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团灵力丢至空中,而后斧头一击打,那团灵气顿时像火花一样四溅,分作几十缕钻入了那团四处逃窜的水中。
卢风手指扭动,灵气在水中来回窜梭,宛如细小的游鱼,那摊在半空中逃窜的水顿时扭曲变形,一摊水掉落在地上,幻化出了实体。
卢风提着斧头来到它的面前,妖怪惊慌失措接连后退,然而体内游窜的灵气阻止他再化为一摊水逃走,就在这时,卢风的斧头就要落下来:
“看你还往哪里跑!”
卢风的斧头劈至半空的时候却被突然定住了,他使了点力气挣脱,未果,抬头看去:“师父?”
裴枕过来,那妖就要乘机遁走,却被裴枕隔空一点,也顿在原地动弹不得了,裴枕拂了拂手,卢风又能动了,他放下斧头,因为他听到裴枕说:
“先别杀,留它有用。”
那妖怪在地上就连挣扎都挣扎不了,他没有舌头,平面一样的嘴唇开合,声音十分沉闷,从身体深处传出来,愤怒道:“放开我!”
小神女飘下来:“可以放开你,你先说说,你在这里是要搞什么鬼?”
妖怪看着裴枕的眼中有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枕:“我吗?”
“天下八支二十四脉的水系都归我管,按理来说,你属于水妖......”裴枕伏下身,轻轻在他耳边说:
“我是你该跪拜的人。”
那双如死鱼般的眼睛瞪大了:“什、什么?”
乌音和乌鄞没听到裴枕说的话,乌音问乌鄞:“哥,他们在说什么?”
乌鄞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说吧,”裴枕起身:“你在这井里多久了?”
妖怪呼吸急促,神色怪异地看着裴枕,那目光有崇敬、有畏惧和害怕,他嗫嚅着说:“有、有段日子了,差不多一个月吧。”
“喔?”裴枕:“这里的百姓得了一种怪病,是不是你所为?”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大人,明鉴啊!”妖怪伏在地上道。
裴枕懒懒反问:“你是水皮吧?向来不喜人多的地方,但是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没记错的话,这个妖怪叫水皮,在《妖怪异志录》上有收录,书上写着,水皮不常出世,通常待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性格孤僻喜阴凉,往往喜欢隐匿在井水或者溪水中,身上有毒,但毒素并不会一击毙命。
如果喝水的人身上没有伤口,那么它的毒对喝水的人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但凡身体上出现一个伤口,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也会使得身上的伤口无法愈合,逐渐溃烂,扩大,严重的甚至会致人死亡。
它会出现在这里,要么是有人授意,阻止这群受伤的百姓伤口愈合,要么就是主动过来伤人,更该死。
只听这个妖怪道:“是一个人让我来的。”
“谁?”
水皮有心在河神手底下讨饶,张口就要描述这个人的样貌,就在这时,一个东西破空飞来,一下便穿过了它的后背的咽喉。
水皮一双眼睛顿时瞪大,像要掉出来了,它缓慢地低头一看,是一柄短箭。
冰冷泛着铁的光芒的箭头穿透了他的嘴巴。
水皮的腹部传出声音:“......他,他......”
话音刚落,又是一箭射过来,刚刚一箭在他的嘴巴,这一箭射中了他的腹部,这下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水皮合不拢嘴巴,涎液不断的从他的嘴角滑落,在地上聚成一摊粘液:
“嗬......嗬嗬......”
前后两发箭紧密,迅疾,有目标,绝不拖泥带水,是察觉到水皮将死,特意赶过来封口的。裴枕眉心一跳,面沉如水。
沈迟朝那人逃走的方向看去,眼尖地看到了一点黑色的衣角,那人手脚麻利,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小神女又急又气:“有人来捣乱!”
