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凑近鼻子闻了一下,什么气味都没有。
给他这个干什么?该不会是真的随手路边买的吧?
沈迟百思不得其解,他暂时将这个香囊搁置在了一旁。
下了水,在澡桶里坐下,热水漫过了他的肩膀,舒缓他一天东奔西走的疲惫,他舒适地叹了一口气。
泡澡时思绪发散,他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了那架在木架上的白色的里衣,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每次看到裴枕,他都是穿着他那万年不变的月白色衣袍。
他想起裴枕在他家的时候,他捏了个法决衣服就干净了。
还真是省事省力。
裴枕不会平素都不换衣裳吧?
可是他不洗澡的话,那身上怎么还有香味呢?
奇怪,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还搽香吗?该不会就是用来掩盖什么味道吧?
沈迟感到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身上的香味有一点熟悉……
他还蛮喜欢的……
这么想着,沈迟“咕噜咕噜”,一下把脸沉到水下面了。
......
......
一阵疾风骤雨过后,院子里的花都被摧残的差不多掉光了,沈迟打开窗户,散一下屋子里氤氲的雾气。
冷冽的空气吹进来,沈迟打了个哆嗦。
欣赏了一下窗外乱七八糟的景象之后,他把窗棂放下,正打算关窗睡觉了,却突然一只苍白的手横在了他的木窗上。
沈迟吓了一跳,有鬼?
他一激灵,手上的窗扇滑落,即将将那只手夹到的时候,那只手反手握住窗框,煞白到毫无生气的手和浓黑的夜色,以及深棕色的窗户形成鲜明反差。
“谁啊?”沈迟鼓起一点勇气问。
“是我。”
清冷好听的声音,让沈迟一下子呼出一口气,无比庆幸,原来是裴公子。
裴枕见他还愣在原地:“滚过去开门。”
沈迟听出一丝愠怒,马上动作麻利地过去开了门。
果然是裴枕那张万年没表情的脸,他扫一眼沈迟,开口道:“你洗澡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沈迟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里衣和木屐,薄薄的里衣将他瘦弱的小身板勾勒出来。
明明两个人都是男子,但裴枕姿容月貌,而他衣衫不整,他比他高了一个头,光线越过他照到裴枕脸上,而裴枕低头看他……
沈迟一刹那觉得,他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有些失礼了。
沈迟语气又凶又急:“这么晚了,我当然洗了。”
刚刚还淡定的人一下跟个兔子一样跳起来,裴枕微妙地挑起眉毛......
但他远离人间三千一百多年,已经将人间的礼仪规矩都差不多忘了,面对这个半大小子,也懒得想这句话是不是显得有些亲密了。
裴枕莫名其妙:“洗了就洗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完,也懒得听沈迟解释,他说:“给你半炷香时间,把衣服穿好,跟我走一趟。”
沈迟脸上热出来的红晕褪的一干二净:“可是现在已经亥时了。”
下人们都歇息了,外面一片漆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除非是特意约了人在这个时间段见面,不然肯定都已经睡下了。
裴枕竖起三根手指,折下去看一根:“三......”
“二......”
“什么?不是说半炷香时间吗!?”
眼看裴枕又要折下去一根手指了,沈迟立马去床上拿自己的衣裳,囫囵套在身上。
还未来得及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服,就被已经失去耐心的裴枕拉走了,准确地说,又是被拎着衣领拎走的。
沈迟敢怒不敢言,动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谁让他现在只到人家肩膀呢……
过于弱小的后果是裴枕感受他的挣扎就跟挠痒痒一样。
反抗无效。
于是沈迟到地方后还在生气,兀自抱胸站在原地,而裴枕把他撂下后环顾四周,没理他,抬脚进了房门。
这里有点眼熟......
沈迟皱眉转头四处看了看,亭台水榭,茂林修竹,甚至不远处还有围线防止有人出入,围线前每隔几步甚至还有带刀的衙役把守此地。
这不是白天他们来的汪宽的房间吗?
