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襄安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来呢?”
“后来不长, 毒贩在他赶来之前就跑了。”安尤娜低下头,抹了把眼泪:“他冲进房间,没追着毒贩, 就想先帮那两个吸毒的小孩清醒过来。”
“但那两个人吸嗨了,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跟他打了起来。”
“史密斯被那两个疯崽子活生生咬穿了肩膀,临死前, 强撑着用枪崩死了他们。”
史密斯中校身上的执法记录仪拍下了一切,安尤娜是红着眼看完的。
“然后……昨天晚上, 他们就毫无征兆地尸变了, 又咬了小吴和方美。”
许襄安听着她的话,心中莫名有一股郁气。虽然他和这位中校素不相识, 但他还是为他感到可惜、生气、不忿。
两个社会的败类,带走了社会的英雄。
但究其根本, 烂透了的其实是这个国家的某些高层。
许襄安低着头,长叹了一声:“你们有那些毒贩的线索吗?”
安尤娜转了转手上的枪,笑道:“如果有, 他们现在已经死了。”
“酒店的监控被黑了,那些人在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只有史密斯和当天值班的前台见过他们。”
“但那个前台下班之后就失踪了, 直到现在, 我怀疑她已经遇害了。”
“毒贩是这个世界上最滑溜的一种生物,他们渗透在帝国的每一个社区,每一个阶层都有他们的影子, 我不奢望自己能抓到他们。”
“我想杀了他们。”
许襄安能感受到安尤娜的感情很强烈,在她身上,理想和浪漫主义的色彩鲜明。
而这种人往往是一摊死水中最先觉醒的那一类。
“我和他们交过手。”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吗?”
安尤娜说:“想。”
许襄安再三确认:“即使以后有可能会为这个秘密付出生命,也想知道吗?”
对方还是坚定自己的答案:“想。”
许襄安笑了声:“好。”
“四个月前,我在柏塔尼亚州的一场校园袭击案中发现了‘塞壬之吻’的存在。”
“沿着线索,我和我的朋友找到了这种毒品的一个生产工厂,在那里,我被复兴党的党魁抓住了。”
陈菁皱眉:“查尔斯·菲舍尔?”
“是的哦。”许襄安知道这难以置信。
“他是一切的源头。”
安尤娜:“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omega看向谢霄,“我趁菲舍尔没注意的时候,给他发了求救信号。”
“嗯。”谢霄站在窗边,半边脸被阳光照着,像是渡了层光。
他平时话有些少,不像季羡明和萧情那样,无时无刻地都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但在危险时刻,他又是最好的避风港。
陈菁还是不懂:“可菲舍尔为什么要那么做?”
谢霄淡声说:“因为竞选资金。”
“元首大选中,菲舍尔和卡罗伦各自背靠旧贵族和新兴科技巨头,两相对比,自然是科技巨头们更胜一筹,更别说许家在这中间又掺和了一脚。”
“菲舍尔想要赢过卡罗伦背后这个庞大的资本联合体,在终选阶段反超卡罗伦,就只能依靠黑市和‘塞壬之吻’。”
“史密斯中校的死,只不过是菲舍尔灰色收入中的一环蝴蝶效应,时代旧影一次血腥的奋起反抗。”
许襄安难得听他说那么多话,夸了一句:“聪明。”
安尤娜沉默而复杂地听完了这两个年轻人的故事。
许襄安:“在这两桩案件中,都有红鹰中枢的影子。安议员,我能问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安尤娜笑了:“因为,《保护者宣言》。”
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我志愿加入红鹰中枢,在我有限的生命中,无限地为人类安全事业而奋斗。”
“行走黑夜,向死而生。”
后面的她不想说了。
说得越多,心脏钝痛的感觉就越清晰。
一片沉默中,陈菁提议所有人先去吃个午餐。
警局食堂的食物让人高兴不起来,陈菁带他们去了临街的一家中餐馆。
这家饭店在贝当街十分有名,临近元旦,装潢全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红灯笼、靓年画,温馨极了。
一进门,这家店的女老板还亲呢地跟安尤娜来了个贴面礼,牵着她的手讲了好一会儿小话。
陈菁没掺和,选了一张靠里的圆桌。
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和一套精致的瓷制餐具。
许襄安落座之后,拿起茶壶熟练地将热水倒入自己的碗中,再将杯子倒扣在碗心,轻轻晃动碗身,让热水均匀地覆盖餐具表面,最后是筷子。
他的动作细致而温柔,冲净了自己的,又去帮谢霄折腾。
陈菁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忽然说:“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奇怪。”职业使然,她对所有人的关系都很敏感。
许襄安抬眼,问她:“哪里奇怪?”
