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枕冷笑一声,更何况,这群人趁他沉睡,让他背上了二十四条人命,这笔账他还没和他们算呢。
裴枕袖子一挥,一片金色的粉末就洒了出去。
沈迟惊讶:“那是什么?”
无数粉末随风飘散到各户人家中,仿佛有神智般自动寻了人粘上去。
“没什么,怎么说也我也是你义父,虽说是假爹,但我也不是多吝啬之人,这是送你和你娘的礼物,若是日后你有命回来,自然知道。”声音在沈迟耳边响起。
意思是可能没命回来?感觉被恐吓的沈迟扁扁嘴。
假爹……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礼物?
是什么?
裴枕却懒得和他解释。
他给他们洒下的粉末,自会去寻罪大恶极之人,会让他们日夜梦到那些被投下去的冤魂。
在那些鬼魂的谴责下,若是还为非作歹不做善事,如去欺辱沈迟的寡母,那便会烂舌生恶疮,精神和肉身都将会饱受折磨。
这也是河神对这场盛大祭祀一点小的回礼。
————
出了缇首村,裴枕就把他放下来了,沈迟一落地,便抱着一棵歪柳树吐的稀里哗啦,裴枕在一旁休息打坐。
等沈迟吐完了,他一从包裹里拿出一壶水,一口气喝了半壶才感觉好些,他递给裴枕,裴枕冷漠道:
“不需要。”
好吧,他也没有要强制给他。沈迟从善如流的收回去了。
他又掏出一个饼,就着清甜干咧的水大快朵颐,快吃完了看着他在树荫下打坐又觉得很无趣,他拿出一个新的馅饼给他:
“这是我娘亲手烙的芙蓉饼,尝尝吧。”
裴枕已经辟谷,他不需要吃东西,也并不重口欲。
上一次吃东西还是一千年前句芒来寻他切磋仙法,给他带了几个王母娘娘种的蟠桃和一瓶仙露。
“拿走。”
凡人的东西,根本比不上天界的琼浆玉露千分之一,裴枕连碰都不想碰。
“哦。”沈迟又麻溜地收起来了。不吃拉倒。
吃饱喝足,沈迟终于有了力气,他看着往来络绎不绝的行人,伸个懒腰,有些兴奋。
他指了指不远处卖一堆奇形怪状面具的摊子,前面摆着的面具十分引人注目,也因此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沈迟眼力很好,他从人群中的缝隙中瞄到后指给裴枕看:
“你看,那个像个小狼又像兔子。”
“那是耳廓狐。”裴枕冷冷地纠正他。
这种狐狸耳朵比较大,身体娇小,据裴枕所知,很多达官贵人会当家宠圈养。
此刻这个面具上面立着一双又长又毛茸茸的耳朵,逼真到血管都可见。
“好漂亮。”
沈迟和裴枕在一株柳树下,十几步外才是行人走的大道,沈迟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玩意,一时间跑离了裴枕身边。
感受到沈迟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裴枕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他该给他下个定身决的。
第8章
沈迟小心地让摊主取下那个面具,他拿着,只觉得实在做工太精细,他十分喜欢。
面具后面露出来的材质是银色的,面具侧面覆盖了密密麻麻的淡黄色绒毛的,延伸到面中渐变成白色的绒毛,鼻子还精致地做成了狐狸的鼻吻。
面具很小,但他这般大的少年却刚好戴的进。
“多少银两?”沈迟问。
“一锭银子。”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子。
“这么贵?”沈迟倒吸一口气。
裴枕皱了皱眉。一锭都还贵?
裴枕对人间的数量和贵贱没有概念,但一只手就能抓数的过来,想必没有很多。
裴枕:“你有多少银子?”
沈迟:“我娘给了我二十两。”
几乎是他家大部分的家当了,她娘攒了十几年的。
“那不正好,这么喜欢,就出一两买了。”
岂料沈迟一把护住了自己的荷包,眼睛瞪大了:“不行!这是我们一路的盘缠,我们要吃饭还要住客栈,不知道要走多久,这钱不能乱花,花了就没了!”
裴枕冷漠:“啰嗦,想要就买,一两而已,之后又不是不会再有。”
沈迟眼睛一亮,对啊,他是妖怪,他有妖力说不定可以点石成金。
沈迟仿佛看到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从天上掉下来,叮叮当当碰撞着,而他徜徉在其中,两手抓也抓不完。
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买下了:“给我包好,别磕坏了。”
摊主笑眯眯道:“好咧!就喜欢您这样的爽快人。”
说完,他又从摊子底下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沈迟脑袋“轰”的一声,生气了:“喂!你有这么多一样的还卖这么贵!”
