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不是。” 谢玄讥讽答道。
他自问自答,听着有几分怪异。
楚容心系单与,抿了抿唇继续道:“此事或许有误会,单与心性善良,不会主动惹事,更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我希望你能仔细调查,不要冤枉了他。”
“说完了吗?”谢玄微微一笑,眼中却是怒火滔天:“从现在开始,你再敢为他说一句话,朕就立马杀了他。”
楚容眉心微拧,静静看着他。
“你今天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求朕的?是楚大人还是.....”
谢玄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窘迫或羞怒。
楚容平静道:“你希望我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
“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子,朕必然不会听你废话。若你是以男宠的身份。”谢玄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在床上卖力些,说几句好听的讨朕欢心,说不定朕一高兴,就放人了呢。”
放在以前,楚容听见这话早就翻脸走人了,而今他站在没发脾气,也没有离开,几乎是立马就答应了谢玄的要求。
人命关天,楚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谢玄在听到好的一瞬间,脸色立马冷了下来。细细想来,这似乎是楚容第一次向自己低头妥协,可他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咬牙切齿道:“可惜了,朕现在特别想杀了他。”
楚容脸色一变。
“李福泉!”
“奴才在。”
谢玄强忍怒气:“送他回去。”
楚容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跟着李福泉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谢玄就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扫在地上。
是不是随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楚容就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甚至还可以拿命去换。
这些人凭什么?楚容又是为了什么?
谢玄心中翻江倒海,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那么费尽心思,卯足力气,想让楚容看见他,在乎他,喜欢他,到头来却比不上别人一个手指头。别人什么都没做,楚容就愿意为了他去死。
那他呢?楚容不会为了他去死,楚容只希望他去死!
谢玄跌坐在龙椅上,气的面目狰狞,久久缓不过来。
第43章
翌日上朝时, 有官员上奏说,昨晚五城兵马司的楚兵在诏狱门口聚众闹事,无法无天, 皆是为了那个在祭天大典上闹出人命的小兵。
这小兵众目睽睽之下打死北燕士兵,引起众怒, 更别提这人还是个楚人。虽说楚人当初投降, 谢玄承诺会一视同仁,可北燕上至官员, 下至士兵,嘴上不说,心里都瞧不起这些败家犬。
如今楚兵在他们的地盘打死他们的士兵, 狗都欺负到主人头上了,简直无法无天!
不少人激愤的恳求谢玄处死闹事的小兵,给那冤死的士兵一个交代。
“此事朕调查清楚后, 自会惩治。”
此言一出,贺兰旭微微皱眉。皇上这意思, 倒像是要保那楚人。
他们刚利用祭天大典巩固君威, 抚慰民心,眼下瘟疫仍在,危机未除,这个节骨眼上, 多少双眼睛盯着谢玄的一举一动?若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凶手, 势必会引起官兵不满。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如众人说的那样,处死闹事的人, 平息众怒,给死者一个交代。
朝官,百姓, 士林的怨气已经让他们如履薄冰,要是再加上燕军,贺兰旭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
古往今来,他还没见过哪个皇帝像谢玄一样上至朝官,中至文人武将,下至黎民,全部得罪个遍。
至于谢玄为何不肯惩治凶手,原因不难想到。贺兰旭颇有些头疼,如此浅显的道理,他能想到,旁人自然也可以。
贺兰旭猜的没错,谢玄这话一出来,就有人道:“陛下,凶手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还有什么要调查的?”
“臣附议,事实就摆在眼前,陛下为何要袒护楚人?”
“高大人你什么意思?皇上都说了调查清楚后,自会惩治。皇上公私分明,怎么就成袒护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眼看就要吵起来,谢玄心烦意乱,刚想呵斥,外面忽传来一阵震天响的鼓声,那鼓声穿透云霄,彷佛要击破他们的耳膜。
谢玄扭头道: “什么人在外面敲鼓?”
李福泉急忙差人出去看,那人回来时,鼓声正好停了:“回皇上,是个太监在外面敲。”
“太监?”
那人一愣,又道:“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谢玄眉头一皱,他这个时候已经猜到是谁了,正想派人把楚容弄走。又有一侍卫进来禀报:“陛下,太史令楚容,在外面击鼓求见陛下。”
“楚容?”