陈菁回答:“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他的家长。”
“但直觉又告诉我,你们不止那么简单。”
“就像你和安议员那样不简单吗?陈警官。”许襄安笑着问,一双上挑的眼睛仿佛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陈菁被茶水呛到,“咳咳咳……”
“别乱说!”
“好、好。”
许襄安拍了拍谢霄的脑袋,“我到阳台抽个烟,你自己坐一会儿?”
“嗯。”谢霄点头。
omega便大步向外走去。
亮堂堂的室外,打火机噌地一声响起,点燃了他指尖的香烟。
许襄安一边抽,一边给卡罗伦打电话。
谢霄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
许襄安今天少见地穿了件纯黑衬衫,袖口挽到半臂,露出一小截皓白的皮肤。
被睡得微微卷曲的长发同时垂坠在他敞开的领口,与烟雾共舞,像从海沫中诞生的阿佛洛狄忒,让谢霄看得移不开眼。
安尤娜跟老板娘聊完天回来,看见他在发愣,晃了晃手:“嘿?看什么呢小朋友?”
“没什么。”谢霄回过神来。
安尤娜收回手,坐到陈菁身边:“上菜了。别干瞪眼,快吃!”
“还有一个小朋友呢?”她大声问。
陈菁一边替她盛汤一边说:“在外面抽烟。”
安尤娜一挥手:“赶紧抓回来,那么小抽什么烟,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就是毛病多。”
“好。”谢霄应言起身。
靠近阳台,他隐隐听到了omega说谈话声。
随着菲舍尔的势力扩张,塞壬之吻的流行像传染病一样感染了这个国家。许襄安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觉。
他不同情那些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大打出手的小贵族们,也不想插手大资本间的舆论战争,但却会为一些小人物的故事而感到伤神。
史密斯中校的故事和安尤娜背的那一小段《保护者宣言》像惊雷一般,让他这片一向平静的湖泊也溅起了理想的水花。
卡罗伦对此不置可否,“或许在他们身上有比我更吸引你的自由。”
“也许吧。”
挂了电话,许襄安转过身,看到玻璃门外的谢霄,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
“安议员让我过来抓你回去吃饭。”Alpha推开门,走到他面前,抽走了他手里的烟:“她还让你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了。”
许襄安勾了勾他的手指:“我们回去吧?”
“好。”谢霄的眼神安静得像冬日湖面凝结的冰。
回到席间,饭菜陆续上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在空气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许襄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宫保鸡丁。
安尤娜问他:“好吃吗?我最喜欢这家店宫保鸡丁。”
“好吃。”许襄安笑了笑:“原本我还在担心,会不会是经墨西哥人改良过的奇怪口味。”
“看来是我想多了。”
“对了。”安尤娜又问:“听说你是个医生?”
“还不算,只是学生。”许襄安还是不打算说实话。
他不习惯对萍水相逢的人吐露自己的真实信息,除非必不得已。
虚假的信息能让他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活得更久,不必害怕阴谋。
安尤娜和他对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想请你去给我的一个朋友看病,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又不愿意上医院,倔死了。”
“好啊。”许襄安说。
他知道面前的omega是在试探自己的虚实,但还是答应了。
谢霄小声和他耳语:“你怎么答应她了?你又不会看病……”
难不成是真想从军队指挥转到军事医学去吗?