早知道他就砍价了。
“哎呀,这位小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兔儿自去年乞巧节知县夫人戴过一次后,便风靡全城,这么好的东西,我这怎么可能只卖一只呢……”
“这东西做起来麻烦,要像知县夫人那张面具一样逼真就更麻烦了!卖的贵点也有他的道理不是,纯手工艺活,买了不亏!”摊主无辜地解释完,又开始卖力叫唤了。
沈迟还想说理,但是摊主又说的不无道理,于是脸都气红了。
“沈迟,走了。”裴枕暗自发笑。
沈迟气鼓鼓地戴上他的面具:“好吧。”
反正有个妖怪在身边,之后再变几两银子出来好了。走了一会儿,沈迟渐渐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
“你看那个人手上的火会变型。”沈迟回过头给他指了指。
裴枕看过去,不过是利用了视觉错觉而已,他不屑一顾。
沈迟却看到什么都很兴奋,看到泥人想戳一戳,看到雕刻品要拿起来看看,看到香料包也要拿起来闻一下。
一路走过来,沈迟手上满满当当:腾云驾雾的小人糖、木弹弓、新鲜煎炸出来的饆饠、桂花糕、龙须酥......
饶是沈迟拿了那么多吃的,可等沈迟吃完之后还是喊饿,裴枕真想问问他吃的东西都到狗肚子里了吗?
这里是华阴县最繁华的一条主道,逛着逛着,沈迟就有些走不动道了,鼻尖转来一阵阵肉香味,沈迟被勾的馋虫都出来了。
眼眸一转,只见一家酒肆在左后方,风暖酒旗,旌旗飘香。
天色昏暗下来,只看那红色的旗子上着“天地一绝酒肆”。
透过大开的门扉,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食客推杯换盏,看他们衣服配饰非富即贵,桌上的菜品精致非常,那股香气就是从他们的菜碟中传出的。
沈迟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好饭了,更没吃过这种摆盘这么好看的饭菜,他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袋子,扭头讨好地说:
“妖怪大哥,要不去那里看看?”
裴枕冷声道:“叫爹。”
妖怪大哥?这称呼像什么样?
沈迟的脸皱巴巴地小声抗议:“我不......”
这人眉目如画,也就比他大个几岁,对他冷淡不说,时常还有种捉弄他的恶趣味,哪有一点长辈的范?
让他对着这么一张脸喊爹?开什么玩笑,即便是她娘认证过的义父,他也叫不出口。
有这么纠结?
裴枕烦了,一锤定音:“我姓裴,单名一个枕,日后你不叫爹,那便唤我裴公子好了。”
“噢,裴公子!”沈迟一下就叫出声了,简直不要太顺口。
既然称呼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大着胆子,指了指那座“天地一绝”:“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裴枕瞧了沈迟一眼。只是看看?
终究没戳穿他。
罢了,十三,太小了,正是好吃的年纪。
第9章
等进了酒肆,有个店小二打扮的人便迎上来:“二位是坐一楼,还是去二楼靠窗?”
裴枕环顾一圈,一楼吵闹无比,大部分的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因为人多,端菜的店小二需要踮起脚举菜穿过人群,有的桌子之间挨得太近,免不了背部要碰到后面的人。
“去二楼。”裴枕毫不犹豫。
“好嘞!”店小二引导他们上楼,入座。
沈迟接过他们的食谱,报了一连串菜:“翠涛鱼、瑶池醉鸭、花雕鸡、玉版蟹、碧玉虾仁、瑶柱汤、碧涧羹......噢对了这个酥山是什么?”
“是本店的酒后招牌甜品!”
“那也来一份。”
“好嘞!”店小二记好菜,便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道道色泽鲜亮的菜肴被端了上来,主菜与配菜摆盘错落精美,就连胡萝卜都雕成了花。
炒菜油光鲜亮,汤盅食材丰富,油花和着葱花在清亮的汤面漂浮,闻起来香气扑鼻。
沈迟“嗷”的一声,就拿起筷子开动了。
裴枕鼻子处萦绕着食物香气,和他以前闻的人间的饭菜好像不一样。
香料和食物混合,再经过烘烤、翻炒或者是煎炸而激发出来的香气,有种说不上来的......
