个不羁的笑来:“以我俩的关系,你不必‘殿下殿下’地叫,显得多生分,听闻你大我一岁,我称你沈师兄,你可以直呼我名,或者叫我谢师弟也行。”
沈辞秋今年十八,谢翎十七,都还是少年郎。
在修真界,出门在外,什么前辈晚辈、师兄师弟、道友仙子常常混着叫,他比沈辞秋小一岁,修为也更低,叫声“沈师兄”不算出错。
沈辞秋轻轻看了谢翎一眼:少年人剑眉星目,一双琥珀色的妖瞳像渡了光,笑起来时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沈辞秋想了想:“那日后请多指教了,谢师弟。”
谢翎笑盈盈:“沈师兄客气。”
旁边的郁魁忍了一路,现在妖族送行队伍走了,人也进了玉仙宗了,这废物还好意思跟沈辞秋亲近,他是终于忍不了了。
郁魁冷哼一声:“我师兄是玉仙宗大弟子,多少人擎着与他攀上关系,以你如今的身份,也好意思称他为师兄?”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侍卫黑鹰大怒:“你——!”
“欸,”谢翎握着折扇的手一抬,挡住了黑鹰,面上笑容不变,“那你说该怎么称呼?”
他就知道郁魁看不上自己,敌意太明显了。
谢翎浑不在意把折扇一展,姿态从容地慢慢扇动:“以我的身份,我才与他定亲,刚见过第一面就叫他阿辞,显得我轻浮不正经,至于哥哥、夫君或者夫人……那就得我俩关起门来自行分说。”
谢翎黏着尾音,故意这么说,眼角余光扫过,发现沈辞秋愣了愣,又看到郁魁目瞪口呆,一句话一箭双雕,同时震住了反派跟这个讨嫌的郁魁。
丧了一路的七殿下终于心情大好,他明知故问:“你又是谁,用什么身份来管我怎么称呼我未婚道侣?”
郁魁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回过神来当即怒不可遏,“唰”地一下当场拔剑,脸红脖子粗:“无耻!区区一个炼气二层的废物,也敢肖想我师兄!”
谢翎嘴角含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冷冷凝视着郁魁,他不躲,郁魁这一剑根本就没能提起来,地上倏地窜起冰柱,将他的剑冻住了。
是沈辞秋。
“师兄!”郁魁使力拔剑,“他言语轻薄你,你让我——”
“郁魁,”沈辞秋古井无波下了宣判,“侮辱同门师兄的未婚道侣,师尊教导你学狗肚子里了?罚十鞭。”
沈辞秋袖袍一动,手里就多了条鞭子:“也不必去刑堂了,我亲自罚。”
郁魁拔剑的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师兄!?”
沈辞秋是刑堂执法弟子之一,秉公无私,这就让他不近人情的传言好像更加真实,反正谁要犯了错,听到他的名字,先被那些传闻给下跪了。
说沈辞秋手段狠辣,被他罚过的绝没有当场能爬出刑堂的。
这是夸张,沈辞秋打人向来是按照刑堂规矩来的。
谢翎用折扇掩了半张脸,看了看这对师兄弟,没吭声。
郁魁眼眶红了,握剑的手发起抖来:“你要为个外人罚我?”
罚罚而已,我以后还要杀你的,沈辞秋如今对着他可没什么好耐心:“跪下。”
郁魁抻着脖子不动,他想让场面僵持,可沈辞秋没给他机会,破风声伴随着鞭子抽出,“啪”地一下打中郁魁膝盖。
郁魁身形骤然一晃,单膝猛地就给跪下了。
沈辞秋提着鞭子:“第一鞭。”
郁魁:“师兄我——呃!”