裴枕和沈迟来的悄无声息,离他们最近的衙役昏昏欲睡,其他的人均背对着他们,暂时没有人发现他们。
但是再留在原地会不会被发现那可就不好说了,沈迟飞快追上裴枕,压低音量问:
“我说,裴公子......我们不打招呼就来似乎不太好吧。”
从来想去哪就去哪的裴枕淡淡道:“知县有说晚上不能来凶案现场吗?”
沈迟一愣:“这倒没有。”
裴枕冷哼:“那不就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不停地翻着室内的东西,目光一寸一寸的打量地面、屏风、桌椅,甚至连床上花纹杂碎的被褥都翻动了。
沈迟跟上:“裴公子,您在找什么?”
裴枕:“我在找......”
忽然,裴枕目光一凝,他左手拿着一个枕头将丢未丢,右手缓缓捡起来床缝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很长的白丝,只有丝线一般粗细,硬度有些像头发,垂在手上,若不是特别留意去分辨,打眼一块看,几乎会以为只是一根白头发。
裴枕勾唇:“找到了。”
第22章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洁净的帕子,将这跟白丝包裹在帕子中,路过沈身边时,理所当然地吩咐他:
“你,把这里恢复原样。”
沈迟:“……”
他看着乱翻出来的一些小物件,屋内东倒西歪的桌椅,以及已经快要拖到地上的被子,十分无语。
这就是叫他来的原因?
还原他弄乱的现场。
他当大半夜叫他来做什么,竟然只是为了叫他打扫卫生来的……
浑然不觉被人嘀嘀咕咕的裴枕正信步闲庭,他绕过屏风,避开沾染到鲜血的地面,站到了红木桌子旁,也就是凶手行凶的位置,而后,推开了窗户。
凉意带着冷风吹了进来。
晚上,那月下清潭在月光的反射下,波光粼粼,竹叶的影子倒映在裴枕的脸上,显得孤寂高深。
因为发生了一场命案,许多原本住在这里的秀才们都搬出去住了,幽寂的可以听到风声。
沈迟很快便收拾完里面的东西,出来的时见裴枕站在窗边沉思,感觉有点奇怪,他走过去。
凉风习习,景色幽幽,屋檐下木兰花的香气顺着风钻入他鼻中,若不是因为发生命案院子阴气森森的,就光是站在这里欣赏月下清潭,听鸟或鸣涧,都能心生无限欢喜。
眼前这一幕,他虽然不太懂风花雪月,但也曾在话本子里见过,若是再有佳人在侧......
若不是知道他们是来查案子的,此情此景,简直......
“像不像在幽会?”裴枕冷不丁地开口。
沈迟的心声突然被说了出来,他僵硬地扭头。
他该点头还是摇头?
父母做媒,三书六聘嫁娶是常事,男女未曾见过面就把婚事定了的更是不少,反而幽会一词,听着便禁忌,宛如钉上了“偷情”的耻辱柱,在沈迟有限的记忆里,向来只在话本中看到过。
幸而他们是两个男子,就算幽会、偷情也没什么,不会惹得别人猜忌。
他干巴巴道:“是蛮像的。”
裴枕冷笑一声。
沈迟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
沈迟一扭头,看到门边冒出了一个头,有人猫着腰正悄悄打量里面。
见裴枕和沈迟看过来,那人挺直了腰杆,摸着鼻子讪笑道:“原来是裴公子和沈公子,我当是谁呢……”
来人一身腱子肉,一身深蓝色的立领服饰,腰上配着一把腰刀,这个人沈迟是见过的,那时把他们带来县衙的也是这个人,他是华阴县的巡捕都头。
沈迟:“都头?”
都头把门开了,这时沈迟裴枕才看到他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五六个人。都头朝后一挥手:
“都散了,下次值勤不许再瞌睡了,连裴公子和沈公子来了都不知道,要是让知县知道你们招待不周,统统都逐出县衙!”
见身后几人惭愧低头,都头又谄媚对沈迟和裴枕笑道:“大半夜的,二位公子怎么有空来这?”
沈迟和裴枕对视一眼,没想到巡捕都头亲自来了,这也太不巧了。
裴枕淡定道:“奉知县口谕,前来查案,恰好半夜睡不着,便拉上弟弟再来看看有什么新线索。”
都头疑惑:“我怎么没接到知县下的这个令?”
