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盯着寸头男的眼睛,陈文续的双唇紧抿,像是在问自己假如这个人不是苏笛,那即使你按照要求喝下了松香水,你也应该觉得安心不是吗?
良久,陈文续才松开了攥在一起的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像是终于得到了答案一般,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是的。
得到了答案,陈文续的手摸上了车门。
在车门即将打开的前一秒,梁思怡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别去!”
看出了陈文续的决心,她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冷静:“你把我留在这里,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苏笛,他们都一定会和你做这个交易的。”
“等你确认了不是,再回头来救我。”
抬起头,陈文续拉开了梁思怡的手:“我把你留下,无论那是不是苏笛,我都没办法和她交代。”
“你留在车上。”
交代完这一句话,陈文续让保镖看梁思怡就下了车。
看她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走来,寸头男眼中露出了些许像是欣赏的神情,“陈小姐倒是比我想的要有情有义。”
接过他递过来的塑料桶,陈文续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人,将散发着刺鼻味道的松香水送到嘴边。
她可以想象到喝下一口以后松香水将会如何烧灼着自己的口腔和食道黏膜,她的身体可能很难承受这一口带来的后果,但她更不能承受赌输了的后果。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但她也不能再次承受后悔带来的煎熬。
在塑料桶里的松香水开始往外倒的时候,她听到了突兀的刹车声!有人迎着火光跑下车,在模糊的视线里,苏笛的脸却在眼前愈来愈清晰。
将松香水夺下摔在一边,苏笛一把揪住她肩膀上的衣服。
陈文续的唇边有水迹一样隐隐发亮的东西,她用自己从没听过的慌张音调问:“你喝了吗!”
第62章 “陈文续,我再给你,也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苏笛拿纸巾沾了清水一下一下地擦试着她的嘴角,陈文续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任由她动作。
“我在问你”
等苏笛再次发问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苏笛的手,将苏笛拉进自己怀里。
“你没事……”
她抱苏笛的力道大到好像要把胸腔间的害怕全部碾碎一样,在拥抱里,两人的心跳声并不合拍,却让此时的陈文续有一种确认过后的安心。
将脑袋紧紧地贴在苏笛的耳边,陈文续这才有了回答的力气:“只是蹭到了一点,我没有喝,你别担心。”
手掌犹豫地悬在空中,过了一会儿,苏笛才生疏地将掌心覆上了陈文续的后背。
这边气氛难得温情,那边确是一片混乱。
见形势不对,刚才还占上风的人扔下人质趁乱而逃。苏笛带来的人掀开了麻袋,这才发现底下的人竟然是一位无辜的熟人——与苏笛长相相仿的方棠。
方棠今天刚到申城,原本是想去苏笛的工作室给她送一点老家的特产,感谢她在拍戏时对自己的照顾,没想到刚到工作室楼下,就被没看清楚人的绑匪打晕带上了车。
上车以后绑匪才得知了苏笛去了医院,还成功逃出重围的事情。
但箭在弦上,人已经绑错了,不如就将错就错,正好快到园区时那边打电话来说,和苏笛关系的人刚刚找上门来,那说不定这个“假苏笛”还能派上用场。
“把她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在吩咐手下人照料方棠的时候,苏笛朝后看了一眼陈文续:“你也一起。”
“你呢?”
陈文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还有事要做是吗?”
回绝了苏笛,陈文续坚持:“我和你一路,我没问题的。”
拗不过陈文续,也没有时间再耽误了,苏笛没有拒绝,她走上了那辆车头凹进了一大块的车,把驾驶位留给了陈文续。
引擎发动声中,陈文续开了导航,距离二十公里,两人的目的地是申城市内的警局。
苏家在满城找她,苏笛名下所有关联了自己手机号的账号被全部禁言,苏笛只是把地下层手术室的位置和照片发给了联系她的警察,但她还有要赶在被其他人找到之前,把自己搜集的证据备份交给警方。
为了防止之后出现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她还决定给这整个事件上一个保险。
“你确定要让我用这个账号直播?”
