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而逃,却在起身的瞬间被陆征一把捉住。
“好了,不逗你了。”陆征握紧他冰冷的手,视线落在白榆血迹斑斑的右肩上:“给我看看。”
他坐在床沿,微微俯身拨开白榆的领口。几张皱皱巴巴氲着血水的纸巾垫在衣服与肩膀中间,早已糊成一团,与血肉粘连在一起。
陆征的声线沉了沉:“你就是这么处理伤口的?”
白榆神情有些不自然,局促道::“其实不处理也可以。”
“……”
“虽然现在医疗资源紧张,但还不至于要节约到这个地步。”陆征忍不住责备:“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上点心?”
“你总说自己是实验体。实验体不是人吗?实验体不会痛吗?你要是真得这么能忍,这么无所谓,当时在研究所为什么要逃出来。”
“嗯?!”他语气渐重。
白榆赶紧拉好衣领,错事般小声道:“我等会就去看。”
“还有…”,陆征忽然凑近与他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贴面而来:“走廊里很冷,以后别在外面坐着了。”
白榆的耳根都快烧了起来,抽回手就要逃离病房。
刚开门,就遇上前来探望的顾家兄弟。
Alpha对同类的味道极为敏锐,顾嘉南几乎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就嗅到了白榆身上残留的,一缕属于陆征的,淡淡的安抚信息素味道,让他霎时间刹住脚步。
一向高冷的Omega神色中有难以掩饰的慌乱,差点与他迎面撞上。
“怎么了,哥?”顾嘉言昨天诱敌太深,被一大群虫族追着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躲了足有半个多钟头,此刻正头疼鼻塞,浑然没有注意到这幕反常。
“呃…”,顾嘉南退后一步,压低声音:“我在想,我们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为什么?”迟钝的弟弟不明就里。
“——呼”,哥哥拉着他180度调转方向:“不用去看陆队了,他好得很。走,我们看看周舟去。”
陆征当真是个工作狂,在医院躺了不到24个小时就浑身难受,本来是执意要走的。最后还是在一堆医生的极力劝阻下才答应再留下来观察两天。
不过当天下午,他就把会议开进了病房。
狭小的一方空间内,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不知怎么,乔扬总觉得今天的陆征格外亢奋,一贯冷静自持的上位者平日里说话总是不疾不徐的,带着令人胆寒的镇定与威压,但眼下的陆征似乎有些异样。
乔副官自打知道陆征出事,担惊受怕地焦虑了一天一夜,根本没有休息好,此刻眼圈黑沉沉的,大脑已经接近停摆。
夜幕降临,他看着仍在滔滔不绝没有丝毫停下之意的陆征,手里的字迹已经开始歪歪斜斜要飞向天际。
“啧…”,陆征半靠在床头,神情有些焦躁,又带着少有的迷茫:“全面排查、巩固城防、招募新兵、安抚伤亡……,什么?魏岚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他们城防所是到点下班吗!”
“陆队…”,不堪折磨的乔副弱弱开口:“您受伤初愈,要多注意休息。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有事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陆征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重重一敲手中钢笔:“这才8点,我们继续。”
“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转告魏岚,明天上午9点开碰头会。”
“……”
又过了整整两个小时,乔扬才如蒙大赦被陆征放了出来,头昏脑胀、脚步踉跄地走进医生办公室。
“乔副官,这么晚你还没走?”值班医生诧异地迎了上去。
“那个,医生。我还有个事想问问…”,乔扬神色有些迟疑,吞吞吐吐道:“毒虫的毒液,或者给陆队用的药物,对神经方面有什么副作用或者后遗症吗?”
“嗯?”医生问:“是有什么症状吗?”
“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我就是觉得,觉得…陆队的情绪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种说不清的敏感?他大病未愈,情绪激动不利于恢复吧?”
“哦,你说这个啊,也正常。”医生忽然想起什么,推了推厚重的镜片,斟酌开口:“你还记得那天为了救陆队,提取了一管血清吗?”