“他敲鼓做什么?”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为之沸腾起来,还有人去偷瞄上方的谢玄。
殿堂外的白玉阶下设有登闻鼓,凡有冤案错案或重大要事,禀报皇帝,皆可响起此鼓,进殿面圣。
按理说谢玄是不能拒绝击鼓之人面圣的,不少人一听说是楚容,抱着看热闹或是因为那些宫闱秘事而对他好奇,或取笑一番的心态,纷纷请求谢玄宣人进殿。
冕冠垂着的十二旒之下,谢玄脸色阴骇,他没想到楚容竟然敢跑到这来敲鼓,因为那个单与吗?
“宣。”谢玄沉声道。
很快,楚容在太监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殿内安静如斯,两侧站满了身穿朝服,头戴官帽的官员,所有人,包括龙椅上的谢玄,纷纷看向来人。他们或面色严肃,或好奇玩味,或目光不屑,或惊艳不已,几乎所有人眼中都带了一种鄙夷。
楚容一路走过来,脸色平静,彷佛这庄严肃穆的庙堂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他下巴微抬,透漏出一种熟悉的威严,明明是冷冽沉静的气质,却诡异的和这个地方异常融洽,似乎天生就该出现在这里。
曾经见过楚容的只觉得他气质有些冷,远远没到那种强大到让人不敢忽视,甚至不敢造次的地步。今日再一看,却是大相庭径,不由让人联想到金云台射箭那次。
“你击鼓面圣,所为何事?”谢玄声如沉铁。
楚容道;“臣今日前来是为了祭天大典上的命案,罪人单与乃楚国人氏,与臣沾衣带故。于公于私,臣都不该袖手旁观。今日特意求见燕帝,臣愿代单与领罚,只求燕帝能饶单与一命。”
众人面露讶色,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讥笑一声: “楚大人,那闹事的小兵犯的可是命案。若是以命偿命,你也愿意去死吗?”
楚容面色未变:“楚某说了,只要能饶他一命,愿受一切责罚。”
谢玄握紧了拳头,看向楚容的眼神如刀片般锋利,恨不得就此剜了他。
“只是此事事出有因,并非诸位想的那样。”楚容道,“据我所知,死者王勇经常带头欺辱被收编的楚兵,单与打抱不平,常为那些被欺负的同胞出头,两人因此结下梁子。祭天当日,王勇对单与出言不逊,单与反唇相讥,以致王允恼羞成怒,动手伤人。”
“单与行事莽撞,固然有错,王勇动手在先,也难逃其咎。”
“哼!”某位大人掷地有声道,“那凶手是你的亲信,你当然帮他说话了。”
楚容看也没看他一眼,徐徐道:“我所言是否属实,诸位一查便知。”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小兵也难逃死罪。就单凭他在祭天大典上闹事也够砍头了!”说话的那位大人转头道,“潭大人,你说呢?死的虽然不是你的兵,但好歹也是咱们燕国正儿八经的将士。”
潭天望在将士们中素来有威望,所有人都看着他,期盼他的回答。
潭天望看着楚容,猝不及防想到自己恳求皇上赐婚的事。他原以为皇上不肯赐婚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如今才知道这两人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真是好不尴尬。
好在后来皇上又挑了一门好亲事,并亲自赐婚,给足了他面子。他不能不顾及皇上,也不能置将士们于不顾,思来想去回道:“老夫素来看事不看人。军中纪律严明,谁敢违纪,按军法处置。若王勇真的先动手,不死老夫也会要他半条命。依老夫看,这两人都该罚。”
他这话像没说一样,让问话的人有些失望。
“楚大人,咱们和陛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人犯。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这小兵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朱大人,什么时候说死罪难免了?那小兵杀人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不能轻易放过!”
“你急什么?老夫说的只是如果。”
“没有如果!”
“两位大人别吵了。”贺兰旭站出来道:“王勇在祭天大典动手在先,是罪不至此还是死有余辜,分不出个对错。既然此事难判,不如还是询问一下王勇家人的意见吧。”
“若他的家人愿意原谅凶手,那便只治他闹事之罪。若不愿原谅,便让凶手以命偿命。”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纷纷赞同。王勇死了,他的父母妻儿焉能放过害死他的凶手?
