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缺顿了一下,如果不是斯星燃提起,他早就忘记了还有与他录制歌曲这样的事情。
但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只沉默了片刻,便回答他,“好。”
斯星燃得到了钟缺的承诺,这才缓和了一点焦躁的情绪,他看着远处苏青岱已经向他招手,他抿了抿唇,说:“那我走了,明天见。”
“嗯。”钟缺说,“明天见。”
他已经听出了斯星燃话里的意思,其实他根本没有告诉他,自己心里的那块离别的倒计时时钟从昨日就已经失了灵,如今他看着斯星燃离去的背影,竟然想要冲上前去拉住他,想要从后背拥抱住他,想要不再失去他。
那是他毕生未经历的感受。
于是那块倒计时时钟就在那一刻,难以置信地彻底崩塌了。
第43章 待你归
最后一天的戏份被安排在上午, 钟缺一晚上没睡好,干脆起了个大早去往片场。
到达的时候斯星燃竟然也在, 他从房车里面出来,正巧与钟缺对上了眼,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猪仔包。
那猪仔包被他咬了一口,正好咬掉了鼻子,剩下两只眼睛,也和钟缺四目相对。
“......早。”斯星燃把嘴里的包子吞咽下去, 对钟缺打了个招呼,说,“吃早饭了么?”
钟缺摇了摇头。
“没有。”
“那进来吃吧。”钟缺偏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正好我助理买多了, 吃不完。”
苏青岱冷不防地被提到, 还有些疑惑, 一听完这话顿时无语, 在心里疯狂腹诽他。
老板, 这不对吧?不是你让我多买一点, 说是自己今天想多吃一点吗?
她愤愤地咬完自己嘴里的包子, 迈开腿直接走出了房车,走前还没忘和自己老板打声招呼。
“燃哥, 我那个......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事情给我call电话。”
斯星燃给她微信转了一千块钱。
“去吧,今天的早饭钱和辛苦费。”
苏青岱喜笑颜开,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这锅也不是什么大事,背就背了吧。
她与往房车这边走过来的钟缺互相点头打了招呼,接着便找了个地方打游戏去了。
“随便挑。”斯星燃把苏青岱买回来的那一堆早点全部打开, 热气倏地就往外面跑,“虾饺、奶黄包、凤爪、叉烧包、萝卜糕,还有皮蛋瘦肉粥。不过我记得你爱吃甜的,要是觉得不行,我再叫我助理买。”
钟缺看着已经被摆满的桌子,不由得说:“你这是让你助理把早餐店的所有东西都拿了个遍啊。”
“哪有那么夸张。”斯星燃把筷子递给钟缺,说,“不过确实买的多了一点。你要是也吃不完,可以等外面的工作人员忙完,送给他们吃,他们很辛苦的。”
“你想的还挺周到。”钟缺接过筷子,尝了尝萝卜糕。
斯星燃盯着他,等他彻底吞咽下去,有些期待地问:“怎么样?”
“这是哪家店子?”钟缺说,“还不错。”
斯星燃狡黠地笑起来,说:“是还不错吧?这可是我们家门口的早餐店,我之前就觉得好吃,特意叫苏青岱去那儿买的。你居然还真的没吃过。”
“是么。”钟缺喝了一口粥,说,“那下回,我们可以去尝尝。”
“好啊......”斯星燃下意识地就答应了钟缺,当他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时,夹着筷子的手忽然之间就松了。
他整个人几乎是弹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钟缺。
钟缺却好似什么都没说一般,拣着笼里的奶黄包。
“你......刚刚说什么?”斯星燃觉得自己肯定是日思夜想出现幻觉了,才能从钟缺嘴里听出那样的话语。
钟缺却好笑地看着他,说:“我说什么了?”
“你刚刚说的话,你再说一遍。”斯星燃说。
“去尝尝那家的早餐啊。”钟缺把奶黄包吃了,端着碗,又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干净净,“我还说什么了?”
