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咀嚼着这一句,陈文续问:“你也一样是吗?”
看了一眼陈文续,苏笛没有回答坐进了车里,很快她的车开了出去,没有停留也没有减速,像是她留给陈文续的回答。
*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终于在十二点前开到了剧组酒店的停车场。
陈文续先停好了车,但她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车。
苏笛看了一眼,没有上前询问,她关上了车门就往外走去。
在后视镜里注意到苏笛的时候吗,陈文续立马下了车,她耳机里似乎在和谁说话,看见苏笛逐步靠近自己,她赶忙用眼神示意苏笛先别出去,但时间已来不及了。
几天的奔波,苏笛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偏偏就在她想要赶紧回去休息的时候有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陈文续站在车旁边,还来得及关门躲避,但苏笛现在已经走到了柱子背后,如果她不出去,被发现的就是苏笛。
于是陈文续做出了选择。
媒体发现陈文续的时候,闪光灯疯狂亮起,“陈小姐,关于网上曝出的你和苏笛同住一间酒店的新闻是否属实呢?”
“有人拍到你们两个人一起进出酒店,还都在晚上开车出去,这件事属实吗?”
“陈小姐如果你不回应的话,我们需要去问苏小姐了。”
陈文续原本不打算多做回应,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明显露出了愠色:“有关于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打扰她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苏笛,直到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苏笛也在!”
娱媒是动物性非常强的一个群体,他们在谁身上嗅到了更容易被影响的气息,就会一直嗡在谁身边。
像是三年前一样,他们一窝蜂地用摄影头包围了苏笛,妄图捕捉到她身上每一个可以被解读的信息。
“苏笛,你和陈文续从一开始就是情侣关系吗?现在是要公开还是复合呢?”
“苏小姐,陈小姐不愿意解释的话,你愿意和我们说几句吗?”
“……”苏笛不说话,只是习以为常地往外走。
“苏小姐,你们是约会外出以后一起返回酒店吗?”
“苏笛,所以三年前陈文续在颁奖典礼上的话是你们一起想出来的说辞吗?”
听到这一句,苏笛停在了原地。
三年前?
他们是说三年前陈文续领奖的时候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故意营造出两人不和的氛围以掩盖两人延续至今的地下恋情吗?
不是。
那是陈文续当时的由衷之言。
而自己也在现在体会到了相似的心情。
苏笛缓缓抬起头,她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人群,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管摄像机后陈文续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平静地吐出了一句:“只是巧合而已,我和陈小姐交往不深,戏后并不怎么联系。”
说完她没有再理会媒体接下来的质疑,在七嘴八舌里径直往前走去。
*
等她摆脱媒体的围困回到酒店时,已经过了零点。
电梯门开了,苏笛回到了二十九楼。
只是几天没有回来而已,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陌生感,那更不用提一段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看的感情。
媒体进不了酒店内部,这里很安静,没有车内皮革淡淡的味道,没有闪烁不停的快门,只有温馨的灯光和酒店轻柔的香氛味。
就在她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听到电梯间里又突兀地响起了“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地毯上传来沉闷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带着同样有些疲惫的气息朝自己靠近。
苏笛的脚步不停,直到她被人从背后猝不及防抱住。
圈在她腰间的力道堪称小心,苏笛听见陈文续颤抖的声音:“不是巧合,苏笛。”
“不是巧合……也不是交往不深,是我单方面追求你,纠缠你。”
似乎把之前说的保持距离的话丢到了脑后,陈文续此时只顾着像个失温的人一样,汲取着苏笛身上的温度。
没有推开她,苏笛看着走廊尽头的摆件,平静地问:“陈文续,你爱我吗?”
放弃她的时候是因为不爱,现在回来紧抓着自己不放就可以归因于爱了吗?
眼中浮现出讽刺的意味,苏笛问:“愧疚和不甘心可以算是爱吗?”
她的问题狠狠地砸在了陈文续的背脊上,可这一次陈文续没有说抱歉。
“爱只有一种形态吗?”
陈文续问:“……只有完美的,无暇的,时机对上了的才配叫做爱吗?”
