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的男生恰好是朱斌,在觑见南晴时显然睁大了眼睛。
南晴能感觉到身侧的青年明显僵硬了一瞬。
他忍不住回头,这个少年和喻逐云长得有四五分相似。是亲戚吗?
喻逐云却毫无所觉似的,拉着南晴自顾自地往外走。
“春景楼的套房是你定的吧,你真的打算赖在京城不走了?”喻思运的声音有些尖利,“爷爷喜欢你,你就以为家里的东西全是你的了?”
两三年前,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喻逐云逼去宜城的!
从小生活在乡下农村的乞丐怎么配当他的哥哥?怎么配分走他一半的财产?
喻思运恨都要恨死了。
所幸爸妈一开始也不习惯跟这样粗鄙而阴狠的暴躁少年住在一块,总能站在自己这边。
“爷爷是看你可怜才对你好,你以为自己有什么价值吗?成绩烂成这样,还是个聋子,爸妈都不想跟别人说你是他们生的。”
喻思运眼底满是恶意,讥讽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过得可开心了。爸妈明天还要过来看我比赛呢——”
“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断了。
喻逐云的咬肌慢慢绷紧了,他佯装冷静,却半点也不敢看南晴的表情。
别听了,他想对南晴说,求你了,不要听。
他一点都不想让南晴知道他不堪的过往。
喻思运某种程度上说的没错,他就是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讨厌的可怜虫。
爹不疼娘不爱,原本的房间被弟弟侵占改成了琴房,不得不露出獠牙利齿争取自己的权益,却被用极度失望的眼神看待。
“喻思运,”喻逐云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着惊悚的话,“如果我把你舌头割了,你还能不能这么说得这么开心了?”
喻思运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色一变,忍不住后退。朱斌的脸色也有点惶恐不安。
喻逐云则面容冷淡地上前一步,目光在四周逡巡寻找趁手的工具: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喻思运骇然,他总觉得喻逐云没在开玩笑。然而他转念一想,艺术馆里这么多人,喻逐云就算再厉害,能对他做什么?
“真可笑,还威胁上我了?”他色厉内荏地厉喝道,“你就应该死在南河,谁允许你回……”
“给我闭嘴。”
南晴气得身体发颤,猛地上前一步将喻逐云挡在身后,满眼通红地瞪着喻思运:“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算什么东西?”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全部都录下来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放出来给大家听?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喻思运呆住了,咬牙切齿:“你…你!”
朱斌赶快拉住了他:“思运!差不多了!”没等南晴再说什么,他赶快拉着喻思运逃也似的走了。
南晴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心脏突突地跳。
他也知道没机会抓住喻思运道歉了,跟喻逐云走回玉景酒店。
一路上喻逐云都没说话,仿佛压抑着情绪的火山。
南晴也不敢打扰他,直到回到套房内。
他摸索着打开灯,斟酌着开口:
“好啦喻逐云,你很棒,也很好。千万不要听别人瞎说八道,也别为这种人影响自己的心情,更不要做傻事……”
灯光大亮,他缓缓转过身,这才注意到喻逐云眼底猩红。
一句话没说完,喻逐云已经俯身亲了下来。
第56章
狭窄的玄关口空气潮热窒息。南晴的后腰被小臂搂住, 后脑扣着一只滚烫的大手。双脚不自觉地踮起,两腿绷紧了,控制不住地发颤。属于青年的气息极有侵略性, 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笼罩了下来。
紧紧闭合的双唇被急促地舔吻, 齿关被人用力撬开, 舌尖长驱直入。喻逐云几乎没了理智,只能遵从本能, 狼崽子一样急切而疯狂, 吻得极深,极用力。
南晴逃也逃不开, 躲也躲不掉。他的嘴唇好痛,舌头也被咬了一口,所有的氧气都被夺走, 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唔…喻……”
声音被吞掉。抗拒、求饶、呜咽,全部都融化在了唇齿交缠的啧啧水声里。
这个亲吻深得不能再深。南晴忍不住挣扎,伸手推了喻逐云好几下,却不得其法,摁灭了头顶的灯光。
世界霎时一片漆黑, 城市的风喧嚣热闹, 远处还亮着万家灯火,但那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昏暗玄关里。
南晴心里最初的那股惊惧过去之后,后知后觉涌上了一股羞恼。他是生气的。他是该生气的!如果是别人他早就报警了!可他现在只能像是只恼怒的小兽一样对喻逐云又推又拍, 脊背处涌起一阵颤栗的酥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突然尝到了一串咸涩的泪水。
呜咽里混杂着淡淡的铁锈味。
南晴抗拒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哭。
他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已经被伤透了,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失望到了极点。
头顶的灯被啪一声打开。
乍然亮起的暖黄色光线刺目。
喻逐云猛地松开了手。
他垂着头,长长了些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了眉眼,只露出通红的眼睑和下颌上微微泛着冷光的泪痕。
“……对不起。”
喻逐云抬起手,抹掉了唇瓣上的血珠,颤声说:“我错了。我知道我该死。我……”
他沉默了。说这些已经迟了,什么都晚了,根本来不及了。
少年看起来柔软好说话,实际上比谁都有原则,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愿意跟谁交朋友,哪怕那人名声再差也无所谓。不愿意跟谁来往了,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他怎么能不经同意就吻了他?