但也有一部分人反对,认为这牵扯到国事,王家人一介平民,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做主了?
“楚大人,你现在跑到王家人面前磕头下跪,乞求他们原谅,兴许能保住你那弟弟一命。”
此言一出,满堂啼笑。
“楚大人身份尊贵,虽说现在不比从前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受他一跪的,王家人有福了。”
燕雪深站在人群中,眸底闪过一丝怒意。他深深的望向楚容,那人面容平静,并未露出受辱或者愤怒的表情,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的思绪,让人窥辨不出分毫。
谢玄手握成拳,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才能抑制出自己的愤怒: “既然此事事出有因,那便先交由大理寺调查,待查明缘由后再处置。”
待退朝后,李福泉小跑着追上楚容,面色不详道:“大人,皇上请你过去。”
“知道了。”
谢玄看见楚容出现的一瞬间,彻底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楚容言简意骇:“救人。”
“这就是你的办法?眼巴巴跑过来任人羞辱一通?!”
谢玄想到那些讥讽楚容的话,就气的眼角发红,扯着嗓子道,“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那翻云覆雨,神通广大的本事呢?朕要杀慕容旻你都能阻止,怎么如今就使不出来了?平日说一句你不喜欢听的就翻脸,怎么这会就跟哑巴一样,任由别人羞辱了?”
“你为了别人连脸都可以不要了!这么难听的话你都能忍!”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双目充血,身上戾气厚重的让人不敢靠近。
楚容看着他愤怒至极的模样,面上划过一丝惊愕。
“你以为他们真的想要单与的命?”谢玄怒道,“一个无名小卒的命对他们来说,有这么重要?他们之所以针对单与,是因为他是楚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忙止住话茬,模糊的说了一句,“反正你今日此举正合他们心意!”
楚容充耳不闻,看上去毫不意外。谢玄狐疑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外面传的流言?”
“是。”楚容轻声道。
谢玄目眦欲裂: “谁告诉你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听到几句。”
“你知道还跑过来。”谢玄恶狠狠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容并未否认。
整个燕京都在传他委身谢玄,蛊惑君主,甚至还有人写诗咒骂耻笑。谢玄一怒之下杀了好几个文人,外面都在传他一怒为红颜,惹得士林怨怼,百官不满。朝官本就因谢玄拒不纳妃一事,对他迁怒不满,经过妖星一事,怨气可谓是达到了极点。
单与出事后,他一时着急,并未细想。后来发现这件事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的多,有人在故意把事情弄大。
单与一个无名小卒,纵使犯了命案,也不值得朝官上奏到皇帝面前。他们没有理由和一个小兵过不去,如此小题大做,只能是单与受了他的牵连。
楚容甚至怀疑有人在故意设计单与。若谢玄不顾反对,执意要留他的命,难保会有人猜到是因为他的缘故,届时怕是会适得其反,激起群愤。
那时谢玄又会怎么做?他只知道,谢玄现在如履薄冰,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小卒自找麻烦。
若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真是好歹毒的心思,一石二鸟,同时算计了他和谢玄。
“怎么不说话了?”谢玄咬牙道,“楚容,你宁愿让他们这么对你,也不愿求我是吗?”
楚容目光瞟到窗外盘旋飞舞的鸟雀,闻言目光再次回到谢玄身上,淡淡道:“你以为你和他们有区别吗?”
谢玄一愣,整个人如泄了气的茄子,愤恨道:“是,没有区别!所以你就等着给单与收尸吧!”
“朕会给他留全尸的!”
楚容面色一白。
第44章
诏狱内
昏暗幽深的过道深处不时有一阵阴风吹来, 将墙上壁灯内的火苗吹的张牙舞爪,楚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偷偷张望周围, 险些被审讯室各式各样的刑具吓晕。
黑漆漆的牢内,有个犯人似乎正躺在稻草堆上, 里面不时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 犯人似乎是被老鼠咬了一口,发出凄厉惨叫。
楚逍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这让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于是低头走的更快些。
“王爷,就是这。”带路的侍卫毕恭毕敬的对谢临说道。
谢临闻到里面的血腥味, 嫌弃的嗯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侍卫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听话的走远了些。谢临被这熏的头疼,没好气的对楚逍道:“你快点啊, 臭死了。”
说完,就走到一旁, 找地方坐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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