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洋:“你看,有含羞草。”
年瑜:“哪儿?”
“你左腿边,那个坎后面。”
年瑜顺着瞥去,果真在一丛灌木下找到了小小的一片。
眼力还真刁钻。
臧洋:“摸摸看?”
手刚碰到含羞草,这小植物立马萎了。叶片像夹子一样向内收,也像小鸟停栖在枝丫上收起翅膀。
年瑜的眼神亮了亮,摊开看了眼自己刚摸草的手。
“感觉到了吗?”臧洋问。
“挺真实的。”他轻呢道。
“那就干点坏事,”臧洋也乐了,“把这一片含羞草全摸自闭怎么样?”
“... ...”
年瑜沉默,认真思考了几秒。
最后上头了。
再走回水泥砖地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家的公交上,年瑜不太敢明目张胆举手机,显得很奇怪,只敢按照臧洋的指挥调角度。
这是放学的时间点,车里大多是穿校服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很有青春活力。
臧洋发挥出自己身为刺客的修养,带着他观察:“你左前方那个,书包很鼓很重,背都要被压弯了。”
“再旁边那个,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应该是在想解题思路。”
“右前方背对着你的那两个,像在谈恋爱。”
年瑜盯着那两头短发,垂眼打字:【可那是两个男生。】
“好吧,那也有可能是兄弟,总归很亲密。”
夕阳照得靠窗那个男生的发丝金灿灿,笑容显得愈发明媚,跟旁边“疑似恋爱对象”的那位聊得正欢。但这位“恋爱对象”跟那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太过张扬的光在他身上一点儿不搭调,回复的话语也都很简短。
从窗缝吹进来的风搭建出一个岁月静好的温房,年瑜听臧洋的话观察公交车里各色的人,有股恍若隔世之感。
机械的语音播报响起,到站了。
年瑜离开座位,公交车门打开。那两学生站在门口避让了一下,年瑜垂眼与他们擦肩而过,余光中瞥见稍活跃点的那男生食指有道烫伤疤。
他猛回头,然而脚已经踏下了台阶,耀眼的金光映在缓缓关闭的车门,没能让他看清那两个学生的面孔。
直到公交车匆匆开过,年瑜还怔着。
臧洋:“怎么了?”
“孙...”年瑜话说一半,想起臧洋记忆还没复原,便止住了话头。
“没事。”
可惜。
臧洋:“晚上你安排一下明天去哪?”
“明天...”年瑜犹豫了一下,埋头往家的方向走,“明天在家修补你的数据吧...”
“这不着急的。”臧洋安慰他。
他想了想,说服道:“你难道不想早点见我吗?”
臧洋哽住了。
不仅想早点见...还想抱、想亲、想紧紧搂进怀里。
自己离开后年瑜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表面不说,实际上心疼得要死。但现在只能隔着屏幕,尽己所能帮对方缓解认知障碍。
然而这数据还是没修成,因为年瑜被通知自己新的身份证之类的可以去取了。
他正式忙起来,回了学校一趟,七荤八素地在校园里到处跑,写材料交材料。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就放空大脑,直接听臧洋指挥。有时臧洋说往右转他往左转,然后被对方“哎哎哎”唤了几声唤回神。
材料上年琰的证件照在他脑海里膨胀到快要爆炸,结果一进洗手间,对上那么大一面镜子,看见自己和年琰毫无差别的脸,几秒后“嘭”一下撞上隔坑的木板,感觉有个气球真在脑子里炸了。
出学校后,又被臧洋叫着“年瑜年瑜小鲶鱼”哄了一路。
臧洋心里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正思考着怎么解决,忽然听年瑜说了一句:
“好呆。”
臧洋舌头差点吓打结,捋平否认道:“呆什么?一点儿也不呆,我家小鲶鱼聪明着呢!”
“...不是。”
年瑜默默举起手机,臧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进了一家杂货店,挑了副黑框眼镜挂在自己脸上。
“看起来好呆,”他说,“但和年琰的感觉很不一样。”
... ...
差点忘了,年瑜没那么脆弱,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自己挣扎着找办法解决。
是一只就算被扔到陆地上,也会奋力扑腾回水里的小鲶鱼。
“...不呆,”臧洋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没敢让年瑜听见,调整好语气说:“不呆,我感觉反而很青涩,像即将毕业步入社会的青春男大。”
说的挺对。
年瑜接过了年琰的人生履历,确实是即将毕业——
23岁,即将博士毕业。
“真的吗?”