“上两个字。”
“下回?”钟缺抬眼看着他。
他当然知道斯星燃想要他说出什么,但是那句话已经是他冲动的结果。
人不可能总是冲动。
斯星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依然很惊喜,他知道这种话从钟缺的口中说出来有多么不容易,哪怕是冲动,也足够证明他内心其实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执拗。
斯星燃高高兴兴地坐下,说:“那我们说好了,下回一起去。”
钟缺没吱声,就算是默认了。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工作人员也几乎将准备工作做完了。
最后一场戏是离别戏,需要演员用极其饱满和复杂的情感来演绎。然而斯星燃被早上钟缺的回答弄得昏了头,怎么都找不准状态。
叶瑰喊了十几次“卡”后终于选择停止,斯星燃一下来,她就劈头盖脸地把人给骂了一顿。
“怎么搞的?你今天的情绪完全不对劲,这是最后一场戏,还打不打算演了?现在全剧组现在都在等你入戏,你看看周围的工作人员,灯光师、摄像师、场务、群演,哪个不比你辛苦?”叶瑰骂人的时候毫不客气,一点面子都不给留,“还有钟缺,难道你还要钟缺因为你推迟去北京的行程吗?”
斯星燃脸色一变。
他今天的确是太飘了,一飘就得意忘形,此时此刻叶瑰的话语就像棒槌,一瞬间,就把他得意忘形的那个灵魂给全部敲碎了。
“是我的错。”斯星燃低着头说,“给我五分钟,我调整一下状态。”
叶瑰看着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他这个模样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去冷静一下。
斯星燃再度回到片场时,钟缺刚嚼完一颗糖。
他看着斯星燃的脸色,一眼就猜到是被叶瑰骂了。
但他没有立刻询问他怎么了,他知道,此时此刻必须要先让斯星燃入戏。
于是他换上了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斯星燃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更好地入戏,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个模样,他的鼻子就一酸,骤然间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叶瑰一直在监视器里盯着他的表情,那一瞬间她拍了拍手,道:“没错,就这个感觉,继续保持。各部门准备,三,二,一,Action!”
本来,陈青离开的时候,是打算一个人拖着行李箱,静悄悄地离开的。
他本来就是孑然一身来,也该孑然一身走。
他自以为安安静静地从家里离开,坐车去了机场,但万万没想到,肖伤始终都只是装睡,从他起来的那一刻起,对方就已经知道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机场的安检处,只要回头,就能看见肖伤。
肖伤就站在那里,他看着陈青的背影,昨天晚上他明明吻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数过他每一根头发。但那好似都只是梦一场——从今天起,也许往后他们都不会再见面,这段相逢只是他在青天白日里,做的一场再美好不过的梦。
他看着他与人流一起往里面走去,一直没有等到对方回头看他。
于是他的梦结束了。
人群熙熙攘攘,机场的播报声响在耳边,陈青拖着行李箱不断地往里走,往里走,终于像是在路过第三个落地窗时意识到了什么,回首望去——
天空澄澈,一碧如洗。
“卡!”
叶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等待她的决定。
叶瑰将监视器里的表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OK,杀青!”
人群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和鼓掌声,扶山跑了上去,将手中的鲜花送给了钟缺,对他说了声“杀青快乐”。
钟缺说了“谢谢”,然后顺着人潮往外走去。他在人群里寻找着斯星燃的身影,却没曾想斯星燃已经穿过了无数的人群,猛地将他抱住。
他们拥抱了许久。
“刚刚被骂了?”钟缺问他。
斯星燃趴在他的肩头,闷闷地说:“嗯。”
“没事。”钟缺说,“她这脾气都收敛很多了。当年我和她第一次拍戏的时候,几乎是天天被骂。”
“哦。”斯星燃说。
钟缺见他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顿了顿,说:“杀青了。”
“嗯。”
钟缺又说:“杀青快乐。”
“......杀青快乐。”斯星燃终于松开了钟缺,对他说。
工作人员把他们喊过去拍杀青照,钟缺与斯星燃对视一眼,并肩一起往人群走去。
他们被安排在第三排的正中央,摄像师将摄像机调好了延迟摄影,按下快门后立马跑回了大部队当中,秦溺站在前面,大声报着倒计时。
“三——”
斯星燃的手在那一瞬间忽然拉住了钟缺的手。
“二——”
他们十指相扣。
“一——”
“茄子!”