难不成他判断失误,其实人间的美食比起天界也差不到哪去?
看沈迟吃的这么香,裴枕放在桌上的手鬼使神差地动了。
那双如玉般的手,拿起了桌上墨绿色的筷箸,将拿道名为“翠涛鱼”的鱼片夹了一块,试探着放入口中。
“!!!”沈迟停下了大快朵颐,期待地看着他。
裴枕微微皱眉。
这滋味......
附带着的汤汁香气浓郁,晶莹的鱼肉更是鲜滑爽嫩,轻薄到一抿就碎了。
怎么会?
天界的那些琼浆玉露和这口相比,竟是味道寡淡,色香味都略逊一筹。
裴枕面色铁青。
三千一百多年了,面对无数信徒向他献上的食物,他都嗤之以鼻,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人间居然有如此美味。
一方面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吃的这么香,另一方面,各地祭祀的风俗不一样,不知道谁听说河神嗜食腥膻,要么供桌上摆着仅过了开水的鸡鸭鱼肉,要么是只仅仅是割了喉、毛都未拔的整鸡,再加上一碗现杀的动物活血......
这些食物腥重无比,往往还未摆上来他就全无食欲。
看着就没有天界那些晶莹剔透的糕点仙丹好吃,他自然不会吃。
但以他神明的身份,供什么都是孝敬他的心意,怎么能拒绝?
于是,他偶尔会收下一些贡品,赏给他的那些虾兵蟹将们吃。
裴枕面色凝重。人间有如此美味,而他仙龄三千一百多岁了才品尝到......
不信邪,再试试。
说不定只是这道菜做的投机取巧,又或者伙夫胆子比较大,私自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于是裴枕再次将筷子伸向了第二道菜——琵琶虾仁。
刚入口是酥脆的面衣,而后尝到了里面虾肉的味道,虾肉紧致弹牙,酥脆又有虾肉的鲜甜......
第三道菜——碧涧羹。
汤色清澈,翠绿的芹叶漂浮其上,白嫩的豆腐入口即化,味道清淡却口感复杂,芹菜的清香混杂其中......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筷子已经落在一块肉卷上了,而桌子上,数十道菜盘都空空如也,这块肉卷也是最后一块肉了。
沈迟的筷子也在那块肉卷上,他咽了咽口水,腆着脸打量着裴枕的神色。
这人眼眸微垂,看着漫不经心,想来他应该不会有多在意这块肉卷入了谁的口,于是大着胆子,勾了勾边边,要夹。
但裴枕不为所动,沈迟:“?”
沈迟神色认真道:“裴公子,我今年十三。”
他用了点力,把那块肉勾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你到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和我一个小孩抢吃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十三,再过两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你这般贪嘴,不控制一下万一没有姑娘看上你,那我岂不辜负了你娘的嘱托?”
裴枕轻轻松松就把肉移到他这边了。
沈迟面上委屈,可怜地反驳道:
“我自幼失怙,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从小到大和母亲相依为命,前几天还差点命丧黄泉,今日又告别母亲......”
然而还没等他真心实意地挤出几滴眼泪,那块滴着蜜酱的肉卷就到了裴枕口中。
他慢条斯理地嚼了几口,满意地咽下,他拿过桌上用来净手的湿帕,将他手上没沾到一丝酱料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你继续。”
沈迟当场石化。
“你、你、你!裴公子!”沈迟的哀嚎声响彻整栋天地人间。
第10章
“这是第二起了。”
“还没有着落吗?”
“这书生最近可与人生了嫌隙?以至于凶手会这么凶残地对待他,那胸口的血窟窿啊,真的是啧啧啧.......”
“那哪知道。”
裴枕没有偷听的习惯,奈何耳力奇佳听了一耳朵,干脆就继续听下去了。
他好心地给沈迟夹了一个香酥刀鱼。
桌上,左边靠墙处摞着的近十个餐盘,是他们刚才吃的,而正桌上摆着的几道还冒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则是裴枕给沈迟加点的。
没办法,那时沈迟嘴一扁,眼眶红红的,就要当场哭出来,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不就是一块肉吗?
至于?
不再给他点几道,万一真哭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从二楼丢下去。
人间的小孩和他行宫里的仙宠一样,最直接粗暴堵住他们嘴的方式,就是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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