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踏入房间,抓了桌上的一壶水,喝了几口,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衣领,沈迟随意一擦。
他松了松自己手腕上的骨鞭,一边解一边朝着里间走去,身上出了汗,他打算换一身衣服再去找裴枕,而后脚步一顿。
他的视线往下,落在了屏风底下露出的一个东西,那是一双鞋子。
沈迟的手抬起,撩起触碰到头的帘子,他站在外间和里间的交界处,隔着一道屏风,沈迟看着他,没有说话。
夕阳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沈迟身长玉立,在帘下投出一抹长长的影子,被拉长到门口,鱼戏荷花的屏风上影影倬倬印出一个人影,低着头,剪影出来的身形气质宛若仙人,站在那里,一眼就知道是谁。
看来,不用去找了。
来自投罗网了啊……
屏风后的裴枕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有些焦虑地抿了抿唇。
这里没有能藏身的地方,要不干脆出去好了。
该怎么解释,他趁沈迟不在的时候来他的房间?
如果来的人是沈迟,他就说,
哈哈,好巧,他恰好来找他,发现他不在就待了一会,结果这么巧,一出去就碰到他了,他们真是有缘分。
语气再诧异一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好点。
可是......裴枕拧着眉,难堪地看着他手里的一堆凌乱的信纸。
那是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没来得及塞回去的几封信,裴枕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进来了。
可是,信……他要怎么解释?
第92章
裴枕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外面没有一点声音,那个人,该不会......已经走了吧?
裴枕拿捏不准, 但他是不会做贸然出去的蠢事的, 万一正面撞上人岂不是尴尬?
伟大的河神想到了一个不会让自己尴尬的办法, 他闭上眼, 身上灵气肆意, 丝丝缕缕的灵气缠绕, 轻柔地将他包裹起来,不一会儿, 他的身体就变得透明了。
等会偷偷出去,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沈迟眼看着身影逐渐虚淡, 唇角勾起一抹笑。
师父,可藏好了。
那抹虚影即将消散在空中,肉眼无法看到, 沈迟终于动作,踏着步伐, 走入了房内,视线扫过, 齐整的床头柜。
看来没有动。
那么,是哪里呢?
裴枕透明的身形随着他的视线投到了床头柜上一个漆红色的梨花木盒,盒身比装信纸的盒子要长一点。
那个里面装了什么?裴枕疑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从沈迟的房间里退出来, 就见沈迟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的手搭在了腰间黑色的束带上,解开了。
“?”
“换个衣服。”沈迟面色如常。
噢,原来是回来换衣服……
他不巧赶上了。裴枕心道, 那他要不要避一避?
而后,裴枕站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眼睁睁眼见沈迟慢条斯理地脱了自己的外袍,裴枕看着,气氛开始有些微妙,
幸好......他没有脱光,
幸好,还有里衣裘裤在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庆幸,裴枕想走了。
他也该走了。
沈迟把外袍一扔,扔到床上,恰好硌到了床上的一个匣子,发出响声,裴枕走了一步,又停下了,有些紧张地看过去,因为那个匣子他打开过。
还不走......
沈迟好整以暇地将它拿起,然后拿出里面的六封信,裴枕呼吸一滞,怕他发现什么,沈迟微微一笑,又将它们放回了盒子里,随手丢在了床上,看上去只是随意翻了一下,没发现什么。
裴枕的心又放了回去,他的视线完全跟随着沈迟,几乎沈迟每拿起一个东西他都有些提心吊胆,因为有的地方他确实翻过,怕沈迟看出来他的东西被人动过,继而发现有人偷偷来他的房间。
幸好,几乎都只是拿起来看一看,沈迟穿着里衣在屋里随便转悠,指尖划过衣柜,划过桌面,拉开抽屉又关上去,一些细小的声音,拉关抽屉和木门的吱呀声慢的近乎折磨,裴枕的精神高度集中。
最后,沈迟转身,他的视线落在离裴枕不远的那一个漆红色的盒子上。
裴枕跟着看过去,心道,这个他没有动。
裴枕转过头时,却看到,沈迟正缓慢地,脱掉他的里衣,已经脱了一半了。
“……?”
不是……
怎么这么突然?
