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见您受伤……”
而且,根本不需要师尊立下心魔誓言,他也相信师尊绝对会保护他的。
想到风尊刺裸裸嘲讽的话语,祈怀月此刻甚至有些茫然。
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同茫然无措的孩子,然而第一次,祈怀月在没抓紧师尊衣袖前,就感觉到师尊捧起他的脸,滚烫的,仿佛灼烧着的,格外不同寻常的手指热量。
诸承渊冷淡地垂下眼睫,眼下投下一片让人生畏的阴影。
“怀月,我只能以此保护你。”
如果他不立下心魔誓言,诸承渊无法想象:若是日后他再度违背了想要保护小弟子的初心——
那么,谁能代替他,保护他的怀月呢?
祈怀月感觉到脸颊边缘,被师尊微微发烫般的手掌灼烧般的温度。
他内心的疑惑加大着,祈怀月忍不住抓住师尊的手掌,脸颊轻轻蹭着师尊的手心,如同撒娇般将肚腹袒露给外人的柔软幼崽。
“可是,师尊,就算您不立下心魔誓,不是也可以保护我吗?”
少年明亮赤诚的眼眸,在诸承渊眼中,比月色更柔软动人。
“而且,我明明可以也保护好我自己的,所以,我也更想保护您啊。”
通窍期的少年人,仿佛丝毫不知自己这番话有多么大言不惭般,认真而有些难过地小声说道。
“我想保护师尊,和师尊想保护我,明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能并存呢?”
诸承渊的指骨微微绷紧。
没有人知道,举世皆畏的剑尊,此刻用了何等毅力,才能忍住胸膛中如叹息般,遏制不住渴望着落在小弟子眼眸上的吻。
他知道小弟子问出的问题答案,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
少年人敬畏仰望的师尊,也不过是个——
会因情而轻易动摇的凡人。
在少年赤诚明净的担忧面前,世人眼中从不会有丝毫动摇的观渊剑尊,神情冷淡如万年不化的霜雪。
他久久望着自己的小弟子。
下一瞬,诸承渊收回触碰着祈怀月的手,就连目光也从自己的身上略微移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困意的影响,祈怀月竟在诸承渊收回手时,有种师尊的指尖颤抖了一瞬的错觉。
“怀月,既然如此,我做你一辈子师尊,好不好?”
祈怀月心头的疑惑越发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他今夜与师尊的对话,仿佛有着他理解不了的,复杂难明的用意,而他听得懵懵懂懂。
难道是师尊看出了他想找一个师弟的真实想法?
祈怀月下意识答道。
“师尊,不是本来就会是我一辈子的师尊吗?”
诸承渊看向灯火明亮的远方,声音飘渺得如同高远山巅的平顺风声。
“自然如此。”
诸承渊看向手中的酒杯,微红的酒液倒映出他如冰霜般万年不变的面容。
其实早在问出那句话前,他就已经料到了小弟子会给出的回答。
他的怀月,绝不会如他这般离经叛道,生出如他这般罔顾人伦之念。
所以在决定穿上那袭红衣时,诸承渊就已经明了。
今夜,是一个难以断绝七情六欲,名为诸承渊的凡人,选择放纵私心的的短暂时光。
而今夜之后,他会只记得自己是祈怀月师尊的身份,恪守师尊与弟子的界限,不越过分寸一步。
祈怀月的师尊,可以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弟子平安成长,直至与他并肩的高度。
祈怀月的师尊,可以在日后的岁月里,庇护少年,不受丝毫霜雪催折。
祈怀月的师尊,可以让小弟子,永远只是一个天真无忧,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而这些,是有私欲的诸承渊,无法能让祈怀月拥有的,圆满人生。
但今夜,他只想放纵一回,与心爱之人穿着同样的红袍,设想他们此刻不是在万人瞩目的谢宴之上,而是在凡间再寻常不过的喜宴之上。
只是一对即将成婚的道侣。
“怀月,我会护你岁岁皆无忧喜乐。”
祈怀月已经习惯了师尊这般护短发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师尊朝他看来的眼眸中,藏着他看不懂的冰寒暗色。
第78章
祈怀月点了点头,认真道,“师尊,等我长大了,我也会让您岁岁月月无忧喜乐的。”
少年人越体贴懂事,诸承渊的胸口就越发窒闷。
他只能一口喝下杯中千年赤果酿造而成的心炎酒。
蕴含着充沛灵力,如同上等灵丹般的千年烈酒,对修真界第一人而言,也不过寻常井水。
祈怀月突然有点眼馋,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灵酒,能让师尊一饮而尽。
“师尊,我能尝一点吗?就一点点?”
