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合适吗?”祝闻祈憋了半天,只说出来这一句。
“留着也是浪费。你拿走,还能养活一家老小。”
说这话的时候,娄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孤寂。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似乎转身欲走。
见娄危要走,祝闻祈也顾不上自己还没恢复力气,急急喊住他:“你要去哪儿?”
娄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祝闻祈,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扫墓。”
第20章
走到郊外的时候,淅淅沥沥下了场雨。
祝闻祈沉默地跟在娄危身后。天色依然漆黑,雨幕让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他低垂着头,一步一步踩在娄危留下的脚印上。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之人停下了脚步。
祝闻祈抬起头,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一片荒地。
周围除了黄沙就是黄沙,只有这里稀稀疏疏还有几根草。大树下有座坟包,上面竖了个墓碑,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娄瑾瑜,林娴之墓。
是娄危的字体。
祝闻祈扭头看向娄危,雨幕之下,娄危只是垂着眸,神色不清。
过了半晌,娄危才蹲了下去,伸手去擦墓碑上的雨水。
然而雨丝不断,斜斜地打在墓碑上,顺着墓碑上的凹槽一路向下流,直到落在黄土地上,了无踪迹。
娄危收回手,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一言不发。
在过去的无数个瞬间里,娄危经常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无论在何时何地,安静下来时,似乎总是游离的。
祝闻祈之前不明白,直到今日看到了这座坟包,好像才有了点头绪。
“叮,恭喜宿主获得关键线索,当前任务进度:50%。”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回荡,祝闻祈也跟着蹲在娄危旁边,注视着面前的坟头。
坟头不新不旧,周围杂草丛生,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良久过后,祝闻祈才开口,问的却是别的事情。
“你是青岩镇人?”
他依稀还记得原书中的内容,娄危是在门派的山崖脚下被原主发现的,而门派离青岩镇有十万八千里,若是想要单凭肉体凡胎走过来,少不了吃一顿苦头。
娄危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当初他们来青岩镇找友人商议要事,出了意外。”
“我一人带不回去两人的尸首,只能就地下葬。”
祝闻祈刚想问你父母的友人为什么没帮你一起,余光瞥到不远处还有座稍小的坟头,新旧程度和这座不相上下,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当中。
“他们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娄危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打断了他,“还没找到凶手。”
疑问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答,之前娄危背着他的行动也得到了解释。目前得到的线索不全,祝闻祈只能猜测在青岩镇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娄危父母包括父母的友人全部被灭口,只有娄危一人得以生还,为了躲避追杀,才会一路逃亡到门派山脚下。
他很少应对这样的场景。祝闻祈试着伸出手想要拍拍娄危肩膀,垂下的指尖在娄危肩膀上凝悬许久,还是没能落下去。
半晌后,他收回手,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了。
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娄危才动了动。
“雇主没催你赶紧回去?”
祝闻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娄危指的是什么,片刻后回答道:“这不是有你的锦囊吗?我回去都能把老板炒了。”
只不过老板现在还在和他一起发呆,不着急回去。
娄危站起身,最后看了眼墓碑后,收回目光。
“这几日我还会待在青岩镇,你若有事找我,就去百花楼中找厨子赵四。”
祝闻祈点点头,而后娄危也不再管他,径直朝着青岩镇的方向离开。
直到确定娄危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祝闻祈猛地跳了起来,选了条和娄危截然不同的路拔腿开始狂奔!
辛德瑞拉总算赶在天亮前回到府邸,轻车熟路地绕过打盹的小厮,走过回廊,轻手轻脚打开厢房的门,脱掉外衣上了床榻。
祝闻祈想了想,还是将沾染了血液的白纱放在枕下,准备等今天晚上的时候告诉老板娘白纱被不小心扯坏了,让老板娘重新给自己一条。
这两日里,祝闻祈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更别提今日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还杀了个人。祝闻祈浑身酸痛得要命,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朝他发出抗议。几乎是刚沾上枕头,他便两眼一闭,与周公梦中相会去了。
刚进入深度睡眠,祝闻祈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于是娄危刚推开门,就看见祝闻祈顶着比昨天还大的黑眼圈坐在床榻上,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娄危:“……”谁又惹他了?