钟缺不知为何那一刻自己没有挣脱他,心脏跳动的很快,全身感到一阵酥麻,他的手心与斯星燃的手心相对,在秋风中竟然出了汗。
剧组杀青合照不止会拍摄一张,当各人快要散去的时候,斯星燃才松开了他的手。
钟缺两手空空。
只是斯星燃的掌心温度还留存在他的肌肤上,他看着斯星燃,对方冲他道别,还冲他笑。
“回见。”斯星燃说。
钟缺怔怔地看着他离开,许久之后,他将自己的手心攥住,留住了最后的一点温度,塞进了衣兜里,与斯星燃走向了全然相反的方向。
这一日过的算不上很漫长,钟缺坐在窗边看着飞机慢慢驶离陆地,夜晚的广州被灯光笼罩,纵横交错的道路与无尽的万家灯火铺陈在他的脚下。
鹤泾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望向窗外,并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将自己整理好的有关肺癌EGFR19突变相关的资料放在他的桌上,却不小心看见他并未锁屏的手机屏幕上,斯星燃给他发来的消息。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很乐意倾听】
【-:我一直在】
【-:我等你回来】
第44章 孤独患者
他们到北京的时候正好是凌晨, 钟缺和鹤泾商量好了,不去打扰两边家里的休息, 就在家附近找了个酒店住。
递身份证的时候,酒店的前台小哥就发出抽气的声音,钟缺下意识看向前面,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认出自己了。
他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心理的压力,此时此刻已经很疲倦了, 但还是努力地冲对方露出了标准的微笑,接着才收走自己的身份证与房卡,与鹤泾一同进了电梯。
钟缺的上眼皮已经快搭到下眼皮了,他胡乱地冲了个澡, 整个人躺在床上几乎是倒头就睡。
毫无意外地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他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那一个晚上。
那是他刚刚高考完的晚上, 天降暴雨, 路上都几乎没有什么人逗留。
他终于度过完人生一个算得上是重要的阶段, 满心欢喜地回到家里, 以为能够得到家里人的欢迎与问候, 但没曾想, 刚一打开门, 玻璃杯就往自己面前砸来,在他即将踏足的地方碎成了很多片。
“钟缺已经高考完了, 凭什么还不离婚?”他爸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别告诉我你是想耍花招,把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移走。”
“我呸!”他妈推搡着他爸,说,“老娘这么多年哪里亏待过家里?你买车的钱都是我出的,现在你还好意思提财产分配这种事情, 你有良心吗你?啊?”
“我只是提出合理怀疑!你别给我扯远了!”他爸说,“反正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又是一阵推搡和东西摔碎的声音。
钟缺站在外面听了很久,很久。
他在那一日的晚上,用行李箱将自己所有能带的衣服全部装了进去,还有自己的生活用品与电子产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他妈其实找过他。
一开始她只是以为自己耍脾气,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那时钟缺刚在饭店里刷完碗,身心俱疲,连脑子都不转动了,就和她说,我不想回去。
他妈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很冲动地对他说:“你今天不回来,那你以后也不要回来了,养你有什么用啊?少你少双筷子的事情。”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钟缺那一天流了一晚上的泪,好像要把眼泪全部流干了。
他妈后来似乎是后悔了,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每一次都拉不下脸与他道歉,最终每一次都不了了之。
再后来,他做了演员,他妈似乎知道他过的不差,便也不再去过多的打扰他,只是偶尔会与鹤泾通电话,再拐弯抹角地询问钟缺的事情。
钟缺其实有想过回去。
但每一次,只要他生出这样的念头,那一日他妈冲他发脾气时说的话就会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所以就算了吧。他想。
到如今七年过去了。
其实钟缺是一个不怎么记仇的人,大多数时候,谁伤害了他,谁骂了他,谁恶意中伤了他,他也都只是一笑了之,因为他不在乎。
不在乎,就不会有仇恨。
但唯独他妈那句话带给他的伤害,却在七年之后仍然未能完全消弭。
在梦中,钟缺依然在落泪。
然后他就惊醒了。
一晚上做梦都让他不安分,醒来之后他恍惚地望向窗外,本来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睡多久,却没曾想天竟然已经亮了。
钟缺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八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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