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就怪他放松了警惕,以为单凭一个谢临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贺兰旭。
他冒死逃出燕京,必会遭到谢临的追杀,谢玄派了燕雪深去寻,勒令必须将人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如今军营上下到处都在传谢临篡位的消息,就连楚逍也有所耳闻,看向谢玄的眼神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他看谢玄以后还怎么得意。
不少人都在偷偷看谢玄的笑话,唯有裴弄等人看热闹之余,心中还有些担忧。
万一谢玄此刻回京,依楚军如今的实力,根本对付不了明齐。如若谢玄回京,他们大可也打道回府,趁北燕内乱之际,抢回幽州和青州。
可打了这么久,就这么放弃,谁都不甘心。
况且明齐同他们一样有血海深仇,当初正是他们和燕军一块灭了楚国。
不得不承认,他们如今还需要谢玄。
楚容倒是没说什么,谢玄却生怕他就这么和自己断了合作,主动跑过来,表了一番决心。
“你放心,我是不会走的。明齐一天没打下,我就一天也不会离开。”
裴弄在一旁不放心道:“你嘴上这么说,到时候不会偷偷撤军,坑我们吧?”
楚容闻言一愣。
谢玄立马慌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咬牙从嘴里吐出一句:“不会。”
看着楚容冷峻的脸色,谢玄心中苦涩,他哪还敢这么做?上次的代价,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裴弄冷哼一声:“希望你说到做到。”他拿起一旁晾好的药,阴阳怪气道:“托你的福,我们殿下又该喝药了,你请回吧。”
谢玄像没听到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楚容接过药,眸色有几分复杂。
裴弄随口安慰,睁眼说瞎话:“不苦的。”
“不是苦。”楚容道,“这药有点腥。”
裴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一闻果然有腥味:“不会是熬坏了吧,难怪殿下喝了总想吐。这底下人做事真不用心,不如把这碗倒掉,重新熬一碗?”
谢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不用麻烦了。”楚容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裴弄回过神,发现谢玄还站在原地,没好气道: “你还不走?”
谢玄欲言又止的看了楚容一眼,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碗,最后转身离开了。
裴弄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
他唤来自己的心腹,道:“以后煎药的时候你多派几个人盯着,谁也不许靠近。”
“是。”
楚容问道:“怎么了?你还怀疑药有问题?”
“这药是苏木亲自煎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裴弄道,“当时给殿下治伤的大夫是谢玄请来的,我怕他在背后搞什么鬼。”
他倒不怕谢玄给殿下下毒,就怕这人搞些别的什么手段。
楚容似乎想说什么,看裴弄疑神疑鬼的模样,也随他去了。
相比这事,他脑中尽是谢临在燕京反叛一事,这让他想到了当年的薛炳业
想起薛炳业反叛的缘由,楚容垂下了眼眸,当年他暗中搜查薛贵妃去世真相,故意引起薛炳业对谢玄的不满。后来出宫,又让裴弄调查南平郡守赵牧,发现此人与薛炳业关系匪浅,再抽丝剥茧的一查,发现薛炳业竟有谋逆之心。
那时,他便知机会来了,于是故意让裴弄将谢玄的身份和计划透漏给赵牧,逼迫薛炳业动手。
薛炳业定不会让谢玄活着回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死在南平。
他连自己都算计进去,根本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没想到那个时候,为了能让他们逃走,谢玄竟以身入局。
许是愧疚使然,他又折回去救谢玄了。
他想着,就当还他一命,之后谢玄如何,与他再无关系。
或许是他的报应,当年他算计谢玄,临走前射了谢玄一箭,一年后他又被谢玄算计,替他挡了一剑。
楚容闭了闭眼睛,他说过,他们是仇人,没什么好抱歉的。可看着谢玄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楚容内心有了一丝的迷茫。
倘若有一天,谢玄知道他曾做过什么,会不会后悔今日如此?