抓住了苏笛落在身侧的手,陈文续的声音里不知何时带上了克制不住的哭腔:“因为我缺乏爱的能力,所以即使我后悔了想要打破一切重来,也不可以被称之为爱吗?因为你受过伤,所以哪怕哪一天你愿意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能再被叫做/爱了吗?”
陈文续扣住自己的手指时,苏笛终于不能再容忍她的触碰。
一点点地抽出自己的手,她一字一句地告诉陈文续:“不能,我认为不能。”
转身推开了陈文续,苏笛看着陈文续的眼眶逐渐泛红,看着她本就因为没休息好而憔悴的神色里,又露出了几分受伤。
如果换做以前的自己,会因为心疼而固执地凑上前吻她,吻到她说已经很累了才会停下。
但她觉得此时此刻最可怜的人不是陈文续,是连说出伤人的话都会难受的自己。
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苏笛直视着陈文续眼睛说:“陈文续,我其实是有点恨的。”
“我真的恨你为什么不在我最想被爱的时候不爱我。”
“我恨你让我想起从前就想责怪自己!怪我自己一头扎进去,都被你看穿了我是在拧巴地乞讨,却还自以为真的交换到了爱!”
“想来想去我不恨我自己,你说得对,是你让我恨我自己。”
她说一句,陈文续的眼眶就又红一圈,说到最后,眼泪止不住砸在了地毯上。
陈文续连哭起来都是安静的,安静得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是费力地张口,近乎祈求地问自己:“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恨我呢?”
苏笛回答不了,因为她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她移开眼,不去看陈文续那张脸:“你哭的我心里很乱。”
“对不起”
陈文续又在道歉,“但至少我哭的时候,你看起来会有一点不忍心。”
“你太卑鄙了。”苏笛轻声说。
“是的”陈文续应下了,“是我卑劣。可我真的不愿意你和我尽释前嫌。”
第47章 “我太累了陈文续,面对这一段感情让我太累了。”
不愿意尽释前嫌,可是无止尽的纠缠能带来什么,苏笛不能理解。
“为什么即便这么难看了,还想要我和你重新在一起。”
“为什么?”
苏笛要知道原因,不是她说这是爱,就算是一个原因。“你说你爱我,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爱我什么?”
陈文续曾经喜欢路华清,苏笛想换做任何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都会很容易地被像路华清一样的人吸引。
可自己呢?
本来要滚出眼眶的眼泪像是突然没了引力吸引一样,降落不落地挂在陈文续的颧骨上,她被问得愣住了,就好像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
她当时问过苏笛为什么喜欢自己,苏笛说因为自己是为她而来的人。那什么叫做为自己而来的人呢?
以她的逻辑似乎没有办法给出苏笛当时的答案,但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苏笛自嘲地想,算了,没必要再多问她了。
可偏偏陈文续在这时抬起了头,她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整理语言和思绪,等她抬起头后,她的眼中浮动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笃定。
眨掉了让视线有些模糊的眼泪,陈文续一字一句地说:“你读剧本的时候,会放空眼神,把每一个角色的情绪装进去;你想知道我在干什么的时候,喜欢把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探头探脑地看;你犹豫着想要和我用情侣水杯时候的表情很可爱;每次我一回家,你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跑出来;吵架以后,即使我不回家,你也会一直给我留一盏客厅小灯,我其实有好几次都在楼下看见了。”
“可能在你那里是很糟糕的回忆,可是每一次我试探着想要离开的时候,你都会用你的方式抓住我,好像即使我不顺着你的心意,也不会被你放弃;我也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得到你鲜有保留的信任,你似乎从来不会在意我是否会利用这些来伤害你;无论发生多少次冲突,你想要的都只是简单的和好和拥抱,而不是用我一贯坚持的逻辑和道理来说服我。”
“如果一定要让我把全部都说出来的话”
吞下了声音中最后一丝哽咽,陈文续说:“是,我承认,我爱你爱我时候的样子,那让我觉得很安全,也爱你在我面前露出的每一个情态和反应,那让我觉得有人在打破我束手束脚的常规。”
她不擅长剖白自己,也从未在苏笛面前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可她却觉得出奇的轻松。
“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我想要学着以你想被爱的方式来爱你,我想要再一次被你需要。”她不会固执地希望苏笛可以回到过去,用以前的轨迹来爱自己,她只想要苏笛以她自己的方式重新接纳和需要自己。