那股冲到头顶的自我厌弃感和疯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彻骨的后悔。
喻逐云的指尖有些颤抖,想要握住南晴的肩膀,却又在下一秒收了回来。即将被遗弃的恐惧深入骨髓。
“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喻逐云弯下腰,想抓住南晴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却被南晴避开了。
少年用那双湿漉漉的杏子眸瞪他。
喻逐云于是松开了手,立刻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语气有些无助又有些恳切。
“不要赶我走,不要讨厌我,你打我好不好,求你了,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喻逐云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掌印。他一点力气也没收着,左耳的助听器甚至因刚刚的剧烈运动而往外突出,险些掉出来。
南晴满腔未出口的话被这一下砸了回去,突然泄了气。
左耳失聪,被父母遗忘,被所有学生误解,还要被亲弟弟当面嘲讽,如果有可能的话,喻逐云也不想疯成这样吧。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条件反射地打自己。
是谁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表白的时候都只亲自己的手背、弯腰低身给自己脱鞋,像小狗一样摇尾巴。
“他们欺负你,是他们有毛病,你不要为了别人影响你自己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下冲动很容易做出傻事,”南晴闷闷地说,“还有,你不要胡乱自说自话……我没有讨厌你。”
喻逐云僵住,有点急切地贴到他的跟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但我还是很生气,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亲我,我很害怕,也很…很不高兴,”南晴扭过脸,声音有些哑,“我今天不想跟你一起睡了!”
他看了眼时间,泄愤似的把喻逐云往旁边推了推,自顾自地往浴室走。
喻逐云眼底通红,就这样笑了。
他真的害怕疯了,后悔极了。这种带着爱而不是恨的心痛如绞是这辈子的第一次。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南晴身后:“好,是我的错。还生气吗?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点?”
南晴快走了两步,把他关在浴室门外。
少年气呼呼的声音被过滤得失真:“你、你现在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喻逐云应了,门外果然立刻没了声音。
南晴开了淋浴,胡乱地搓着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双手触摸之处皆是一片滚烫。舌尖好麻,嘴唇也好痛,仿佛还残留着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他两辈子都没跟人亲过。
这是他的初吻。
南晴脑袋“轰”地一声。他心里闪过了许许多多个胡乱的念头,洗了好一阵子才磨磨蹭蹭地出了浴室,抿着唇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喻逐云没有再出现。
真的不回来了吗?那他睡在哪里?自己出去开了一间房?