他不能接受谢玄,却也不愿践踏他一丝一毫的真心。
否则日后两人决裂之时,谢玄必会追悔莫及。
*
谢玄派去寻贺兰旭的人,终于在几日后一座边陲小城找到了他。
彼时谢临的人也在追杀贺兰旭,幸而燕雪深等人赶到及时,这才没让谢临得逞。
贺兰旭自从逃出燕京,马不停蹄,一刻不敢耽误的往边境跑。他身边最后一个活着的侍从,为了给他争取逃命的时间,也死在了谢临手中。
一见到谢玄,贺兰旭就跪了下去。
“臣有罪,臣辜负皇上信任,没能守住皇城,以致它落得奸人手中,请皇上责罚。”
谢玄还从未见过贺兰旭如此狼狈的模样,事情过去好几天,他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愤怒了。何况这一年,贺兰旭也不太容易,不仅要帮他料理朝政,还要为前线各种花费用度操心劳累,哪能想到谢临会搞这么一出?
谢玄亲自将他扶起: “你没事就好,先起来吧。”
他让人带贺兰旭去梳洗一番,待用过饭后,再来商讨此事。
贺兰旭见谢玄不仅没有责罚,还如此关心体贴,心中颇为感动。
晚上,两人在帐中,贺兰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
原来那禁军总统曾受过薛炳业恩惠,而北大营如今的将军李珂与赵子谦是远方亲戚,当年赵子谦一头撞死在大殿上,李珂因为此事对谢玄一直暗含不满。
由于事发突然,整个燕京都被谢临控制,贺兰旭只能带着重要的文书仓皇逃命。
谢玄冷笑一声,薛炳业死后,他花了这么大劲铲除同党,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皇上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事情过去好几天,谢玄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这不禁让他有些担忧。
谢玄直接坦言道:“朕不能回去。”
贺兰旭心中一惊:“为何?”
虽然谢临没能拿到玉玺,但他如今控制着燕京和各位朝臣,谢玄不回去,先不说会不会寒了那些老臣的心,最重要的是,时间一长,恐生祸患。
现在还有比江山皇位更重要的东西吗?
谢玄面色紧绷,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心中所虑都告诉了贺兰旭。
贺兰旭表上不显,心里却在暗自惊讶。
他没想到谢玄如今和楚容是盟友,背地里竟然又和赵无明在一块算计楚容,这....确实谢玄一贯的作风。
“我若这么回去了,与楚容的结盟必会破裂,焉知齐宴会不会趁机反扑?届时面对两个强敌,就算保住了皇位,保不住北燕,又有何用?”
“谢临根本不足为惧,就让他得意一段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灭掉齐国。”
贺兰旭斟酌着开口:“灭掉齐国之后呢?皇上该与楚容如何?”
即便谢玄口口声声为了北燕,贺兰旭还是看出,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不愿回去。
谢玄无声沉默着。
贺兰旭心一狠,劝道:“皇上,事已至此,不如就放弃吧。既然楚容铁了心不肯回头,不肯接受那些条件,我们也早该为自己做打算。”
他在提醒谢玄,既然两个人早晚要决裂,又何必在乎这短暂的和平,不如趁楚军虚弱之时,将其除掉,以绝后患。
谢玄像被什么刺激到一样,眉头重重拧起:“不行!”他咬牙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放手。”
“你不用劝我了。”谢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我要是能放弃,早就这么做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他走的那一年,我重伤卧床,因为那一箭,我都快恨死他了。我以为吃了这个苦头,就不会再喜欢他了。那个时候我发誓,来日捉到他,一定不会心软,我要让他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是当我再见到他时,想的竟然不是怎么报仇,而是想让他重新回到身边。我以为我能把他带回去,后来我想,既然他觉得被困在宫里没有自由没有尊严,那我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愿意回到我身边,我甚至可以原谅他对我做的一切!”谢玄越说越激动,“我费劲心思的给他铺路,让他来日可以名正言顺回到北燕,而不是以一个叛贼的身份!”
谢玄双目通红,高声道: “结果呢?人家根本不在乎!我从头到尾就像个笑话一样!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以为我恨他,是因为他算计我,背叛我,射我一箭,一走了之。其实我恨的就是他对我的不在乎,不喜欢!他为了别人可以豁出性命,却不能可怜我一点,我就没见过比他更狠心的人了!”
他歇斯底里的说了一通,贺兰旭都看呆了。半晌,他道:“皇上既如此喜欢楚....大人,何不与他将一切都说清楚,也好让楚大人知道陛下的心意?”