“我确定。”
在登上陈文续没发过露脸照片的私人账号时,苏笛问她:“哪怕被人发现这是谁的账号?”
陈文续看着前方的路,没有犹豫地答:“我不担心,如果被发现了也有办法应对。”
不只是不担心,现在的她很乐意。
一分钟后,车内响起了苏笛清晰的声音:“我是苏笛,因为账号被封禁,所以决定在今天用这个账号来正面回应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争议。”
“我想要说的有的两件事:第一件是三年前有关于我和苏家的传言,第二件是我要举报申城附属肿瘤医院勾结资本和官员进行器官买卖,并迫害揭发此事的医生一事。”
……
苏笛交完最后的证据,做完笔录赶到医院时,陈文续坐在科室门外的凳子上,捧着手机等她。
外面响着闷雷,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不会轻易下下来的雨。
陈文续坐在紧闭的窗子对面,她一开始并没有看见苏笛,因为两人之间隔着几个还在等待叫号的病人。
直到她绕过几个病人,挡住了陈文续身前的灯光,陈文续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面前。
“结束了吗?”
陈文续戴着口罩,但是露出的眼睛格外的亮。
如果陈文续问的是笔录,那结束了。但如果陈文续问的是直播的结果,那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这边已经结束了吗?”苏笛反问。
点了点头,陈文续答:“医生处理过了,也说没什么问题。”
急诊的人没有变少,走廊比刚才来的时候还要热闹。
身边熙熙攘攘的,但陈文续却只看着自己。
自己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她看自己的眼神却反倒更放松了。
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心口却没有因此得到宁静。因为她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赶到时,陈文续几乎将松香水灌下的场景。
到这一刻苏笛必须承认,看到那副场景的时候,自己很害怕。
“如果我没及时赶过去,你会喝下松香水吗?”苏笛突然开口问。
“他们最后已经没捞不到多少好处了,所以一定要拉你下水。你肯定是知道的,你也觉得那个蒙面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不是我,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陈文续记得在苏笛手受伤的时候,自己也这样在电话中质问过她。现在形势反转,她却并不慌乱。因为她想,也许苏笛现在和她当时是同一种心情。
而且陈文续也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在等一个不只是和今天发生的事有关的答案。
“我不能放弃你第二次了。”
陈文续说:“就算只有一丁点可能,我也不能再放弃你第二回了。”
顶灯在苏笛脸上投下了阴影,让陈文续看不清苏笛的眼神,短暂的沉默过后,陈文续只能听到她问自己:“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坏了嗓子,你也觉得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
嗓子坏了也能演戏,不能演戏还能做幕后,她还有很多条路,也不会因此丧失理想。
但她不想再一次失去苏笛了。
有人受不了夏雨将至的烦闷打开了窗,但比新鲜空气先一步涌出的是在陈文续积压了许久的话:“你比利弊重要。”
被钉死的窗缝里吹来的风格外用力地推着苏笛的后腰。她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让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了一起,也让苏笛做了一个仓促却并不冲动的决定。
探进口袋的手心朝陈文续的方向送了出去,这一次没有风的助力,是苏笛终于决心离开故步自封的原地。
眼前的两把钥匙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陈文续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这两把钥匙背后代表的意思,但她害怕会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什么?”她颤声问。
苏笛不答,只是低头在手机里输入了什么东西。很快,陈文续的聊天框里就收到了一串数字。
“一把是山温路的钥匙,另一把是我现在住的公寓的钥匙。”
“密码也发给你了。”
注视着陈文续的眼睛,苏笛说:“陈文续,我再给你,也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这三年的事情不能一笔带过,但可以当作是一次不破不立。我要新的开始,不要重复以前的方式。我要你一直重视我,我要成为除了你除了工作以外的第一位,我要你坦诚地表达你的感受和需求,不要觉得忍让和冷处理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我不能保证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全然信任你,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因为这一次主动的人是你,就低看你。我会重新认真对待这段感情,会和你沟通我的感受和你想要的尊重。”
身后的人影走动不停,但根本打扰不到苏笛。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苏笛给了自己两秒的喘气时间,一字一顿地问陈文续:“所以,我们要重新开始吗?”