年瑜折返回柜台,又拿着银框和金框的各试了一下,但两人一致觉得都太精英相,于是最终还是买下了黑框。
至此,年瑜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诞生出了不与任何人相像,独属于年瑜的感觉。
*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等时间流到立夏,臧洋照例想让年瑜给自己安排些吃喝玩乐的行程。
然而这一天早晨,年瑜在吃早餐时面色凝重,仅以五字搪塞住了他——
“臧洋...”
“我没预算了。”
臧洋:“... ...”
于是年瑜饭吃一半开始就着之前臧商给的生活启动金算起账来,这回换他听得七荤八素的。
总之最后得出来两条结论:
第一,剩下的钱不够维持培养舱的资源补足需要了。
第二,确实该找点赚钱的手段了。
“不是,”臧洋疑惑道,“就不能再找臧商借点钱吗?”
“不想,”年瑜说,“已经欠了很多了,以后都要还的。”
他怎么说也拗不过,毕竟年瑜的金钱洁癖搁以前就很严重。
臧洋:“好想把我在待注销区的钱烧给你...”
但他本人确实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反正以他的赚钱能力,就没出现过钱不够花的情况。
勤俭持家不是刺客的美德。
但是是机械师的美德。
更何况这还跟培养舱的运作挂钩,臧洋也不想自己换世未半而中道崩殂,便由着年瑜去了。
年瑜的行动力很强。
等臧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房子卖了,拿着一大笔钱开始执行平价的实验室陋居重建计划。
就实验室那个环境,臧洋肯定是不支持他回去的。他刚给年瑜扣了满屏的问号,准备据理力争,就发现年瑜竟然早料到他会不同意——
于是将他短暂地拉黑了。
他只能在待注销区无能狂怒。
【未知来源】:小鲶鱼你给我等着...(!)
时隔几个月,年瑜再次回到了那里。
他搬着不算多的行李,重新站在实验室的门框下看了一会,只身走进去,才发现臧商好像已经将房子简单的修过了。
虽然墙壁上还有些烧焦的痕迹,但主体结构稳固,只需要涂涂墙漆就能覆盖。
他又想起自己给年琰买的补墙膏和咸蛋黄味的墙漆。
经过臧洋的疏导后,他的症状已经较之前稳定许多。现在再忆起那剩下三面没补完的墙,只是觉得遗憾。
折返回楼梯口,曾经杂物堆积的场景闪回在他脑海,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很早很早,年琰就在楼梯间的拐角塞满了可燃物。
那场火确实是蓄谋已久。
曾几何时,在认识偏颇的刹那,年瑜还会对年琰的事感到愧疚,总觉得他们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擦肩而过的结局。
但臧洋不断在他耳边强调:“年瑜,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已经给了他一个很完美的答案不是吗?不只是他,应该还有很多人,这很多人中间甚至包括我。”
同样的,他也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从结局来看,其实一步都没走错。
久而久之,年瑜也接受了臧洋的观点。
后来他一个人将实验室的墙重新刷上漆,挑的还是那款被年琰夸“咸蛋黄奶油”的颜色。复原了茶几、沙发,以及小隔间里的床,同时还被臧洋建议着摆了很多看着就显生动的挂饰。
最终实验室有着之前的影子,但更多的还是新样貌。
只有四楼那间旧居,年瑜和臧商都没有修复的打算,博物馆里的藏品更是被烧得渣也不剩。
无人在意,无人回忆。
*
被拉出黑名单没几天,臧洋就检收到了年瑜的劳动成果。
不仅有装修完的房子,还有一份兼职。
给高中生当家教。
送外卖、摇奶茶、当收银员之类的兼职都由AI干了,但给高中生当家教这类活AI一时半会取代不了。
因为人有时候都听不懂人话,更别提AI话了。在给学生辅导作业这方面,人脑比AI程序更好调节,不容易气崩溃。
平台上有家长发了招聘,找男大。家里有两个即将高三的孩子,只有一个要辅导。于是年瑜就去了。
蚊子肉也是肉。
而且清闲,他还能有大把时间给臧洋修数据。臧洋本人倒有点哭笑不得。
好在年瑜的工作之旅很顺利。
学生母亲意外热情,看见他后两眼放光,认为这名校高材生长得好看还乖巧,挖到宝了。
她欢欣地将年瑜迎进门,扭头朝里喊:
“孙岐,你老师来了!”