“没用的。”谢玄沙哑道,“他这么恨我,我就算说破喉咙,他也不会动摇。”
贺兰旭抬起头,他望向谢玄那双流露着痛苦,绝望,悲伤的眼睛,一时间愣住了。
“我不怕楚容觊觎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都会给。我只怕....”谢玄话中带着一丝颤抖,“即便我豁出一切,他也不会再看我一眼。”
贺兰旭被这番话震惊的说不出话,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好啦——”
侍卫忽然跑进来,道,“皇上,潭将军与齐军对战时受了重伤。”
谢玄眉头一皱,他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很快,众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听说潭天望受伤,楚容与裴弄也来了。
谢玄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报信的侍卫将情况禀报了一番。
潭天望在西边攻打齐军势如破竹,前几次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也不知道此次对方将领是谁,竟能伤的了身经百战的潭天望。
侍卫看了眼谢玄,道:“此人眼生的很,看着不像齐人,他们都叫他兰将军。”
“兰将军?”
谢玄想了一圈也不知道这个兰将军是谁。
楚容道:“可知他的名姓?”
侍卫摇摇头:“不过他长的不像中原人士,倒像是个....蛮人。”
蛮人?齐军为何会和蛮人搅合在一块?
裴弄道:“蛮人多了去了?是东夷?柔然?还是乌桓?”
“是乌桓人!”侍卫恍然大悟,“那人和底下人说的是乌桓话!”
乌桓人,兰将军......
谢玄与楚容对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不大可能的人。
乌洛兰!
第98章
楚容微微蹙眉, 谢玄神情严肃,两年前乌桓进攻北燕,早被燕雪深灭了全族。
乌洛布死的透透的, 他亲口让人将乌洛布的尸体掉在金城的城墙前,用来震慑其他草原部落。
至于乌洛兰, 虽没找到他的尸体, 但战场上尸骨无存,或尸体被毁的面目全非, 十分常见。谢玄并未放在心上,就算乌洛兰没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根本不足为惧。
只是他没想到,乌洛兰竟然去投奔了齐宴,这两人搅合在一起可不会有什么好事。
楚容眼底眸光微闪, 乌洛兰一出现就狠狠重创燕军,给了潭天望一个下马威, 可见对谢玄的怒火有多大。
他有预感, 乌洛兰此番针对的不止是谢玄,还有他。
乌桓灭族虽不是他一手导致,但却和他脱不了干系,乌洛兰怕是恨他们入骨。如今他已经对谢玄展开报复, 不知又会怎么对付自己?
他不了解乌洛兰, 却了解一个一无所有,背负仇恨的人。
如今敌在暗, 他在明,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乌洛兰的出现,大大拖慢了他们攻打明齐的脚步。如今关外有乌洛兰坐镇, 赵无明便不用分神去操心,只须全力守住关中。
就算是为了大局着想,他们也必须除掉乌洛兰。
谢玄的想法与楚容不谋而合,只是棘手的是,他们该怎么动手?
看着楚容沉思的模样,谢玄忽而低声道:“这件事我去处理,你好好养伤,不要劳心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其余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唯有贺兰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惊愕皇上如今在楚容面前和以往简直判若两人,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连声音都不敢大些,像是唯恐惹楚容不快。
楚容忽略那一道道落在身上的视线,客气又疏离道:“不用了,多谢燕王好意。”
谢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知道楚容在防他,即便他一番好意,楚容也不会再信了。
眼看着快到年底,天气越来越冷,军营中却没有一点要过年的气氛。
楚军还未从那场败仗中缓过来,而燕军这边,外敌未平,内乱又起,他们不可避免的对北燕和个人的前途感到忧虑。
今年谢玄以为能和楚容一块过年,圆上前两年的遗憾,看眼下的情形,估计是不可能了。
他这几日去找楚容,一直能听到楚逍咋咋呼呼的张罗着过年,连除夕该吃什么年夜饭都安排的十分清楚。
谢玄听的心中不是滋味,想到他们能和楚容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就羡慕不已。
如今战事吃紧,楚容险些忘了过年一事,原本打算就和往日一样平淡的度过,但看楚逍他们商量的这么起劲,也不好扰了他们的兴致。
自从栖霞谷一事后,军中的气氛就像是蒙了一层灰色阴霾,压抑又紧张。他想借着这个时机,好好热闹一番,换换心情也不错。
思索过后,楚容让裴弄将消息传了下去。
军营中立刻沸腾起来,他们辛苦了一年,唯有过年这天能休息上一时半刻,怎能不开心激动?
听到楚军那边的动静,谢玄也松了口,吩咐火头军除夕夜多做些吃食,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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