裴枕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又心道,幸好都是男人......没什么不能看的。
沈迟是他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边,沈迟手一松,他的贴身衣物就掉落在地,连同裘裤,随意地丢在地上。
裸露的皮肤结实,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那里是一个莹白泛红的骨鞭,细小的骨头贴在小麦肤色青筋勃发的手腕上。
他站在那里,盯着裴枕,抬起手腕,牙尖叼住了一点白色骨鞭的尾截,将它一圈圈绕开。
裴枕犹豫不决地睁开眼,其实也没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冷不丁,他和沈迟的视线对上了。
沈迟的视线炽热,带着一点别的意味,促狭地让裴枕觉得,他才是他嘴里的那块骨头。
沈迟下颌一动,那块细小的骨头在他的齿间轻轻磨了一下……裴枕心一悸,
怎么觉得……
是在咬……
终于,一圈圈缠绕的骨鞭解开了,沈迟的双唇一松,咬着的鞭子应声掉落在地,发出一点轻响。
裴枕脑袋轰隆,他迟钝地想,沈迟应该是看不见他的吧……
……是他想太多了。
裴枕强撑着,视线滑过他的脖颈,落在向他的胸膛,而后,是线条肌肉清晰明显的八块腹肌,精壮的肉身,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那里,是近乎完美的男躯,只是,身上有很多疤痕。
白色的细小疤痕与紫红色凹凸不平的伤痕交错,让裴枕看着一愣。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裴枕想到,沈迟写给他的信上写了他这几年遇到的事情。
没有他的神息庇佑,沈迟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妖鬼,原来,他这些年......受了这么多伤吗?
裴枕心情沉重,顺着他的线条流畅清晰的腹肌下移,而后猛的闭上眼,如遭雷劈,“轰”的一下,他的脸瞬间红透了。
“......”
他为什么要看那里......
该死。
裴枕深呼吸,好半天没听到动静,不知道沈迟在做什么,他试探地睁开一条缝隙,却猝不及防地发现,沈迟正在,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未着寸缕,异常的威压让裴枕避无可避,生出想逃跑的心思。
裴枕一惊,沈迟的双眼皮压下,黑耀石般的眼睛沉沉,眼角落下的红痣异常妖异,裴枕心跳加速,总觉得他的眼神不正常。
他不应该……
不应该在这里待这么久的。
然而,此时此刻,高大的身躯骤然贴近,裴枕努力控制自己不看那处,干脆闭上眼睛,却无法阻挡身体靠近,每一寸皮肤所带来的热度。
沈迟是不是能看见他?
不然,他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过来……
距离无限拉近,沈迟沉重的呼吸洒到脸上,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上来,手臂擦过他的肩膀,裴枕心跳加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他的小腹。
“……”
所幸,只有几秒,与他几乎没有距离,堪称冒犯河神的酮体终于离开了。
裴枕睁开眼,侧过脸,见他只是拿过他身后挂着的另一套衣服。
……原来……原来是要换衣服,只是他不巧站在他的衣架前了。
慌乱之中,裴枕不敢再乱看,匆忙避开他跑了出去,甚至都忘记自己只要捏个决就可以原地消失了。
沈迟戏谑地看过去,瞳孔一闪,他的眼睛变了,是边缘泛着绿色,正中间一道血红色的竖瞳,仿佛看到猎物的毒蛇。
他看到了,师父走了......还是闭着眼睛跑的。
师父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怎么都看不够,
好想把师父关起来……让他跑都跑不掉。
沈迟将新拿的衣服丢到床上,深深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想起刚刚裴枕耳朵通红的模样,他低头看了看着自己的...干脆转身去了里间。
洗完冷水浴,沈迟披着衣服出来,看到了床上的黑檀木匣子,那是他日日夜夜放在床上伴他而眠的东西,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师父看到了他写给他的东西……
可是,他是不是没看完?
不该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想让师父看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师父会是什么表情了。
*
裴枕躺在床上,有些心猿意马,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裴枕恨不得捏个法决让自己的那一段记忆清空,可惜这种术法操作起来麻烦,所以,只要不是脑袋遭受重击,他就会一直记得那个画面。
那个尺寸......
裴枕脸上的绯红在白皙的脸颊上十分显眼,都是男人,他不由自主地和自己比了一下。
沈迟的,也太离谱了......
还......还真是长大了。
裴枕开始为未来的徒媳担心,沈迟的尺寸,徒媳会不会受不了要与他和离?