乌音手里的长剑一拔,就要追上去,却被乌鄞一按,而后乌鄞朝她摇了摇头:“追不上了。”
她这才泄气地将剑插了回去。
箭上有毒。水皮浑身抖个不停,它倒在地上,不死心地匍匐到了裴枕的脚下,挨着地面的皮扭动,延伸出来,就像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眼睛转了转,看向了一个方向。
众人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幽幽漂泊的白云蓝天之下,那里有檐角高耸的墙砖黛瓦,是勋贵的官邸,透过层层白灰的墙壁街巷,百里外,是金碧辉煌的皇宫一角,宫殿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那里是京城。
它仰起头来,那是一个祈求的神色,眼里有激动和哀求。
裴枕了然,伸出一截葱段一样的食指,在它的额间轻轻一点,垂眸施舍道:“去吧。”
随后,水皮闭上了眼睛,怀着无上崇高的敬意,从脚到胸口,再到脖子,一点点地消散了。
乌音和乌鄞看不到的是,那妖怪化作点点淡黄色的星光,在空中盘旋一圈后,便拥挤着,争先恐后地飘到在裴枕周围。
一些待在原地的星光摇动片刻,去了卢风的方向,明亮的星光融入了他的皮肤,逐渐消失在了空中。
裴枕闭上眼,虽说百姓的伤不是水皮造成的,但是它也害的百来余百姓求医不得,甚至百来号百姓伤口溃烂而死,桩桩件件,罪孽不小。
将水皮击杀,他得到的功德也不算少。裴枕吐出一口气,丹田处浓郁的灵气欢快舒畅地激荡,体内四肢五骸的灵力运转,就连精神都被洗涤净化了。
好久没有享用功德了。
再没有比功德还滋补的东西了。
另一边的卢风感觉体内的丹田处有些发热,他拉抻他的背部肌肉,转了转他的脖子,“咔咔”的响声响起,此前的体力顿时被补充到盈满的程度。
每每收伏了妖怪,他都会这样,卢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觉得很舒服。
裴枕睁开眼,雪白的脸庞上波澜不惊:“走吧,回去了。”
众人打道回府,裴枕脚步一动,沈迟立马跟上了他,乌音在他几步之外的地方也跟上他,沈迟察觉到,回过头,视线冷冰冰,带着点警告意味,乌音一愣。
沈迟转过身,背着手,高束的马尾扫落下肩,在空中荡了半个圈,额发轻扬,脚步轻快,在裴枕身边活脱脱就像一个肆意的少年郎,和刚才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两个人。
小神女看在眼里,咂舌:“乌音,我劝你离他远点.....”
……
……
快到屋棚的时候,裴枕停下来,扫了沈迟一眼,没说话。
沈迟快他半步,低头弯腰凑上去:“师父,你叫我?”
沈迟的一张俊脸突然放大且无限凑近,浓浓的侵略性让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往后一避,而后生生停住,视线落在沈迟的唇上。
“!!!”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会觉得沈迟要亲他?
离谱。
他是河神,普天之下谁敢僭越冒犯他?更何况,沈迟还是他的徒弟,对他向来尊敬爱戴。
裴枕忍住怪异的感觉:“......没事,你......你走路不能好好走吗?凑这么近做什么?”
“喔......”沈迟直起腰来,低眸一扫,眼睁睁看到裴枕白嫩的耳朵红了。
沈迟不动声色地勾唇,语气听起来很焦急,道:“师父,刚刚我听到动静,还以为你出事了。”
裴枕抬眼审视他:“是吗?”
刚刚他有心想试试他们这六年的功力如何,始终没有出手,结果是卢风让他十分满意,而沈迟......他总觉得,差了一点。
裴枕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可是他看沈迟最开始的招数,倒不像是功力差了一点,反而还让他十分惊讶,觉得他这六年功力突飞猛进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水皮逃窜,沈迟的功法虚浮,先前的惊艳反倒是昙花一现了。
第77章
这六年来, 沈迟或许勤奋了,但是比起卢风来说还差了一点。
不过,倒也挺合理,毕竟沈迟的天资本来就不如卢风, 但是裴枕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总觉得沈迟好像没有发挥出他应有的实力, 脚步故意飘虚, 倒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似的。
沈迟眼尾泛红, 低着头好似可怜:“师父, 那个妖怪好吓人,我怕。”
裴枕:“……”
什么?裴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怕?”
裴枕迷茫一瞬, 这六年里他们没遇到过妖怪吗?怎么会怕?
以沈迟吸引妖鬼的体质, 这六年应该见的不少才对啊。
身高九尺, 人高马大的人说害怕,往常搁别人身上裴枕会冷淡地让他滚,但是这人是沈迟......裴枕变扭了一瞬, 生疏地安慰他:
“别怕。”
只有两个字,师父还真是没变。沈迟笑了, 他心满意足道:“好。”
“哼,”小神女从背后闪出来, 毫不留情地拆台道:“沈迟,你凑不要脸!”
往常他可不是这样的,按着妖打, 人前衣冠楚楚,人后可以说是,非常残忍的凡人,别以为她不知道!