祈怀月比划出了一个小指头的深度,乌黑的瞳眸期待地看着师尊。
看着少年投来的好奇目光,诸承渊的喉结微动着。
空白的酒杯,不知何时再度盛满了淡红的心炎酒。
诸承渊将喝过的酒杯,递到了祈怀月唇边。
观渊剑尊的声音冰冷低沉,带着一点淡淡的嘶哑。
剑尊握剑从不会有半点颤动的手,此刻握着轻盈的酒杯,竟让酒面泛起了淡淡的波澜。
“今晚,只准你喝一杯。”
祈怀月没注意到这一点,听见师尊意料之外的应允,他惊喜地睁大眼。
他没有想到三位师兄把他看得和孩子一样那么要紧,师尊竟然肯松口,答应让他喝酒。
虽然只有一杯,那也是他前世都没有沾过的酒啊。
因为过于相信师尊的判断,祈怀月学着诸承渊刚刚的动作,毫无防备地一口闷下。
然而烈酒一入喉,祈怀月就意识到他错了。
天啊!
好苦!
而且又苦又辣,酒液经过的地方传来烧灼般的刺痛,好像他喝下的不是一口酒,而是一口浓硫酸一样!
明明他刚刚闻到的酒味道是酸甜的,为什么师尊喝的这种酒这么难喝?
错误估计了师尊送来的酒的入口程度,以为是酸甜果酒的祈怀月,脸一下子染上了绯色,甚至忍不住用力地咳了两声。
剑尊的指尖轻轻抵住祈怀月的脖颈,渡过来的清凉灵气终于让少年舒服不少。
只是祈怀月在舒缓过来后,还是忍不住,在诸承渊露出了孩子气般皱眉吐舌的委屈神情。
“师尊,为什么这酒这么苦?”
少年乌黑的瞳眸染上了潋滟的水光,配上那灿若云霞的面孔,与一袭灼红的衣袍,如同从诸承渊心脏中抽出的,灼红艳丽的心头血。
谢宴上的一切场景,在这瞬间仿佛都变得黯然失色,只剩下祈怀月一人,深深刻印在了诸承渊的眼中。
剑尊久久地失神,某个瞬间,心脏中甚至生出卑劣的,想要反悔心魔誓言的恶念。
他,为什么,不能逼迫……
宴场外,一声如同将整个世界劈斩开的惊雷,将夜色瞬间照亮如白昼。
而在惊雷声中,诸承渊面无表情,将储物戒中剩下的大半壶酒一饮而尽,神情淡淡,声音却有种寒冰融化般的纵容。
“这是我入道时酿出的酒。”
心念越杂之人,喝到的酒味道,便越发苦涩。
是他的执念太重,牵累他的小弟子了。
不过,这也算是与怀月同饮过一杯酒了。
诸承渊握住小弟子手上的酒杯,收入自己的储物戒中。
剑尊别开一直停留在祈怀月身上的目光,同时,也松开轻轻停留在祈怀月脖颈的指尖,如同是被少年体温灼伤般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恢复平淡地隐没于袖下。
这一刻,诸承渊在心中凝出一道恐怖凝练,看似无形无质,然而能瞬间斩杀他之下任何一人的大道剑气。
剑尊的大道剑气,曾用来斩过魔物,斩过居心叵测之人,然而这一刻,诸承渊毫不顾惜地将剑气对准自己的元神,然后一剑斩下。
刻入元神般翻涌啸冲的剑气,让即使是元神出窍,也不会被任何修者攻击所伤的修真界第一人,气血翻涌着,少见地有了短暂被重创的体验。
然而也正是这道剑气,斩去了如心魔般迂乱在剑尊胸膛,窒息沉闷的杂念,让诸承渊再度恢复了曾经修真界第一人冰冷无情的清明无欲。
只是他,不能再多看祈怀月一眼。
不然这短暂斩情的剑气,不到片刻只怕又毫无用处。
诸承渊闭眼。
这一刻之后,凡人诸承渊的心愿已了。
此后,他只会是祈怀月的师尊。
……
祈怀月迷迷糊糊地有点醉意上头,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师尊是什么时候离开他,和幻元宗宗主聊起来的。
但是他能感觉到,师尊同以往总是会注视着他不同,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寒意,而且没有在谈话时再多看他一眼,或者多和他说一个字的冷淡神态。
如同是被宠惯了的孩童,即使毫无道理,祈怀月也有点忍受不了师尊这种好像陡然冷淡的转变。
只是他多少还保留着一点理智,知道师尊是在和宗门宗主说正事,他不能随意打扰。
所以祈怀月一时醉意涌上,忍不住偷偷溜出了宴会大堂。
而在祈怀月走出大堂的瞬间,观渊剑尊的目光,瞬息间就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扫过。
他的怀月……
元神中的伤势再度泛起深刻而毫不停歇的锥心之痛,诸承渊陡然看向面前文质彬彬,长髯方脸的幻元宗宗主。
“不知宗主,平日是如何与弟子相处的?”