南晴翻来覆去了一阵子,死活没睡着。反正明天的考试在下午,他索性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灯开了一小盏,灯光勾勒出了躺在沙发上的人影。
喻逐云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南晴抿住了唇,忽然明白了早上起来时身侧为什么冰冰凉凉。
六月夏天的风极热,套间内温度适宜。
繁华喧闹的城市渐入沉眠,盏盏明灯暗淡。
黑夜无声无息悄然而逝,天边泛起鱼肚白。
喻逐云记不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总之醒来时,身上已经盖了一条薄毯,险些被自己不小心掀下去。
他赶快伸手一捞,又在原地怔住了。
两秒后,喻逐云猛地扭头,看向了紧闭的主卧大门。
胸膛里热流翻滚,他抱紧毯子难以自抑地扯起了唇角。
南晴暂时还不想看见他,他便也不在南晴面前讨嫌,安安静静地给他准备好早午饭,陪他考完第二场理论考试。
这次决赛的难度拔得太高,不少学生心态崩了,尚且还保持着理智的已经是少数,像南晴这种写着写着突然很开心的,纯属是异类。
然而不管有多难,考试也好,事情也好,总归是要过去的。
十七号时,主办方安排老师批改试卷,学生和家长们则由老师带队去首都大学参观。
天气炎热暴晒。大巴车只把他们送到学校门口,剩下的一大段路全都要他们自己走。
首大的老师以手搭凉棚,忍着燥热,一边走一边给大家介绍这是哪一栋楼、用途是什么、楼的历史,曾经有哪些名人在这里生活过……
众人大汗淋漓,光是跟在老师后面走就已经画了全部的运气,一个个走马观花似的转眼珠子,听是根本听不下去的。
老师没办法,只好安排众人在树荫大道里暂时休息五分钟。
南晴也很累,找了个长椅坐下。
他身后的喻逐云把给他撑的遮阳伞合上,又从口袋掏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到他手边:“渴不渴?”
喻逐云的声音闷闷的,因为戴着口罩,遮住自己脸上未曾消失的掌印。黑沉的双瞳里有些许紧张的关切。
他知道南晴就算脾气再好,也应该还生着气。今天能跟他同框出现,主要还是因为参观活动是家长和学生一起,
“……谢谢呀。”南晴的心尖动了动,盯着他看了两秒,还是接过水。
喻逐云显然松了口气。
没有休息多久,老师安排众人重新出发。
浩浩荡荡的大队伍传来阵阵窃窃私语,经过一座座或复古或前卫的教学楼,视线落在里面上课的大学生上,发出羡慕的感叹。
首大老师来了精神,立刻聚精会神地介绍:“这栋楼叫做长思楼,一九四二年的时候……”
南晴很喜欢首大,所以自己了解过很多相关的知识,老师说的他全部都听过。于是不免出神,不自觉地关注着身侧的喻逐云。
混迹在一帮热得神思不属的家长里,喻逐云格外认真。尽管他的半张脸藏在黑色口罩里,整个额头都是汗,热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但老师说到重点时,他就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黑沉的瞳孔打量着四周,仿佛要将那一切都记录下来。见很快就要离开长思楼去下一个建筑,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给这儿拍了个照。
取景框里出现了南晴的半张小脸。
“……”喻逐云回过神,“怎么了?走不动了吗?”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弯腰低头:“我背你。我们走在最后,没人会看。”
南晴眨了眨眼,轻声说:“不是。”
他只是觉得喻逐云好笨好呆呀。
“你过来。”
喻逐云不明所以,乖乖转过身。
青年一身滚烫热气,汗把黑T浸湿了些,勾勒出他劲瘦的身材和结实的肌肉,整个人又野又劲,偏偏毫无防备地被少年摸了摸头。
南晴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扯了扯口罩透气。
“喝点水,”他软声说,“我早就不生气了。”
第57章
艳阳暖光下, 喻逐云的心砰砰狂跳,本来只是觉得口罩戴得有点闷,现在必须要大口大口呼吸才喘得上气。
他像是突然得到了宽恕,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 只有眼睛熠熠生辉:“真的吗?真的不生我气了?”
南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生气归不生气, 害羞归害羞。那毕竟是他的初吻,两辈子的初吻。
他把那瓶只喝了一小半的矿泉水又递给喻逐云, 别过脸答非所问:“你到底喝不喝了呀!”
“喝, 当然喝。”
喻逐云立刻接过水,拧开盖子轻而易举地喝光了剩下的, 溢出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一路滚过喉结来到T恤领口。
燥热的夏天,水珠蒸发极快。
南晴盯着他看了两秒, 像是突然被烫到了一样收回了视线。
那瓶水他都喝过了!大学里到处都是售货机和超市,他刚刚为什么不再买一瓶给喻逐云?
索性喻逐云仰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南晴心怀侥幸,压下脸上的燥热,佯装无事发生地跟上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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