小神女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年他们从被妖怪追的漫山遍野地逃窜, 再到沈迟踩在它们背上叉腰哈哈大笑洋洋自得的模样。
她“切”一声,嘴角斜着撅起:“就知道在河神哥哥面前装柔弱。”
沈迟反手就要捉住她,她飞快一闪,绕到裴枕的身旁:“河神哥哥救命,沈迟恼羞成怒啦,沈迟欺负弱小哇~”
沈迟冷冷地看着她,小神女脖子一缩,就藏在了裴枕的身后,末了,又探出一个脑袋出来,做鬼脸,裴枕莞尔地拍拍她的脑袋:“好了。”
沈迟懒得和小东西计较那么多,道:“师父,这妖已除,我们又封住了这些百姓的穴位,只要再坚持给他们服用药物,他们很快就会安然无恙了。”
裴枕点头:“希望如此。”
他瞧见了他手臂上圈着的骨鞭,红色皮质的薄薄一层持鞭,扁扁的莹润的骨头贴合在手腕上。
裴枕很早就想问了:“这个鞭子哪来的?”
沈迟不以为意道:“噢,就是遇上一个妖,我就把它的骨头炼化成了鞭子。
“妖怪往往其心不正,不过,”裴枕皱眉:“捉到妖一击即毙即可,不可虐杀,有违人道。”
师父这是觉得他残忍了?沈迟墨黑的瞳孔一丝血腥闪过,他很快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师父,为一个妖物生气不值当。”
“哪怕是妖物,也是开了灵智的,对万事万物都不可太过极端。”
沈迟道:“可是那个妖怪伤到我了......”
裴枕本来就没生气,只不过觉得抽筋扒皮的方式有些泯灭人性,但转念一想,沈迟的体质特殊,心狠一点未必不是坏事。
他问:“伤那哪了?”
沈迟递着指头给他看:“诺,就是这里。”
裴枕低着头仔细打量,一点暗红色的疤痕在离指甲很近的地方,若不是他说是妖伤到的,就是说指头刮蹭到的他都信。
裴枕无言以对,偏偏沈迟还要腆着脸凑上去:“师父,好疼。”
沈迟心道,想要师父亲一下那里。
裴枕愣了愣,比他高许多的男人肩膀贴着他,委屈地曲着手指,一只手托着伤手,看上去像是手要断了:
“师父,你是不知道那只妖有多凶残,我都还没说要杀它,它就莫名奇妙地跳出来说要吃了我。”
裴枕看着他的伤口,错过了沈迟脸上的凶狠,沈迟回想当日的场景,心中十分快意。
所以......他反手把它杀了,趁它消散之时,将它活活撕开,开膛破肚,抽了它的骨头出来,做成了鞭子,又将它红色的皮扒了用作持鞭。
他转动手腕,满意地抚过手腕上的鞭子,赤犀的骨头做成的骨鞭当真是极好的,细小的骨节柔韧有度,可以随意弯折,骨头坚固,怎么都不会碎。
果然,和那个人说的一样。
裴枕仔细看他手腕上的骨鞭,闻言,心里有一丝不是滋味。
他走了六年,没有他的庇佑,沈迟能安全地活到现在确实是不太容易的,他顿了顿,不是很擅长地安慰道:
“没事,有我在,不会再出事了。”
意外得了承诺,沈迟歪了歪头:“好。”
下午,沈迟、卢风和乌鄞帮柳姨搬来了十几口锅,放在了在棚子中间的过道里,让受伤的百姓排队将早上分发的药包递给他们,由他们帮忙煎药。
等到了晚上,用过晚膳后,众人顶着一身酸胀的肌肉回屋。
“师父、师兄,明天见,今天也太累了吧。”卢风打着哈欠扭脖子说道。
沈迟双手抱胸,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倦,应付了一声:“明天见。”
裴枕这一天都在棚子里坐着,饮茶,赏赏鸟,看看风景,偶有闲情逸致就帮病号们号号脉,倒是过得轻松,没怎么累。
裴枕和沈迟的房门挨着,沈迟推开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裴枕的手按在木门上,长袍拖过门槛,他抬脚进去了。
沈迟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隐隐兴奋。
时间还早,估摸着裴枕可能要盥洗沐浴,或者冥想打坐,沈迟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一片漆黑,沈迟绕过前室,他的瞳孔幽幽变绿,靴子踏在房内一声不响,宛如幽幽趟过的毒蛇,绿色的瞳孔中间是血红色的竖瞳,在漆黑的夜里仿佛开了夜视,看向室内的陈设毫无阻碍,一览无余。
他将床头的一个漆红色的木盒拿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缓缓摩挲,而后他用了一点力气,把盒盖打开了。
里面是一把扇子。
莹白如玉,摸起来冰凉顺滑,六年前,裴枕被姑盼撕碎的扇子。
沈迟满怀眷恋地拿起扇子把玩,扇子拿在手上有些重量,玉骨冰扇,一打开,扇面上蜿蜒的山和溪流,悠悠白云后勾勒的若隐若现的龙栩栩如生。
46/105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