苏笛听着,先是愣住,渐渐地也红了眼睛。
低下了头不愿直视陈文续,“可我不想再爱你,也不想和你重新了。”
像是强撑着铆足了劲的人,在这一刻又没了力气。她的样子让陈文续心里不好受,不能轻易拥抱她,陈文续只能无措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可苏笛带着颤声打断了她:“你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我以为要冻死的时候,是你找到了我;苏明嘉要拉着我跳下去那一天,是你的海报就在楼顶的对面,所以我下楼了,我下楼去江岸饭店找你了;我和卓永签约的那年,也是你和路华清分了手。”
“只有你,只有你每次都在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刚好出现,所以后来我想要你,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我走到可以保护你的地方,那我就来找你。”
苏笛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根本不明白我带着什么样的决心来爱的你。”
不对,也许陈文续明白,所以才更加觉得这样的决心让人窒息。
“我为什么每一次都在紧抓你,因为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我设想过无数次你可能要放弃我了,你可能再也不会回山温路了。你知道你说我们试试那天我有多高兴吗?我想告诉每一个不看好我们的人,不是只有足够成熟足够正直才能配得上你,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是适合你的人。”
“可最后要结束关系的人也是你。”
她的话让陈文续心里像是扎进了刺一样,疼得裂成了好几瓣。
“你说要我们再无任何关系。我理解啊,因为我没办法告诉你,那天苏明嘉因为我掉了下去。其实好像不是什么难开口的事情,但当时的我就是没办法告诉你。不仅没办法告诉你,我还敲了你的脑袋,把你关了起来”
“不是,不是”预感到苏笛要说什么,陈文续流着泪摇头,想要制止苏笛继续说下去。
可苏笛不会因为陈文续的眼泪而停下了。
“所以我这三年里都不敢恨你,因为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资格恨你,我好像才是那个亲手搞砸了一切的人。”
她的声音轻得拢不起来,每一个气口里都带着被反复碾压过的疲惫和无奈。“我太累了陈文续,面对这一段感情让我太累了。”
“我想要你放弃我。”
这句话很轻,可落在陈文续肩头时却又很重。
这曾经是她对苏笛说的话,现在由苏笛再还给了她。
凝视着苏笛的双眼瞬间蓄满了痛苦与自责,陈文续嘴唇微微颤动,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她向前迈了一步,想要伸手请求她收回这句话,手刚伸出一半又顿在半空中,仿佛害怕再近一步会听到更令人痛苦的话。
呼吸急促而紊乱,她问苏笛:“……如果我做不到呢?”
久久地注视着陈文续,过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以后,苏笛才说:“那只会让我每天都像现在一样痛苦。”
苏笛用了“痛苦”两个字。在这一刻,两人没有揭破的痛苦终于变成了一张不分青红皂白的网,把两人之间所有的难堪和无力一网打尽。
就在两人都没办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苏笛姐!”
小禾从电梯间急匆匆跑来,“我去和统筹那里交接,结果刚刚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你没事吧,那些媒体有没有又说什么话?”
看到苏笛通红的双眼,她扭过头,像是才看到陈文续一样,她没好气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怪不得,怪不得媒体现在还堵在楼下没有完全散开。
“现在网上都在讨论你和苏笛姐的关系,所以……你是故意住进来的吗?”
陈文续就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小禾于是拧起眉头替苏笛出气:“你不可以这么自私的陈文续,感情不是你想放手的时候她就该安静地离开,你想回来的时候她就该顺你的心意!”
说完,她一边把苏笛往自己身后揽,一边赶人:“你走,你快点走!除了工作以外,也不要再和我们有什么交集!”
小禾并没有推陈文续,陈文续仍然站在那里,带着未褪尽的泪痕看小禾背后的苏笛,像在等苏笛的最后通牒。
于是苏笛开口了,“你走吧,陈文续。”
吞下了一口气,她说:“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再说的了。”
该说的都说了,两人之间的体面也消耗殆尽了,与其继续纠缠,不如就彻底停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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