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终于被哄了一句的范愚也满意起来,又拽上叶质安的衣袖,拿脑袋蹭了蹭抚在发顶的温热手掌。
继而顺从地跟着进了卧室,除去鞋袜,将自己塞进了被褥当中。
叶质安趁着他动作迟缓地打理自己的功夫,点起来新的炭盆,又将搭在臂间带进屋的范愚的外袍挂好,等转过身,正好瞧见范愚蜷进被窝的动作。
刚一躺下,双眼就合了起来。
“阿愚先睡,我出去做个醒酒茶。记得莫要去碰炭盆,当心烫着自己。”
赶在人真的睡着之前叮嘱了一句,叶质安转身出门时还回头了好几次。并不放心。
甚至觉着自己确实该留个小厮在医馆,免得再遇上这种情况分身乏术。
正想着,最后一次回头,便瞧见范愚翻了个身。
生怕小醉鬼把自己滚下床榻,叶质安决定还是等他睡着了再走开。
结果只看见他连着往靠墙的一侧翻滚了好几圈,直到把被褥裹成了一长条,正好将自己缠得没法动弹才觉得满意,而后呼吸才变得绵长。
操心了得有一整个下午的人终于放下心,舍得合上门走开片刻。
离开时候叶质安满以为回来也会瞧见范愚安安分分地在酣睡,却忘了刚开门时候这人的低落状态。
醉意让范愚的思绪胡乱跑着,几句交谈就能换个情绪,这会儿折腾完了入睡,却梦见了今日早些才想念过的父亲的怀抱。
身上的被褥还紧紧裹着,和炭盆一起供以他温暖。
面朝着里侧的墙面侧卧,于是泪珠也顺着眼角往下滑落,直至淌到颈间,透出点冰凉的感觉。
第112章
叶质安是重新烧的水, 动作也就没能多快。
等他折腾完了醒酒茶,打着伞回到卧室里头时,范愚已经面朝着墙面睡着。
卧室门开合时候带进来的冷风被裹得紧紧的被褥给完全遮挡住, 没扰到他丝毫。
光靠姿势来判断,一动不动、呼吸轻缓的样子,该是身在梦乡了。
屋子里头陈设简单至极,不说与身份家世相衬的摆件,便是连张书桌都未放。
除却床榻与放置衣物的柜子之外, 就剩下床头一张小几, 正搁着卷纸业泛黄的医书。
于是等叶质安将手中端着的醒酒茶放在医书旁时, 自己只能侧身坐到床榻上, 还多亏了范愚卷起整床被子的幼稚姿势, 给他留出来了足够宽敞的位置。
身体不会紧挨着,也就不必先驱散身上的寒意再动作, 叶质安伸手搭上了背对着自己的人的肩膀。
甫一触碰, 就察觉到了手下的轻颤。
刚进门时候站的远些,随意一瞥只以为是在熟睡, 加上范愚听见了木门吱呀也没动作, 越发让叶质安肯定了想法。
为此还在放下醒酒茶之后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扰人清梦, 把他唤醒来着。
被小醉鬼折腾过两回,叶质安发现人在轻颤的瞬间便紧张了起来。
没想着不去打扰他,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立时也覆到了范愚肩上,试图将人翻个转身来面朝自己。
裹成长条的被褥束缚住了范愚的双臂,作为睡姿没准还能算得上舒适,此时却正好方便了叶质安的动作。
双手搭在被褥上边,轻轻一用力就能把人换个朝向。
裹了好几圈才一点没留在外边的被子, 被这么一挪动,也只是留出来了一小截而已,甚至不会让一点寒意钻进去。
人一面向自己,叶质安就瞧见了其眼角的水痕。
等到动作轻柔地帮着擦拭干净,却还是没见范愚有什么反应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人确实是在熟睡的状态当中。
也不知是梦到了些什么,才会在睡梦中流泪,连身体都有些轻颤。
和范愚抵足而眠过不止一回,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方才的犹豫立时不再是个问题了。
叶质安一手还覆在他肩上,顺势轻轻摇了摇,来把人唤醒。
“阿愚,醒醒,先将醒酒茶喝了再接着睡。”明明是在喊他醒来,声线还特意压低了不少,像是生怕吓着刚刚还在流泪的人。
方才没再转出门去寻布巾,叶质安是直接拿右手衣袖来擦拭的泪痕。
轻柔的呼唤没得到回应之后,索性便轻拍了下他的脸,结果被动作幅度很小地蹭了一下,而后才看见范愚睁眼醒来。
外界声音的打扰成功让范愚忘了梦中的场景,只带着对温暖的眷恋回到现实当中。