许襄安扯了扯他的耳朵:“会一点。”
“洛维恩年轻的时候喜欢到处走访,为了更好地混进市民中,她每回都装成医生或者记者,渐渐地就开始对医学感兴趣了。”
“每回她高兴的时候,都会拉着我喋喋不休,给我示范这个示范那个,所以我勉强学会了一点,但不敢保证有多好。”
谢霄听得很认真。
这是许襄安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与洛维恩之间的往事。
也许他对“那条路”的芥蒂已经开始松动了。
第35章
“我先走了。”
吃过午饭, 陈菁回市局收拾残局。
安尤娜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和许襄安约定了明天见面后,也匆匆离开。
许襄安不想太早回酒店, 就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公园呆着。谢霄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听他和江云生打电话。
“最近还好吗?”许襄安问。
“还不错。”Alpha笑着回答, 主动汇报:“训练营里伙食很好,你的小季同学已经胖了两斤了,扛几分钟枪就开始喊累。”
许襄安轻嗤:“猪啊你们。”说着,他牵住了谢霄的衣角:“去哪?”
谢霄回头, 停下了蠢蠢欲动的脚步:“那边有个儿童乐园。”
“想去?”
谢霄板着脸,口是心非道:“也没有。”
许襄安挂了电话:“那走吧。”
他扯着满脸写着“我也没有很想去”的谢霄往人群走, 好像做了一场短暂的没有烦恼只有随心所欲的梦。
天光破开厚厚的云层, 早上的阴云被午后微风吹散,贯穿天地, 洒在金黄色的树影上,为这场梦增添了梦幻的色彩。
儿童乐园里彩色的游戏设备穿插其中, 造型可爱的鲨鱼海盗船、坐满了小孩子的旋转木马、高大却粉嫩的中心摩天轮、藏在树影间的慢时光观光车……将Alpha的目光牢牢地牵住了。
旅游城市总是会将当地建筑的氛围设计得很好,许襄安最后看了眼陈菁发给她的案情小结,关掉手机, 认真思考起了放松的方式:“想玩哪个?”
“不知道。”谢霄别过脸,像是不习惯这种家长带孩子似的氛围。
他真的、没有、很想玩。
这都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许襄安勾了勾嘴角,直接拉着他往观光车的方向走:“那就陪我玩一次。”
排队的人群中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 两个高大的男生手牵手站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谢霄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却听见许襄安在他耳边低语:“谢同学喜欢粉色小马造型的,还是黄色小鸭?”
谢霄抿了抿唇,很有自尊心地说:“黄色。”
“好。”
许襄安拉着他上了黄色的那辆观光车。
谢霄小时候没有过这种体验, 目光忍不住在那只憨态可掬的小黄鸭上多停留了几秒。
几分钟后,观光车缓缓启动,沿着儿童乐园的小道穿梭在半空中。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和远处棉花糖的甜味。
谢霄靠在椅背上,目光随着车外的景色流转,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许襄安坐在他身边,偷偷释放出自己的安抚信息素,萦绕在Alpha的鼻尖。
“会觉得累吗?在我身边。”
他一直觉得,如果谢霄没有固执地跟在他身边,学个轻松的金融、社会学或者企业管理,毕业以后进自家公司当高管,这一生会过得很舒服。
不像现在这样,隔几个月就有一个案子,打打杀杀的,哪天就把命丢了。
谢霄却说:“还行。”
许襄安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午后的暖阳酒在谢霄的侧脸上,将他冷硬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良久,谢霄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别过脸,耳尖悄然泛起了红。
“谢霄。”许襄安却突然叫他。
“看这边。”
谢霄回头。
见许襄安举着手机,他一愣,表情还迷茫着,快门声却已经落下。
他忍不住问:“好看吗?”
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不好看,丑的。”许襄安故意逗他,嘴角微微上扬。
“给我看看。”谢霄微微皱眉,显然不信,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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