祝闻祈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
凭什么他只是熬了两个通宵就感觉小命不矣,而娄危还能精神奕奕地每天早起来叫他?
况且娄危到底带了多少身换洗衣服!怎么每天都不重样,当初的包裹里不是只带了几样东西吗!
娄危自然听不到祝闻祈的内心活动。他刚想开口,便眼尖地发现祝闻祈露出的里衣衣领湿了一半,紧紧贴在祝闻祈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于是原先想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师尊出去了?”
雨是将近天明时分下的,若是祝闻祈没出门,衣领上为何会有水?
闻言,祝闻祈心里“咯噔”一声,原本还困得有些神志不清,当下翛然间清醒过来。
他轻咳一声,眼神忍不住错开娄危的目光。四处乱瞟间,看到了一夜未关的木窗。
窗沿上水渍未干,桌面上的富贵竹也带着水珠。
祝闻祈装作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而后如同恍然大悟般道:“你说这个?盛夏炎热,我这几日都没关窗,大抵是雨水飘进来了。昨夜下雨了吗?”
说着,又假装关切道:“徒儿昨夜休息的如何,可有把窗户关好?”
说着,目光同样落在娄危沾了水的衣领上,意味深长道:“看来徒儿昨夜也粗心大意,忘记关窗了。”
娄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领,在看到水渍时下意识遮掩了下,而后动作顿了顿,神色恢复如常:“刘县令说自己有要事,今日让府邸内的管家和我们一同前去修复法阵。”
“好说好说,”祝闻祈利落下了床,目光朝着窗外看去,“管家已经在外面等了吗?”
——
两人出门时,管家正在院子里打瞌睡。
见两人出来了,管家才提起笑容迎上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老爷今日实在是抽不开身,一大早就出了门,所以让我来带二位大人去修补法阵的地方。”
祝闻祈同样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对着管家笑了笑:“无妨。刘县令也是心系青岩镇的百姓,此等大义,我们都能理解。”
管家今日刚见到娄危时和他说明了情况,娄危全程保持着冷淡的神情听管家给县令开脱,管家越说越胆战心惊,直到现在闻祈朝他笑了笑,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于是一路上对着祝闻祈颇为热情,将青岩镇的人文风俗介绍了个遍,祝闻祈侧耳听着,也对青岩镇有了大致的了解。
虽然青岩镇不算大,但因为地处在魔界边界处,有不少修士会前来此地斩杀魔物,以精进修为。
若是平常法阵破损,路过的修士也会随手将其修补好。然而最近比武大会在即,大部分修士都在门派内闭关修炼,青岩镇没了修士庇护,再加上魔物作祟,法阵无人修复,才上报给玄霜派请人来帮忙。
一路说着,几人再次来到大山前,祝闻祈照例将娄危和管家赶了出去,自己在空地上开始修补法阵。
修补到一半,祝闻祈却听到了些奇怪的动静。
手上的动作停下,祝闻祈姿势未变,抬眼扫过周围一圈:“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系统103号为您服务。昨日此时,确实没有类似的声音出现。”
声音是从山里发出来的,祝闻祈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慢靠近山崖。
距离越近,声音便愈加清晰起来。
并非微风穿过枯木林的声响,也不是动物从山崖上经过的震动,更像是……
有人在窃窃私语。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祝闻祈瞳孔微缩,下意识向后撤了撤,远离山崖。
山崖后是魔界,怎么会有人在说话?
犹豫片刻后,祝闻祈又上前两步,将耳朵贴在山崖上。
“为什么不行……刚虏来的……”
听起来像是两个人正为了某个东西的归属而争论,中间还提到“新鲜”,“年龄小”等字眼,听得祝闻祈眉头紧皱。
他们在做什么交易?