“事后我们做过详细的样品分析,那管血清里的激素水平比较高。或者更直白地说,就是里面所含的高阶Omega激素远远高于正常值。你们陆队刚刚解毒,体内信息素本就不稳定,受此影响,可能会出现暂时的情绪波动。”
“!”乔扬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沧桑的医生,愣是一个字也发不出。
“别担心,毕竟剂量不大,估计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恢复了。”医生对乔扬道:“这几天多照顾点他的情绪,安抚安抚就好了。”
“……”
第20章
乔扬是陆征在军校时的学弟,更是陆征在队里的头号迷弟。为了维护长官的高冷精英形象,他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操碎了心。翌日7点就赶到医院,蹲守在病房门口。
陆征到底是重伤初愈,昨天亢奋过头,一歇下来机体就自动陷入了休眠保护的状态,这一觉睡到8点半还没醒。
眼看会议时间就快到了,乔副官等在门口来回踱步,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正在犯愁之际,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榆刚从清创室换药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陆征所在的病区,没想到在转角处一露头就被乔扬逮个正着。
“白榆——”,乔扬赶紧招手:“你来得正好。”
白榆透过虚掩的门往里看了一眼:“陆队还没有起?”
“哎,昨晚开会到深夜,马上9点还要接着开。”乔扬一脸忧愁,悄声嘀咕道:“榆,你们一般有起床气吗?”
“……?”白榆愣了愣,不明白乔扬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你们”又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说:“还好吧...可能有一点,怎么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乔扬一咬牙冲了进去。
陆征一向守时,要是耽误了开会,说不准会发更大的火。
“陆队...陆哥?”乔扬试探性地唤了几声。
陆征睡得正沉,迷迷糊糊中又翻了个身,把侧脸往松软的枕头里拱了拱,露出一副无害的睡颜。
“!”乔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一阵诡异的电流从尾椎直冲头顶,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推了推:“陆队,醒醒,快到9点了。”
陆征微微皱起眉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清醒的意思。
白榆有点看不下去。
年纪二十五六,身高1米84的乔队,此刻如同怀春少女见到偶像爱豆,眼里温柔地都快掐出水来,手就像粘在陆征肩上一般,既舍不得拿开,又下不去力道。
他早就看出了乔扬对陆征的个人崇拜,但没想到居然极端到了这个地步!
白榆无奈叹了口气,走上前对着陆征那张帅脸毫不客气地拍了上去:“陆队,你开会要迟了。”
啪啪两声拍在陆征脸上,声音清澈响脆,薄红依稀可见。陆征猝然睁开眼,一个打挺坐了起来。
刚被拍醒的人眼里还带着几分迷茫,他揉揉眉心,对乔扬哑声道:“几点了?”
“8点45,离开会还有一刻钟,视频连线已经调试好,都陆续上线了。”
“怎么不早点喊我?”陆征蹙眉,被打乱的生物钟让他隐隐烦躁起来,神经毒素的侵蚀让他浑身酸痛,沉沉地提不起劲。
乔扬贴心地扶他去盥洗室,陡然想起值班医生的叮嘱,于是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释放了一股安抚信息素。淡淡的满天星气味在病房内悄然弥漫,迅速裹挟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白榆难以置信地看向乔扬,默默咽下满腔惊诧。
“什么味道?”陆征还有些头晕脑胀,用冷水抹了把脸,不耐烦道:“病区里放什么花,拿走。”
乔扬登时像被霜打似的,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蹬蹬退后两步把盥洗室的门带上了。
白榆怕乔队难堪,蹑手蹑脚地就要出门,刚转动门把手,就听里面传来一句:“白榆,今天队里有一半人要先返回主城基地,你是要回去还是留下?”
卫城百废待兴,陆征要留在这儿调查驱散仪失效的原因,还要协助魏岚重新巩固城防,暂时还不能回去。
“我留下吧。”白榆有点不放心。
“嗯”,水龙头的哗哗声终于停止。陆征额前还挂着湿漉漉的发丝,他一面用毛巾擦拭头发,一面拧开盥洗室的门走了出来,对乔扬一抬头:“那你今天返城吧。”
“……”,乔副一颗真心惨遭抛弃,他定了半晌才勉强接受了陆征赶他走的事实,干巴巴地转过头对白榆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乔扬本想彻底瞒住,但眼下自己要走了,只好把昨晚医生值班室里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白榆。
“白榆,你留下也好。”乔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毕竟是你产生的激素,你自己应该懂。”
白榆如同被惊雷劈中。什么叫陆征现在激素失衡,需要安抚?还是自己的Omega激素作祟?