幻元宗宗主一愣,他刚刚明明讨论的是驻守魔渊人手的事情,为什么尊上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幻元宗宗主深深觉得剑尊一举一动必有深意,他谨慎思考了一番,小心翼翼说道。
“我平日也如尊者一般,格外爱护弟子……”
诸承渊如同难以忍耐般,微微蹙眉,打断了幻元宗宗主的长篇大论。
“你可会时时刻刻关注弟子的一举一动,不容许他离开你身侧片刻?”
幻元宗宗主傻住了。
他连对待自己的道侣,都不会看得这么紧,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弟子这么做?
“当然不会,这世间怎会有师者如此看护……”
幻元宗宗主原本笃定的笑意,突然在观渊剑尊越发森冷冰寒的威压中,僵硬在了脸上。
回想到剑尊刚刚来到宴上时,对小弟子立下心魔誓言的强悍保护言行,幻元宗宗主突然觉得自己的性命堪忧。
不会吧,尊上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中的“师尊”,不会是指尊上他自己吧?
依靠着强大的求生欲,幻元宗宗主立刻圆回来。
“这……这自然也是有的,如果有师者视弟子如亲子,自然会百般呵护,这也是那个弟子天大的福分啊……”
然而听着幻元宗宗主的这番奉承,诸承渊的面色不见半点好转。
他并不是视祈怀月如亲子,更不觉得祈怀月拜他为师,是什么他人口中所谓的运气使然。
如果真要比较,遇见小弟子,才是他千年中不会有半分后悔的幸事。
即使让他忍受如现在这般剑气斩元神的锥心之痛千万次,他也不会后悔,遇见他的小弟子。
一想到祈怀月笑着喊他师尊的面容,诸承渊甚至感觉元神上的痛楚都微微减淡了几分,而那股想要出去寻找他小弟子的冲动,也越发强烈。
一生中从未对外物有过任何欲求的人,真正动念起来,忍耐反而成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切身之刑。
但是,他是祈怀月的“师尊”。
想着少年人依赖至极的师尊喊声,诸承渊竟然奇异地在元神与心念之痛中,寻到了一处平衡。
他是怀月的师尊。
日日年年,他会有无穷无尽的岁月,陪伴他的小弟子。
……
祈怀月来到了宴会大堂之外。
正浩门的地面都由白沙铺就,然而宴请宾客的厅堂外却是奢侈至极的,依傍着潭水园林,一砖一瓦都出自行家精心雕琢的亭台水榭,此刻如同静谧的银镜,倒映出明亮的月色。
看见祈怀月走出,原本在亭台外歇息或是乘凉的正浩门弟子,仿佛是看见一座会移动的魔渊般,识相地让出了以祈怀月为中心的一片真空地带。
然而在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举动中,倚靠在水榭座椅上,漠不关心此处动静的谢越和就更加显眼。
与在场大部分都身着红衣的众人相比,谢越和似乎永远都穿着随时能隐匿入夜色中的黑色衣袍,从他身边散落的酒瓶来看,这家伙应该喝了不少。
从秘境中出来后,祈怀月已经对谢越和削减了大部分的厌恶抗拒之心。
不然他见到谢越和,多少要吐槽一句:怎么还是他?!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某种仇人一定会相见的孽缘。
然而此刻,祈怀月格外充满平常心地走了过去,甚至格外友好地问道。
“你的酒什么味道的?好喝吗?”
……
秘境里发生的一切,对于谢越和而言,如同一场诡谲多变得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幻境。
无论是他被祈怀月所救,还是他与少年人仿佛形影相依,在燃烧着篝火的洞穴中度过的寂静夜晚,都曾让他有一种,仿佛可以短暂拥留住月色的错觉。
然而当祈怀月的师尊出现时,无论是祈怀月的目光,还是这夜色中的明亮,似乎都只为修真界第一人停留。
第79章
当他注视着诸承渊揽住祈怀月的腰身,径直带着少年从秘境离开时,谢端闵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越和的耳边仿佛再度响起谢端闵那时对他的真心劝告。
“祈道友,不是你能肖想和亲近的人。越和,你明白吗?”
谢越和曾经没有将这句话听入耳。
然而当他在铜镜面前,一次又一次忍着不耐地更换着正浩门酬谢宴的衣着,最终隐没在茫茫人海中,看着一身红衣,明耀出众的少年人,被冷淡如寒山冰潭般的剑尊,拥入身侧时,他再一次想起谢端闵平静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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