正好面颊上停留着温热的掌心,始终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先于思考做出了指挥,令他蹭了蹭刚轻拍过自己的手掌。
落在叶质安眼中,便成了朝夕相处过的友人的难得脆弱。
先前的哄还带着生硬,被人下意识挨蹭过后,却变得越发体贴起来。
看范愚模样还是初醒的迷茫,没带上梦中的难过,叶质安不由就松了口气。
若是要他再哄,自然是情愿,奈何自己一点都不熟练,也就生怕说出口的关切话语会起到什么反效果。
范愚能当作个梦境遗忘,重新变回憨憨傻傻的小醉鬼,即便要比神智清醒的时候难照料些,总归也要比痴痴地流泪让人手足无措来得强些。
于是没去提及正好撞见的梦中流泪场景,只伸手打算扶他起身。
还没碰到床榻上裹成一长条的好友,叶质安的动作就停滞在了半空。
翻动位置时候很好地遮挡了寒风的被褥这下成了个累赘。
全身都被束缚住的范愚自然没法用手臂来支撑自己坐起,便是靠着叶质安的帮助被扶起,也免不了会受到被子的阻力,没法动作自如。
被初醒的迷茫和一直没能消退的那点醉意指挥着,做出来的只会是傻事。
叶质安走神过后,瞧见的便是范愚重复了番最初的动作,反向在床榻上翻滚了几圈,好把自己从束缚中给解放出来。
再配上能自己坐起身之后竟然还有些得意的笑,就越发傻了起来。
忍俊不禁。
笑容倒是没能在他嘴角挂上多久,一番折腾之后被窝早就没了原本的形状,捂出来的暖意自然也消散了个干净。
即便有炭盆摆在不远处,范愚还是瑟缩了一下。
看叶质安暂且没个动作之后,也没去找醒酒茶的所在,先将散在身侧的被子再次裹上了身。
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没忘记不要再让自己失去行动力,于是连肩膀带手臂都还露在外边,同屋里勉强不算太冰冷的空气相接触,身体又蜷了蜷。
没让范愚再等,拿指尖去探了探醒酒茶的杯壁之后,叶质安单手递到了他手中。
中途耽误了这么会儿,正好让原本堪称滚烫的茶盏降到了能够入口的温度上,却也得慢慢喝才不会烫到。
范愚进了卧室之后便被指挥着除了鞋袜,窝进被窝之前,还很乖觉地脱去了身上的衣袍。
光是一件亵衣,起不到半点御寒的作用。
饮完醒酒茶要些功夫,叶质安于是一直拿掌心覆在他肩上,想着多少能添点温度,不至于因此着凉。
双手都覆着,范愚看上去便像是倚靠在了他怀里,被这手臂支撑着身体一般。
梦境遗忘得差不多,其间的伤感和思念都没能回想起来,仅剩的印象便是对温暖怀抱的向往。
这会儿身后有个人侧坐在床榻上,在范愚还有些迷糊的头脑当中,便和这梦的残留印象划了等号。
身体只要稍微往后一倒,就能落入其间被拥抱住。
确认了手中的茶盏不会因为自己的动作洒出来之后,范愚就顺从内心的想法,往后仰了仰。
窝在堂屋的椅子中时难免被木条硌到哪里,陷进兄长怀里却不会有丝毫的不适。
范愚的动作迟缓,也就没让叶质安措手不及,稳稳当当地接下小醉鬼,连身形摇晃都无。
就是这样一来,要再覆住人的肩膀的动作就不适了些。
叶质安索性松开手,接过来茶盏,示意范愚拿被子将自己裹紧。
只剩下小半没喝完,喂起来也就没什么难度。
甚至不需要偏过头去看,接过茶盏时候的一瞥就已经够他控制好喂水的动作了。
反倒是范愚的动作凭空给他增添了点难度。
自觉已经找见了梦里那个温暖怀抱的人这会儿颇为满足,没嫌弃他还未被炉火烘热的衣袍太过冰冷,听话地将被褥拽起到了能够盖住自己的高度之后,就开始试图在叶质安怀里找见个更舒服的位置。
不必自己端着茶盏,盖好被子之后又多了暖意,困倦的感觉也就随之卷上来。
早前就靠在这人身上入睡过好多次,范愚终于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解决完了醒酒茶,脑袋便偏到了能埋进他肩窝的角度。
身体也跟着侧过来,乖乖藏进被褥之下的双手甚至已经揽上了叶质安的腰际,把自己彻底埋进了他怀里。
也不管这个姿势下还有缝隙能供冷风钻入,就想这么入睡。
叶质安手中的茶盏刚能放下,想要动作的身体便被拦在腰上的手给阻住,耳边紧跟着响起来声满足的喟叹,于是不由僵了僵。
不是不想简单粗暴地把忽然粘到自己身上的人撕下,只是一想起片刻之前擦拭去的泪痕,就起了点犹豫。
若是一回到原先的姿势,连带着梦境也跟着回来,又该如何是好?