“这几天麻烦你多照顾一下陆队,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乔扬又叮嘱几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白榆坐在走廊上,咕咚咕咚喝下一整瓶凉水,才勉强消化了这个突发情况。
陆中校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城防所除了魏岚,大部分高级军官都是部队里的老资格,颇有些倚老卖老的意味,连顶头上司魏岚也指派不动,一上午会议效率很是低下,意见争执也很激烈。
都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要说为什么极度机密的驱散仪会突然失效,看这个样子竟是一点都不奇怪。
陆征很头疼,也很烦躁,连午饭都没心思吃。
看着一拨拨人灰头土脸地从病房出来,白榆默默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进去。
Alpha已经拔掉输液管,闷声不吭地陷在椅子里,脖颈因为情绪激动有点不正常的泛红,额角上的青筋还依稀可见。
他拉开抽屉,从里层摸出一根烟,刚叼进嘴里就被白榆拿下来,没收了打火机:“陆队,病房里不能抽烟。”
陆征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起身推开窗户,接近零度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陆队,病人不能吹风。”白榆淡淡提醒,随手阖上了窗户。
陆征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白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体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血液里躁动,令他心绪烦躁、焦灼不安。
他重重坐了回去,暖气片让病房里的空气格外干燥。陆征觉得又渴又热,对白榆没好气道:“去给我倒杯苏打水来,多加点冰。”
白榆面无表情,声音依然平板:“陆队,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喝冰水。”
“……!”陆征一股邪火直窜上头,瞬间脾气脱离控制,对白榆道:“出去。”
白榆被这么蓦然一吼惊了一下,本想拔腿走人,但他念在乔扬反复交代、千叮咛万嘱咐的份上,还是压着性子没跟病人一般见识。
他兀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乱发脾气的Alpha,冷冷开口:“陆队,你这是病,得治!”
陆征压低眉宇:“你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情绪暴躁、不能自控是病,得治!”白榆又重复一遍,严厉道:“别把什么事都往Omega身上推,乔扬他不懂,我可不惯着你!”
陆征长这么大,一直是走的精英路线、赞誉加身,还从来没被哪个平辈这么训过,尤其这个人还是他的队员。
高岭之花瞬间懵了。
白榆修长的手指搭在不锈钢保温桶的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好好吃饭,然后休息,其他事情下午再说。”
陆征生硬地把脸转向一侧。
白榆打开桶盖,倒出半碗南瓜汤递到陆征嘴边:“怎么,难道还要人喂?”
他的眼神毫无笑意,陆征眼睁睁地看着白榆俯下身来,用另一只纤细的手按在自己没有受伤的肩膀上,慢慢地,扣上了铁钳一般不容置疑的力道。
似乎有种无形的威压盘旋在头顶,陆征的视线聚焦在那碗橘色的南瓜浓汤上,丝毫不怀疑下一秒白榆会直接给他灌下去呛死他的决心。
高阶Omega的压迫信息素让陆征喉结一滑,终于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汤来,在白榆的逼视下,端起碗一饮而尽。
Alpha平时可没这么听话,还有些失血的脸上带着点不知所措的迷惘,把碗还给白榆后,立刻眼神黯淡地垂下头去。
几滴汤汁蘸在他微张的嘴角上,白榆弯腰,用指腹替他擦了擦。
“好了,休息会儿吧。”他看着震惊到失去反应的人微微一笑,不由分说把陆征按到床上,又用厚厚的被褥裹了个严实。
“陆队”,白榆转身后脚步微顿:“下午还有一次全身检查,要耗点时间,希望你耐心配合。受乔队所托,我这两天就在这儿哪也不去,有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
咔哒一声房门阖上,立刻有几名队员围上白榆:“怎么样了,陆队消火没?我还有事要跟他汇报,一直都不敢进去。”
“是啊是啊,陆中校上午那脸色沉得跟锅底似的,吓死我了。”立马有人附和。
“他已经睡下了,你们下午两点再来吧。”
白榆瞥了一眼缩在墙角,刚被训得灰头土脸的韩凯,缓步走了过去。
“别怕,他这个人,只是有时候欠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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