还是在魔界和人间的交界处……
山崖上的泥土坚硬,祝闻祈手动了动,摸到某个凸起的地方。
“叮!恭喜宿主成功推进任务进度,当前任务进度:80%。”
他扭头看向那片枯木林,意识到如果要喊娄危过来,那么管家也一定会跟着过来。祝闻祈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手上稍一用力,对着凸起处摁了下去。
暗门缓缓打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暗道。
祝闻祈望着暗道,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屏住呼吸走进了暗门。
前面几步还有日光照路,到了后面,视野中一片昏暗,祝闻祈只能扶住暗道两边的墙面,一步步前进。
没多久,暗道到了头,尽头处争吵声也跟着越来越清晰。祝闻祈将呼吸放缓,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21章
回去的路上,祝闻祈依旧和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娄危却感觉祝闻祈情绪不太对劲。
直到走到那户农家附近,祝闻祈抬头看了眼天色,笑着对管家说道:“之前在这附近发现有魔物出没,我和他商定今日前来探查一番。”
管家迅速领会到祝闻祈的潜台词,连连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县令今早吩咐过,等两位大人回到府邸后,邀请二位去城北的温泉一叙。”
说着,朝两人告别离开。
管家的身影逐渐缩成了一个小黑点,祝闻祈注视许久,而后转头看向娄危:“县令有问题。”
娄危没太大反应:“你之前便说过。”
“不,”祝闻祈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之前以为这县令只是敛财,直到今日才知道,他做的不仅仅是这些。”
一个边陲小镇,何故能撑起县令那么豪华的吃穿用度?
和魔界接壤……总是不见人影,他早该想到的。
他没再多言,只是朝着农户的住处疾步前行,娄危思索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这次院落大门紧闭,祝闻祈伸手在门扉上重重“叩”了几声,不久后门从里面被打开。
短短几日,面前的两人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头发已经变得花白,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在看到祝闻祈和娄危两人时,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二位道长……”
“长话短说,”祝闻祈眼神凌冽,开口打断她,“阿清是不是不见了?”
话刚出口,两人的脸色又灰败了一个度:“……两位道长进来说吧。”
木门被彻底打开。前日一场雨过后,院落角上的木柴已经被全部浸湿,然而也没有扔掉,只是仍然堆积在角落,散发出一阵尘朽的枯木味。
灶台也好几日不曾生火,不远处的秋千被微风吹起,又落下,上面却不再有阿清的身影。
等进入正厅后,祝闻祈直接开口道:“阿清是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两人明显已经好几日没睡过好觉,神色疲惫,眼神麻木,祝闻祈问一句,要隔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阿清……”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重复这两个字,祝闻祈即刻打断:“耽误的时间越长,能找到阿清的概率越小。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吗?”
半晌,女人才抹去眼泪,缓缓回答道:“是前几日才失踪的。”
“两位道长离开不久,我和她爹就去了山上砍柴摘草药。最近年岁不好,只能靠这些补贴家用。原本阿清大了,我们也就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嘱咐她拿好驱魔镜,在家中等我们。”
“可我们刚回来,”女人声音又忍不住带上哭腔,“就看见院门大开……”
“我明明记得已经锁好了门,阿清她那么懂事,在我们回来之前肯定不会出去的!”
女人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男人长叹一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眼角同样有泪光闪烁。
祝闻祈沉默良久后,抬头道:“驱魔镜还在你们手中吗?”
见他这么说,男人连忙点头:“在的,在的。我现在就去拿!”
男人转身进了里屋,不久后拿着驱魔镜出来了,将镜子递给祝闻祈:“道长您看看。”
祝闻祈接过驱魔镜,细细探查后给了娄危:“能不能看出来哪里不对劲?”
娄危神色不变,目光一寸寸扫过驱魔镜,终于在背面发现诡异之处。
“你看这里,”娄危指着镜柄,“有掉漆的痕迹。”
祝闻祈顺着娄危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真在边缘有一处既不明显的漆掉落,露出里面的铜黄色内胚。
普通的镜子有掉漆的现象再正常不过,但在法器上就极为不对劲,不是假冒伪造,就是别的用途。
沉吟片刻后,祝闻祈打了个响指,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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