第二鞭抽中了他的脊背,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开,疼得他咬紧牙关。
郁魁一看他来真的,胸口剧烈起伏,怒意横生,他先死死地看过沈辞秋,再恶狠狠瞪视谢翎。
谢翎敢打赌,郁魁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个遍,毕竟眼神就骂得很脏了。
沈辞秋的鞭子没停。
好几回他刚抬手时,都想灌注灵力,一鞭子抽死郁魁了事。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生生忍住,把力道停留在刑堂允许的范围内,自己的手反而由于忍耐,掐得泛白。
沈辞秋的薄唇抿紧,似雪的面颊淡漠无情,他下鞭时月白的袖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像白鹤振翅,连挥鞭都赏心悦目。
看他打人简直是种奖励。
只要不是被他打的那个,站在一旁欣赏还是很享受的。
除了第一下打在膝盖上,剩下九鞭沈辞秋全部抽在一个位置,郁魁背上只有一道痕迹,但飞速皮开肉绽,鲜血浸了出来。
郁魁被抽得往前趴倒,额上的汗都痛出来了。
郁魁的衣服是能防身的法衣,但仍然被抽破了。
他以前不是没受过罚,但从没被沈辞秋亲手打过,而且从刑堂出来,哪怕没挨鞭子只是跪了跪,沈辞秋都会给他留下药,或者亲手给他上药。
那个疼他的师兄哪儿去了?
十鞭打完,郁魁忍着疼起身,眼眶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怨毒地拿眼刀刮过谢翎,他没脸再留在这儿,刚要走,沈辞秋又道:“朝谢师弟道歉。”
我他妈——
郁魁喉结滚了滚,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回身低头,也不看人,飞速道:“在下出言不逊,望殿下海涵!”
郁魁说完转身就走,心里愤愤地想,等下沈辞秋来给他送药,他一定要把沈辞秋晾在屋外,不诚心认错绝不放他进门!
谁让他为了个废物罚自己,必须要让沈辞秋清醒一点!
沈辞秋盯着鞭子上的血迹,纤长的睫羽半掩他漂亮的眼睛,藏住了他平静表面下危险的情绪。
……还不够,这么点血怎么够呢,他的仙骨,他的心脏,流出的血可是侵透了他浑身的衣裳。
无人知道他正在安静地发疯。
沈辞秋轻轻地想,这点疼还远远不够呢,师弟。
谢翎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我听他这话,怎么像在说——你给我等着?”
沈辞秋睫羽轻颤,眼眸缓慢动了动,神思重新回到身体里,他用灵光将鲜血抹去:“师弟不懂礼数,让殿下……让谢师弟见笑了。”
谢翎看向这个反派,如今沈辞秋还没有叛出师门,可他与师门的关系已经能窥见一二了,郁魁看着是单方面贴上沈辞秋,可沈辞秋却淡漠得很。
“沈师兄,你好像不喜欢这个师弟?”
沈辞秋心头微动,但神情不变:“何出此言?”
外人不该以为他天性冷清对谁都这样,见怪不怪吗?
“直觉,”谢翎笑笑,“你若不喜他,我身为你未婚道侣,自该同心同德,也不必给他好脸色看。”
郁魁这种友方,他大可以不要,废人废人地骂爽了是吧,还用眼神让我等着想给我好看,谢翎心道,你算哪根葱?
沈辞秋眸光轻动,他清清泠泠地看过谢翎无懈可击的笑,轻声念:“同心同德……可我看你好像很怕我的样子。”
谢翎心头顿时一凛,警铃大作!
他面上险险维持住了神情:“沈师兄何出此言,我分明与你一见如故,欢喜都来不及。”
“我见过一个很会演戏的人,”沈辞秋想到了小师弟慕子晨,“你的心性比他更出色,破绽更少,可你第一眼看我的时候,我也在看你。”
沈辞秋:“你一眼宛若见了天上仙,下一眼又像看见幽冥鬼,谢师弟,我在你眼里为何会像鬼呢?”
沈辞秋的声音涓涓如清泉,可落在谢翎耳里,不啻惊雷。
是,要说谢翎破绽最大的时候,恐怕就是刚被沈辞秋惊艳,结果发现他就是反派的那一瞬,当时没能藏住神情。
沈辞秋白皙的指尖轻搭漆黑暗光的长鞭,柔声:“谢师弟?”