这是陈文续最希望能听到的话,但当这句话真的砸在自己耳边时,陈文续却觉得所有感官都在排斥着这一刻自己所经历的现实,尤其是她的听觉。她不敢相信苏笛就这样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刻站在自己面前,宽恕了自己的告解。
陈文续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地,苏笛于是说:“你可以考虑以后再”
“我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文续出声打断。
陈文续没办法具体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她应该是要欣喜若狂的,但在这一瞬间,这三年里体会过的每一种情绪突然像气泡一样没过了她。
每一个梦到苏笛的夜晚,她都不敢祈求苏笛的原谅,每一个幻想着见到苏笛的时刻,她都没勇气去设想苏笛的回头的模样,不费力就能得到的爱和她已经无缘,她只能寄希望于苏笛有一天会因为不忍心而施舍自己一点同情。
但她没想到今天得到的,是她想都不想的特等奖。
“你这样问我,我怎么可能不要……”
酸涩感像战栗一般带过陈文续的全身,每一寸皮肉都好像被一点点地拧紧又在酸胀中被突然放松,她在这样的反复拉扯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遵从着本能猛地上前抱住苏笛,好像这样,她所有的自作自受都能在此刻得到一个名为“安抚”的奖赏。
“你是我绝对不能放弃的人,我也不想被你放弃。你不用急着全部投入这段感情,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等待你,等你找到在这段感情中的平衡。”
手指用力却又不会让她难受地扣在肩胛骨上,陈文续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在感受到苏笛的手静静地拥在了曾经的位置上时,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到苏笛的肩膀和衣领上。这一次,眼泪不再是陈文续达成目的的工具,而是一种委屈被人包裹起来后的底气。
她们相拥了很久,久到四周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陈文续才松开了苏笛。
用不知什么时候交握的手轻叩在苏笛心口,陈文续红着眼,回应了苏笛刚才的话语:“就是因为这里有空隙,我才能慢慢挤进来,再一点点填好不是吗?”
于她而言,爱并不会是完全的形态,而是一个不间断发展的课题。她不要现在就得到苏笛的全然信任,也不需要她再次向自己完全敞开,因为她会连同苏笛的保留一并去爱。
口罩兜不住的眼泪全部流进了苏笛的领口,很快又被皮肤的温度蒸发。陈文续抱着苏笛,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在这称得上奢侈的回抱里,喃喃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来爱你。”
第63章 “你可以,这次不只是今晚可以。”
“你的拖鞋。”
玄关的灯打开后,苏笛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刚好是陈文续的码数。
站在玄关门口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鞋,陈文续问:“……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轻轻瞥了陈文续一眼,苏笛换上鞋走进客厅:“上次见过梁思怡以后。”
找到连连,苏笛一边拍着它的屁股一边继续道:“她问我,兜兜转转还是你吗?”
跟着苏笛慢慢地走进客厅,陈文续在苏笛的身边蹲下,似乎觉得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过梦幻,以至于她的声音也像飘在云端一样绵软:“那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摸到连连尾巴的手没有停顿,苏笛坦然地说:“我当时没有否认。”
说完,她把连连放在沙发上,自己走进了卧室。
陈文续和连连大眼瞪小眼时,苏笛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我要先去洗澡。”
……她的语调自然到就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情侣一样报备着亲密的小事。
“我在外面等你。”身上还有今天在外面沾上的沙土,陈文续站在原地,也不打算在沙发上落座。
话音刚落,陈文续的怀里就被扔来了一套有些眼熟的睡衣。
她展开一看,还是上次她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但洗过后散发着和这个家里一样的淡淡香味。
“我的浴室很小吗?”
苏笛站在浴室门口问:“小到只能塞下我一个人?”
不会灼人的热度从被布料盖住的掌心旋起,很快就蔓延到眼底。
走到苏笛面前只用几步,但她好像走了很久。
近乡情怯适用于每一对“久别重逢”的伴侣。
轻轻抚上苏笛手腕时,陈文续张了张嘴,问:“我真的可以吗?”
“以后每一次你也要问我吗?”苏笛似笑非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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