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枕走到他面前,一根修瘦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骤然与他距离拉近。
裴枕与他距离不过几寸,呼吸洒到对方的面庞上,清浅的气味扑在脸上,沈迟耳朵漫上了一点红晕,眼神迷离,河神的气息,好香......
他好喜欢。
“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都有孩子了。”
美梦破碎。沈迟眼里骤然清醒,惊愕道:“你说什么?”
“我说,”裴枕的拇指搭在他的下巴上,捏了一下:“祝你找个如花美玉的娘子,然后早生贵子,沈迟。”
沈迟目光下移,落在他在他下巴的指尖上 ,语气十分危险:“如果我不呢?”
“不?”裴枕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为什么不?”
“看着我。”
裴枕的眼睛仿佛有无限漩涡,诱使人只对视一眼,便无限沉沦下去,沈迟像是被定住了,陷入了他那双颜色很淡的瞳孔里,诱导般,沈迟鬼使神差地说出口。
“我......”
“因为......我......”
他着迷地沉浸在裴枕的眼睛里,仿佛被扒光了内心,赤裸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思绪一览无余,可是,裴枕的眼睛依旧清明,毫无感情。
沈迟心神一动,瞬间清醒。
好险……他差点就说出口了。
裴枕的眼里,只有冷漠。
沈迟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深刻认识到,自取其辱是什么意思。
声音低的自己都要听不见了:“可是啊师父,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哦?”裴枕似乎有些惊讶:“那你现在是有喜欢的人了?”
沈迟字字泣血,违背真心:“没有。”
裴枕神情一怔,像是满意,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意味,他道:
“没有就好,没有最好。”
他从来不以真面目在凡人面前现身就是这个原因,怕他们会对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神仙和凡人,本来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现在看来,他的徒弟对他没有这些非分之想。
很好,不愧是他选中的徒弟。
裴枕冷冷地收回了手。
沈迟脸色不太好看,闭上眼,喉结滚动一下,再睁开眼,沉默了。
这就是通过考验了?如果他发现他......他会怎么对他?
“师父,”沈迟垂下眼眸:“可以就离开几天吗?”
他知道,裴枕如果想早点回来,怎么样都是能回来的。
几十年真的太久了。
“也许可以。”裴枕看着沈迟期盼的视线,缓缓说道。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驳回他的请求。
晚风徐徐地吹过来,萤火虫在深绿色的草丛里飞的飘摇不稳,有风将荒凉的草木吹的沙沙作响,将他们几人的身影拉的格外的长。
沈迟额前的碎发被吹开,他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的凉。
裴枕抬头望月:“时辰不早了,我必须即刻出发。”
功德一事还没解决,如今还得处理怨气横生的事情,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去尽快回,如果真的是祸疫出世,那得即刻禀告天帝,再次想办法镇压祸疫,如果不是祸疫......就难办了。
不知道幕后是谁在操纵这一件事,而他也只有在解决自己功德亏损的事情之后,才能有精力去探查此事了。
一念之间,思绪万千,裴枕干脆利落地捏了个决,无数淡蓝色的星光从脚下升起。
天界的南天门有重兵把守,他功德有损,暂时不能就这样进去。
他需要去找一个人帮忙......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沈迟垂至身侧的手篡紧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裴枕消失在他面前,而从始至终,裴枕所做的决定里都没有他。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凡人?
哪怕是修炼一辈子,也依旧没有办法在他身边。
不行,他......沈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绝不答应。
师父必须留在他的身边。
他还......