方才是被自己叫醒,又有醉意干扰才遗忘了梦中场景,漫长的夜晚不止能让泪水沾湿长发,也可能让范愚醒来后情绪低落上一整天。
到时候清醒的难过,可没有此时迷糊状态下来得好纾解。
最后只将茶盏挪到了床头的柜子上摆着,叶质安放轻了动作,试图在不吵醒范愚的情况下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再把自己也塞入被窝里边。
左右床头有卷刚刚读完的医书在,正好能够拿来打发点时间,不至于让他无所事事地跟着早早休息。
由着范愚靠在自己身上入睡,也还能及时察觉到噩梦的干扰,免得他再面朝着墙面,悄悄哭到身体都在轻颤。
妥协得飞快,只随着动作出口了一声轻叹。
再然后,叶质安调整好了靠在床头的姿势,将刚拿到手中的医书搁在腿上,开始读书之前,没忘记先仔仔细细地掖了圈被子,好把自己和怀中人都拢进温暖当中。
而自己尚且还露在外边的肩膀,就只披了件外袍来遮蔽寒意。
该用的晚饭还被省了去,理由不可不谓是冠冕堂皇——
既然没觉着饥饿,索性就不去炸上一回厨房了。若是真弄得一片狼藉,还得再差使仆役来收拾一回,实在没什么必要。
至于穿过条胡同就有家口味不错的酒楼,再不济也能回叶宅用饭的事实,此时被他忽略了个彻底。
等需要烛火才能够看清楚手中医书之后,叶质安便小幅度活动了番有些僵硬了的身体,终于也跟着躺进了被窝里边。
两人体温带来的暖烘烘的感觉,与一件外袍遮蔽间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
再加上为意外捡着的小醉鬼操心半日,难免有些疲惫,睡意也就起得飞快。
读了许久的书,范愚都没再哭上一回,想来也已经摆脱了先前的梦境,于是放心。
第113章
入睡太早, 等叶质安醒来的时候,窗子外边都还没个光亮。
范愚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过了一夜,以至于半边身子有些僵硬, 试图动弹之后,酸麻的感觉也随之泛了上来。
身上的人明明要早入梦乡太久,但大抵是因为醉意的影响,呼吸依旧平缓,尚未醒来。
因着担心范愚重复先前的梦境, 叶质安几乎是整夜浅眠, 还因为他调整姿势的动作, 迷迷糊糊醒转过两三回, 确认了这人没在哭泣之后才又由着困意将自己包围。
直到最终清醒着看到他还睡得正香, 才真正放下心来。
动作小心地把范愚从身上挪下来且安置到身侧,再仔细掖好被角过后, 叶质安方才得以起身。
只是天色犹暗, 除了点盏烛火读书,倒也无事可做。
等范愚醒转时, 瞧见的便是少年郎单手执着医书, 动作慵懒地斜倚在床头, 侧脸被温温柔柔的烛光给添了些阴影, 有点陌生的好看。
至于他自己,睡梦当中下意识往着温暖的方向凑, 于是整个人都靠得热源极近,面颊还几乎贴在人腰侧。
醒来时候不算大的动静还是扰到了叶质安。
没皱眉头,第一反应便是顺着夜里的习惯动作,伸手去替范愚掖了掖被角,而后才发现他已经睁开双眼, 模样还稍有些惺忪。
就是不知为何,发丝遮掩之下的耳垂正泛着些红。
“身上可有哪里不太舒服?”
叶质安看着范愚不太好意思地在被褥下边蜷起来身体,又往后挪动了下来略略拉开一些两人的距离,等他停下来折腾,便开口关切道。
“若是不适,再躺会儿也无妨,左右今日才是旬假,呆得晚些再回太学便是了。”
才刚有光亮透过窗棂,实在还早得很。
范愚没有继续窝着,睡得太久,即便是因为醉意,也免不了会觉着有点晕乎乎的。
前一日被抛弃得差不多的理智倒是逐渐回笼,梦里哭过一场之后,压抑着的情绪宣泄了大半,这会儿在他脑中占上风的,反而是酒醉时候究竟做了多少傻事。
叶质安向来对他包容,想着出糗也不是头一回的人,对窝在其怀里入睡的事儿竟然出乎意料地接受良好。
就是耳根的热度直接顺着蔓延到了面颊,不得不往被窝里边缩了缩身体来作为遮掩。
刚缩进被子里,腹中便“咕噜”了一声。
他没用晚餐便上了床,几乎是一觉到天明,没被饿醒已经算是幸运了,这会儿醒来,腹中抗议的声音自然颇响。
原本还想摇头作为对身体状况的回应,这么一来,范愚只好开口道:“……有些饿了。”
边上叶质安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同样没用晚餐,还因为照顾范愚废了不少力气,只是饿过头了才没个察觉而已。
示意他起身的同时,自己则是吹熄了已经没有必要的烛火,放下医书。
正好天色渐亮,走出宅子,就能在外边胡同里找见早早出门奔波生计的小贩,和他们带来的热气腾腾的早点。
渐起的吆喝声带着生机,顺着一条条胡同,将途经的整个城市从睡梦当中唤醒。
等范愚将就着叶质安大上许多的新衣和鞋袜,勉强打理好自己之后,堂屋中已经有早点在等候。
风雪已经在夜里停下,地面上还有半尺深的积雪却没那么容易化开,将京都换了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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