他指的是裴枕有随意出入案发现场的口谕。
沈迟强装镇定,面色不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会骗你不成?更何况,我们来这里,不是查案子,难不成还是来销赃的?”
这话说的就重了,都头也不过是到换班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这才发现有人擅闯的。
“都头若是不信,怀疑我们二人有别心,不如一同去知县面前对峙?”裴枕的眼眸中已是一片凉意。
都头知道二人生气了,擦了擦额边的汗,斟酌着说:“那倒不至于,二位公子白日忙着查案,晚上还来查找线索,知县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待明日我禀报上去就好了。”
沈迟身侧的手捏紧了,要禀报给知县?
裴枕颔首:“那便有劳了。”
沈迟脑子转了个弯,也是,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若是还阻止都头上报,怕是更惹人怀疑。
都头见他二人往外走,急忙跟上:“二位公子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裴枕淡淡道:“这倒没有。”
沈迟配合叹气:“真是不巧,白来一趟,还让都头疑心了。”
巡捕都头赶忙摇头:“不过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便好。”
裴枕和沈迟出了房门,门外的衙役增加了几个人,之前的那一批也都换成了新人,都头追上来:
“二位稍等,路上漆黑,恐怕有危险,我叫辆马车将你二人送回可好?”
沈迟不知道裴枕下步的步骤是什么,只能听他说:“那便麻烦都头了。”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一辆灰色顶盖的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马夫打着哈欠,候在马车旁,见他二人出来,把矮凳放下来了,又递手过去,只待扶他上马车了。
裴枕一摆手:“不用。”而后提了提自己的衣摆弯身进了马车里。
沈迟紧随其后。
送他们二人上了马车后,都头面色疑惑地问身旁的衙役:“他们半夜来书院,你们当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衙役回想了一下,面有难色:“回衙役,真没有!”
“怎么悄无声息就出现了。”都头自言自语:“不行,我还是和知县说一下吧。”
*
这是沈迟第一次坐马车,此前在大街上远远见到了他还需要避让,他曾经很羡慕马车里的达官贵人,现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有些兴奋又紧张地左顾右盼,放在膝盖上的手蜷曲又伸展。
他掀开帘子看窗外的景象,可惜外面天黑黑的,还刮起了风,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盘旋飘在半空中的破布袋子。
他目光落在了对面的裴枕,裴枕倒是比他淡定,上了车后就闭上眼小憩了。
沈迟安静片刻,忍不住道:“裴公子……”
裴枕一动未动:“说。”
沈迟说:“我们接下来就回县衙了吗?”
他刚看这一路的是往县衙的方向。
裴枕轻声道:“这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沈迟:“是发现了孙翼飞凶杀的证据了吗?”
裴枕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枉他此前跟知县和衙役们猜测这么多理由,却忽略了最致命的一种可能。
他冷笑道:“不是他做的,是妖所为。”
什么?
有妖怪?!
沈迟惊疑不定。
第23章
怎么这么快又遇到妖了?!
沈迟心跳加快,他问:“那妖怪在哪?”
裴枕反问:“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沈迟刚想摇头,目光突然一凝,他想起来了,他们在知县府上住的第一晚,他确实是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知县夫人。
但碍于第二天见她神色如常,与知县恩恩爱爱,于是他只当是他过于敏感了,若知县夫人真有问题,知县作为她的枕边人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但是,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沈迟犹豫道:“裴公子,你们妖怪之间,能互相感应到吗?”
裴枕挑眉:“可以。”
他确实可以感知到妖气。
沈迟便将那晚的事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他了,特别是那句[我以前漂亮还是现在漂亮。]
裴枕沉思,末了开口道:“可是我并未察觉到她身上的妖气。”
沈迟与他面面相觑。
所以她不是妖?
裴枕抿了抿唇:“不好说,先回府吧。”
沈迟点头。
裴枕掀开窗帘,唤了马夫一声。
马夫:“诶,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裴枕:“送我到坊化街便可。”
“可是,”马夫踟躇道:“都头有吩咐,必须将你们二人平平安安地送回府中,况且,已经是三更天了,不知公子有什么事非去一趟坊化街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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