……什么乱七八遭的......
和离也不关他的事。
廊道里沈迟将他摁在怀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身上的痕迹还没有消,反倒在此刻的胡思乱想中变得炽热了。
只要......只要不是他就行。
且不论三千多岁的年龄,光是掀起遮掩的红布一角,窥探到一点可能,裴枕向来冷漠如冰山般巍然不动的脸都要裂开了。
师父怎么可以和徒弟……那样?
且不论人间恪守礼仪,师徒有伦,就是在天界,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师徒喜结连理的,还是......还是两个男的?
沈迟到底为什么,放着年轻貌美的小女娘不要,偏偏要他?
明明……相比起这些小姑娘,他寡言少语,冷漠直板,对他并不算好,从性格到长相,他都寡淡到无味。
裴枕想到很久以前,他决定让沈迟跟在他身边,目的不过是为了让他吸引妖鬼,借以提升他的功德。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铁下心来,拂袖而去,将他丢在河边,没有当初的事情就不会有如今的纠结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还欠着二十四条人命的功德没还。
回来人间这么多天,也就收水皮的时候功德涨了一些,还是不够,还差一点,他得尽快修功德才对,最好在进京之前,能够功德圆满。
这才是正事。
眼下他的功德马上就要修满了,只要再来一两个大妖,他就不用再捉妖鬼,提功德了,也就......不用沈迟再在身边了。
烦恼的事情一下就眉目清晰了不少。
沈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卢风更是。
他无意于壮大师门,也无意于让他们恪守清规,他们确实也该有自己的生活,等坯都的事情解决完,他作为河神,迟早是要回到渭水的,他不可能一直和卢风沈迟生活在一起。
沈迟和卢风身为凡人寿命短暂,这一世不应该在留在他的身边,被规矩困住,他该放他们自由才对。
裴枕起身,至于沈迟......
裴枕听说过龙阳之事,也曾被一些不长眼睛的男人觊觎过,但是他总觉得沈迟,和那些觊觎他的人不一样。
沈迟十三岁就跟在他身边,他回忆从前那个在水塘边执拗要跳河保障村子五谷丰收的小孩,那个瘦弱却倔强的神情......
裴枕无意为他推脱,只是就事论事,沈迟和那些人就是不一样。
况且,六年前沈迟分明说没有喜欢的人,兴许是因为分离太久,牵挂他这个师父,错把这种思念之情当做了爱慕之情而已。
再说了……
坯都男风盛行。
哪怕裴枕远在渭水,也听说过这个传闻。看来,传闻果然属实,沈迟来邳都后耳濡目染,被那些人带坏了,只要矫正过来便好。
可是,怎么矫正呢......
裴枕苦思冥想,最终想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稳妥的办法。
第93章
将卢风和沈迟叫到一起, 裴枕当即宣布,他要回行宫一趟。
卢风闻言大惊失色:“什么!?师父,你又要走?”
裴枕点头:“主要是离开行宫太久,我行宫里的养一些灵宠还需人喂食照应。”
实在是万全的说辞, 他真不愧是河神。
沈迟坐在他旁边, 淡淡开口:“师父,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灵宠在凡间几十年不吃东西都是可以的。”
当初在漠关村的时候, 裴枕醉酒的时候, 叫过一个名字,獭獭。此后他便一直记着。
出了漠关村后他问过小神女, 她说河神只与青帝句芒交好, 这个獭獭听着也不像是句芒的小名, 可能是灵宠,他们很多神仙闲着无事都会养几只。
后面他查了各类书籍记载,知道了灵宠的一些习性, 需要几日喂食,又查了哪些可以作为灵宠, 有水獭,海獭……
他细数过去, 裴枕是河里的,他养的灵宠是水獭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他又去翻找水獭特征,生活习性, 以及,他最关心的,水獭是否有獭獭这个化名,得出没有。
他只能猜是裴枕亲自给他取的, 以裴枕懒惰的心思,就取獭字给它命名,倒是符合他的性格,那浓浓的疑虑才打消了不少。
有了这一出,他对灵宠也算是了解了十之七八,只要有灵气在,灵宠几十年不吃东西都是可以存活的,天界的灵气只会更加充裕,灵宠百年千年喂养一次都可以。
裴枕诧异:“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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