偏偏就要他了。
第66章
初夏, 树上的枝丫嫩绿,抽长的枝条长的很高了,叽叽喳喳的小鸟的身影在树杈之间来回穿梭,欢快地招朋引伴。
沈迟在屋内坐不住, 他起身, 打开窗户, 树上的鸟在树桠之间欢快地跳跃, 阳光从树杈之间泄出, 在室内投下了斑斓光影。
街上熙熙攘攘, 担夫担着重重的扁担,放下, 而后在路吆喝,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 或步履匆匆,或信步慢行。
叫卖声、交谈声嘈杂于耳,这闹哄哄的场景, 沈迟却觉得自己是这画外中的人,他没觉得好玩, 只觉得厌烦。
现在是裴枕走的第十天了。
快半个月了,他还没有回来。
师父不在, 他每一日都是数着时辰过来的。
他想告诉师父,他们一路沿着北走,出了漠关村所在的遗址, 他们背着姑盼,跋山涉水,走了十几里地才找到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告诉他们,漠关村三十年前就没了, 得知他们从那边过来没去处住,还收留了他们。
他们住了一晚,便匆匆启程,背上姑盼,寻了一处花香鸟语,人迹罕至的高山,把她葬了,那里有很多小动物,还有许多在修炼的山野小精怪,姑盼住着不会孤单。
沈迟漫无目的地想着,光影随着日光的移动而移动了,照在他的脸上,将他黑沉沉的眼眸照亮了不少。
小神女从窗外钻进来,手上抱着一个热气腾腾和她的身子差不多大的小笼包,恨铁不成钢:
“好不容易来这这么热闹的地方了,你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看着怎么比我一个被关了三十年的还要消沉啊,你这小小年纪,怎么思绪这么重呢!”
沈迟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小孩别说话。”
小神女被他呛到,气鼓鼓地说:“我才不是小孩呢,我已经三百多岁了,我可以当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了,你不许对本姑奶奶这么无礼!”
沈迟眯着眼,十分嘲讽道:“哦。”
“你奶奶的,”小神女抹着眼泪咬了一大口包子,飞去找卢风了:“卢风,你看他又欺负小孩!”
卢风向客栈的小二借了一点油正擦拭着自己的斧头,闻言只能讪讪一笑。
......
......
[师父,我很想你。]
一点墨水泅晕上信纸,沈迟回过神,抿了抿唇,把手上的那支上好的紫毫毛笔搁下了。
他的身边堆了一堆的宣纸,上面的字迹有的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有的笔走龙蛇,随心所欲,有的工工整整,甚至一横一竖都经过精心地书写,所有纸上都只有两个字。
裴枕。
日益累积的思念和无法宣泄的情感,化作笔墨,提笔想说的太多,最终只是落下他名字。
“裴枕。”沈迟暧昧地念着他的名字,河神的名讳在他唇齿间反复厮磨。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笔一丢,往后一仰,靠在了宽大的红木椅上,手指拂过身边堆积如山的宣纸,目光落在面前,在桌案上展开的信纸上。
那是他要想写给裴枕的话。
他想要裴枕知道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他想把这些话都悉数告诉裴枕,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因为,距离他们分开,已经一年了。
他们已经出了遂州,到了虔阳,虔阳刺史家中遭逢变故,恰逢他们经过,撞上近十几年来十分罕见的大妖,于是举全力将大妖收服了,换来了虔阳百姓的太平安宁日。
他们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刺史的座上宾,吃穿用度,样样是顶级奢侈的。
一人一间上好的宅院,得知他年纪尚轻,还专门给他配了一间书房,小神女则被他丢去和卢风一同住了。
一切都好,只是......沈迟目光沉沉地扫过桌案上的字迹。
只是,他有点想裴枕了。
不过也才一年而已。
他不是等不起。
沈迟沉气,提笔,在砚台里蘸了点新墨,在砚台边刮了刮,将先前的那一行字划了,他注视了一会儿,又把它涂黑了。
不能给裴枕看到,他会生气的。
他嘴角勾起,恶劣一般,他的手腕极稳,牵着手上的墨笔在纸上蜿蜒写下几句话:
[师父,我和卢风、小十九都很想你。]
他将这张纸拿起,将这句话吹干了,放到一旁,作为信札的第一页,而后又提笔写下这一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一只手撑着头,洋洋洒洒地写着,当然,主要是写他的事情,其余的多少提一句,但是大多都一笔带过。
师父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旁人的事。
沈迟黑沉沉的眼眸漾上了一抹温柔缱绻。
师父也会想他吗?
肯定会的。
相信不用很久就可以见到师父了。
*
天界,南天门。
云雾两绕,两根直直没入天际的龙腾凤舞的柱子边,五六名侍卫重兵把守。
空气中的灵气扭曲一瞬,随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褐色长衣,唇色鲜红艳丽,挺直的鼻梁,乌黑发亮的头发,头上还十分骚气地别了一朵深红色的大瓣花朵。
来人容貌昳丽,扭着腰肢过来:“哎呦,守将哥哥,辛苦啦~”
驻守南天门的几个侍卫们对视一眼,均掩盖不住眼里的的嫌弃,这声音......