怔神之际,孙岐已经趿拉着拖鞋,边回着“来了”边冲了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
“老师你好,我叫孙岐。”
年瑜哑巴了,直到目光向上移,瞥见在卧室里扒了条门缝阴森森偷窥的孙嵘,才想起他们现在没有虚拟社交名片了。
于是磕磕绊绊道:“我...我叫年瑜。”
孙岐看他也没比自己大多少,以为他紧张,接进房后安慰道:“瑜哥,我妈很好说话的,我虽然没我哥成绩好,但也不笨,不会很麻烦,你不用太紧张。”
“但其实我已经换了好几个老师了,都是因为他们太紧张自己辞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年瑜:“... ...”
他也不在意谈笑间“老师”灰飞烟灭,只想说:你自己回头看眼如临大敌的你哥,就知道为什么了...
别盯了,别盯了,跟护食的狼崽一样。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很快就习惯,开始进入正题,复盘孙岐的数学月考卷。
讲到压轴题的时候,孙嵘终于忍不住,默默搬了把椅子坐到孙岐旁边。
在年瑜和孙岐齐齐投来的目光中,他低声说了一句:“这道题我没拿满分...也要听。”
最后年瑜用自己的解题思路将孙嵘教得心服口服。
这份工作稳定下来,他和兄弟俩的关系逐渐热络。博士生的身份不知道哪天传到了孙母的耳朵里,孙母张罗着给他加薪,但被他推辞了,说按照一开始的薪水给就好。
毕竟能在这个世界遇上孙岐孙嵘,他已经很满足。
暑假的某天年轻人好奇心过剩,孙岐在他批改测试题的时候,神神秘秘地打探:
“瑜哥,你有对象吗?”
连在一旁写作业的孙嵘都肉眼可见地竖起了耳朵。
年瑜:“?”
“是这样的,”孙岐清清嗓,“上次你不是中午顺路送我们去上学嘛,然后被我们班有个女生看到了,想加你联系方式。”
“可以加,”年瑜说,“考进我学校就通过。”
末了他又默默补了一句:“有对象。”
孙岐在诧异之余,也担惊受怕:“瑜哥...我可考不进你学校,你到时候不会删了我联系方式吧...”
年瑜&偷听的孙嵘:“... ...”
“不过我好想知道你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孙岐说,“有机会可以见见吗?”
当然可以。
恰好臧洋的记忆也修到副本一了,年瑜和他通了个气,回头跟孙岐说:“他还在外地,明年回来,高考完我让他请你们吃饭。”
孙岐:“好耶!”
可惜孙岐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面临什么,因为臧洋这人就喜欢逗小孩,说不准哪天还会摆出副吃小孩的模样满嘴跑火车把孙岐吓哭。
暑假的末尾,年瑜也在准备自己开学的事。臧洋打了通电话过来,不放心地提醒他收拾东西。
在记忆修补的期间,臧洋较之前也有点变化。比如说性格跳脱更大了,抽疯的时候很疯,阴鸷的时候也很阴鸷,回到了年瑜一开始接触他时的模样。
不过关键时刻沉稳又靠谱这点,倒是一直没变过。
年瑜在和臧洋通话过程中,突然横飞插进来一则不速来电。他只好先挂了臧洋的电话,准备迎接暴风雨。
如他所料,一接通,臧商就劈头盖脸来了句:
“你把房子卖了?”
“早卖了,”年瑜冷静道,“你才发现?”
臧商差点被气到在办公室七窍生烟。
他这段时间忙着料理年琰后事,也在给自己安排散心,结果完事后转头发现家被偷了。虽然他现在已经不住那儿了,但又以高价把房买了回去,挂回了年瑜名下。
“你没钱了可以和我说,为什么要卖房?还不跟我通气?那你现在住哪?”
年瑜:“不是你说没什么大事别打扰你吗?”
臧商:“... ...”
在他身边偷听的助理默默在心里发出尖锐爆鸣声。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把老板激怒啊!!到时候吃他臭脸的是我这可怜的打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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