谢翎冷汗唰就下来了。
不怪人家能当给主角添堵的反派,这份洞察力,不容小觑。
自己要是不小心,没准真会在剧情偏离的当下死在他手上。
谢翎大脑疯狂高速运转,张口挽救自己小命:“我见沈师兄,自然惊为天人,师兄仙姿绰约,怎么可能跟鬼魅沾边呢?”
沈辞秋抚过鞭子,一瞬不瞬瞧着他。
谢翎觉得自己笑容快僵了。
须臾,沈辞秋却就这么放过了他:“算了,也不重要。”
谢翎悬起的心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嗯??
不重要,什么意思,不会反正你迟早要杀我所以无所谓是吧??
沈辞秋将鞭子绕着收好,心里想的却是,即便谢翎心怀鬼胎,也不重要。
他接连遭受至亲之人背叛,已经没什么人心诡谲能再伤他,如果谢翎真有图谋不轨,对他来说反而可能更好。
沈辞秋琉璃般的眸子恢复如常,放下手:“我想与谢师弟做笔交易,可否进屋详谈?”
第5章
……交易?
短短几息,事情变化太大,但谢翎反应也很快,他看向客房:“沈师兄相邀,乐意至极,而且你对我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坐下说,正好一并解开。”
“黑鹰,带侍从去把客房先布置下,拿上好的茶叶出来。”
黑鹰会意,先一步走进客房,一边布置,一边检查有没有什么暗阵或者埋伏。
黑鹰带着人把客房检查了一遍,侍从拿出上好茶叶沏上,茶香袅袅,其余人退了出去,屋内只留沈辞秋和谢翎两人。
茶是上好灵茶,天顶雪芽,光是闻着就沁人心脾,神识通畅,沈辞秋没想到谢翎修为被废了,还能有闲钱摆排场。
那是他不知道,谢翎穿过来一年,为了以后自己能有充足的启动资金,别的事没干,先框框攒钱,在被废前凭着自己的地位,把天材地宝灵石金玉攒了个够本。
储物器里各类宝物能闪瞎人眼。
如今的谢翎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有钱,有钱,真的非常有钱。
沈辞秋没有碰茶杯,在茶香氤氲里开门见山:“我想要孔雀族的羽神泪,作为交换,我会在谢师弟修养期间提供庇护,帮你挡掉来自妖皇宫的麻烦,你恢复修为需要什么东西,也尽管跟我提。”
“等时机合适,”沈辞秋缓缓道,“我们就解开婚约,如何?”
谢翎亲自斟茶的手顿住,缓缓将茶壶放回桌面。
他用折扇轻敲掌心:“所有人都知道我天资已废,妖皇请了神医也说没得治,你怎么就相信我能恢复修为?”
沈辞秋:因为我来自两年后,自然知道。
沈辞秋直视谢翎探究的双眼:“能不能恢复修为,得看你自己,我只是知道,你不像一个放弃希望,自甘颓废的人。”
谢翎弯弯嘴角:“嗯,因为我看起来轻松惬意?可能是我想开了,真放弃了。”
沈辞秋垂下清雪般的眸子:“那就当我看走了眼。”
屋内一时无声,陷入飘渺的沉静。
谢翎握着折扇的手发紧,沈辞秋是反派没错,但反派……也不是不能利用。
他要想恢复修为,还真有沈辞秋能帮上忙的地方,如果沈辞秋现在答应,他就不用等半年后的机会,能提前恢复修为。
就怕反派还挖了什么坑。
但他人都到玉仙宗来了,又被放到了沈辞秋眼皮子底下,这要是不答应,天知道反派会不会用什么手段害他,强行拿到羽神泪。
谢翎思绪转过几圈,折扇一拍:“可以,我希望能自由使用月华泉。”
月华泉有固本培元之效,而且还是奇效,非玉仙宗嫡传不得使用,别的嫡传要用都得提前打招呼排队,只有玄阳尊一脉可以随时去泡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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