是个男的。
来人媚眼如丝,对着他们一人抛了一个飞吻,而后扭着腰过去了。
“嗯?”两个带着头盔的侍卫,将手中的长戟一横,将他拦在了外面。
“有无拜帖?”厚重的盔甲里面传来声音。
男人伸手捏住了刀戟的一角,挪了几毫米的位置:“哎呦,守将哥哥,别对人家这么凶嘛~”
那长戟又挪回了原位,盔甲里面穿来冷酷的声音:“有无拜帖?”
打扮花哨的男人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张红色滚金边的拜帖,手指芊芊递过去:
“诺。”
后面一个侍卫接过来,一打开拜帖,不出几秒,里面流光溢彩的流动云纹就失去了色彩,黯淡下去,变成了灰色。
侍卫纳闷道:“你这不对啊,都失效了!”
他打开拜帖,三面折叠的册子上,第一页最上面的一行字是:拜请青帝句芒。
句芒挺直了腰杆,变了一副脸色:“你们干什么吃的?本君不过几百年没上来,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信不信我去天帝面前参你一笔?!”
侍卫们吓的手一抖,顿时理亏:“这......”
句芒把他们的刀戟推开:“闪开闪开,爷爷我今日找王母娘娘有事,王母娘娘在宫里等我多时了,若是怪罪起来,唯你们是问!”
侍卫还想搜他的身,但碍于刚刚吃了瘪,青帝又十分张狂,不敢拦他,等想起来还没搜身的时候,句芒已经化作一道流星往一个方向去了。
“这青帝不是听说被白帝关禁闭了吗?这就放出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个好招惹的主,下次见到他理他远点。”
......
......
“我说,你下次可以不要喷那么重的香吗?”
句芒的袖子里传来声音。
“你懂什么,这是是九茆香,由千年难得一现的簇姬花所制!”句芒袖子一挥,里面一道白色流光闪过,裴枕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他身边。
他们并肩朝这一个方向飞去,句芒侧头打量裴枕,眼里是止不住地惊艳:
“好你个裴枕,不过几百年不见,怎么感觉比我好看了?我才是天界第一美人。”
裴枕一张白皙轮廓清晰的脸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别吵。”
句芒气笑了:“好你个河神,我帮你浑水摸鱼进这九重天,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嫌我吵!”
“是谁把你从你爹的禁闭阵里救出来的?不然,你怕是再等个几千年都出不来。”裴枕提醒他,瞥了他一眼,速度加快了。
句芒急忙催动灵力:“喂,你好歹等等我啊,告诉我你要去哪?我和你一起去!”
裴枕留下一句话:“还不快跟上?”
句芒在原地里独自环着手臂气急败坏:“你倒是告诉我要去哪里啊,你这个方向,该不会是要去找祸疫吧?”
裴枕勾唇:“重【1】,你来就知道了。”
......
......
汲川。
怪石嶙峋的墙面将里面的景象与外界的景象隔绝,只能透过弧形的两人宽的缝隙,窥到里面冰天雪地的一角。
几队侍兵手持着重戟,俨然有序地在墙外头巡逻,锋利沉重的盔甲随着踏步声发出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的步伐,严肃得能听到墙里面寒风呼啸,刮擦墙壁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一点动静,领队的侍卫警觉,他打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停下来,他一指那里:“跟我来。”
随着一队侍卫离开驻守汲川的结界口,裴枕在暗处,捏紧了手心里的一个法宝——不会搅动结界的无界石。
裴枕朝远处看了一眼,心道希望句芒能多拖一些时间,随后他化作一道流光,悄然不备地潜进了汲川里。
外面零星驻守的几个人丝毫没有察觉。
……
汲川结界内。
冰雪交加,这是满是冰晶和白雪覆盖的世界。
天地间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地面是层层雪覆盖的松软层,裴枕化作真身,缓缓降落。
雪自动向两道扫开,留出一人的通道,洁白修长的脚踩在地上,圆润齐整的脚趾头以及脚后跟被冻的通红。
冰蓝色的地面坚硬,很快,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晶莹冰晶,又破碎。
裴枕宽松的衣袍在地上长长地迤逦,长而蜷曲的白色丝发被风吹的飘动,他仿佛和这汲川内的天地混为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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