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祁砚知没转头, 任蒋昭南攀在他耳边低语。
“真的。”蒋昭南低头笑了笑, 拿鼻尖去蹭祁砚知的耳廓。
祁砚知不怕痒,倒是觉得有些心慌,不过却不是出于害怕或是紧张, 蒋昭南分明就在他的身旁,他们头挨着头、肩抵着肩,像亲密无间的恋人,又像在这极为狭窄的距离里,隔得很远很远。
该告诉他吗?
祁砚知自己也在问自己。
“怎么了?”肩上的力道忽然加重,蒋昭南稍稍往后退了退,意外看到祁砚知那道沉下来的、陷入思索的目光。
“我……”祁砚知下巴还搁在蒋昭南肩上,声音闷闷地说,“我在想该怎么让你看到完整的我,因为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现在会觉得有点苦恼。”
“以前没想过,那现在就慢慢来。”蒋昭南双手握住祁砚知的肩膀,将他轻轻立正了些。
紧接着,在祁砚知反应过来之前,蒋昭南用拇指撑住了他的下颌,其余几根指节则覆住了祁砚知的面颊。
“你做什么……?”祁砚知怔怔地与蒋昭南对视。
“闭上眼睛,祁砚知。”蒋昭南将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朝祁砚知温柔地眯了眯眼。
同样的角度,祁砚知也朝蒋昭南弯了弯嘴角,然后不问一句,极度信任地闭上了双眼。
漆黑的视野里,祁砚知能清晰地闻见橘皮香正向他慢慢靠近。
面颊上的指腹既很好地传递舒适的体温,其上粗粝的纹路也摩挲着祁砚知的皮肤,因为黑暗,祁砚知只知道蒋昭南正向他靠近,却并不清楚他究竟会做什么。
于是祁砚知本能地咽了咽口水,脖颈连带着眼睫同时颤了颤。
“别动,砚知。”蒋昭南的声音停在他的眉宇间。
砚知?
祁砚知忽然就不动了。
因为他想起了妈妈。
“砚知,快到妈妈这里来。”一个穿着破旧大衣的中年女性正蹲在地上张开双臂朝不远处招手。
“妈妈,他们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没爸的小杂种。”一个头发已经披到肩上的小男孩儿边往前跑边用手擦泪。
“我呸!他们都是骗你的,你才不是什么杂种,你是妈妈的宝贝。”女人将男孩儿抱了个满怀,男孩儿窝在女人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可他们……他们不喜欢我。”男孩儿抽泣着说。
女人一脸心疼又愤恨,脱下手套塞进男孩儿兜里,用白皙却布满伤口的手掌轻拍男孩儿后背给他顺气,边拍边说,
“他们不喜欢就不喜欢,妈喜欢你就好了,砚知,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我……我知道。”男孩儿还在哭,却不忘将身前的妈妈搂得更紧。
“可他们还说,我没有爸爸。”男孩儿的声音很轻,轻到像这个冬天随处可见的一片雪。
女人接住了这片雪。
“你想要他回来吗?”女人问得毫无感情,另一只没拍后背的手已经缓缓挪到男孩儿的脑后,摊开掌心,将整只手掌覆在男孩儿的后脑勺。
男孩儿没说话,却用幅度很轻的摇头给出了他的回答。
“好。”
“那你就当他死了吧。”
一寸一寸,一分一分,男孩儿的脑袋被慢慢按向了女人的胸膛,心脏和缓的跳动声里,因为太过温暖,男孩儿倚在女人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女人调整了下姿势,男孩儿睡得更舒服了些,挂在他手上的皮筋松松地坠在腕上,女人低头将它取了下来,抬手绾起男孩儿颈边的发丝扎了个漂亮的马尾。
扎好以后,女人用胳膊抵着男孩儿后背防止他不小心跌倒,自己则迁就着他蹲得更低了些。
“宝贝,这个世界总会有人喜欢你,不只妈妈,还会有很多很多人。”女人继续轻轻拍着男孩儿后背,等他软下腰杆,失去支点,再双臂打横将他抱着放到了背上。
临近过年的雪地,女人终于背着她的全世界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你要学会等待、学会分辨,有些人的喜欢很短也很容易,像随手买的布娃娃,看中的只是外表,花了钱,却仍然廉价。”
“但总有人的喜欢很长久也很专一,这种认真的喜欢才算珍贵。”
女人轻轻将背上的男孩儿向上掂了掂,时间走得很快,她却走得很慢,男孩儿攀在她的肩头安稳地睡着,她的步履却愈来愈沉重。
“砚知,”天气很冷,女人呼着热气说,“你不要急,未来一定会出现跟妈妈一样爱你的人,他会给你扎头发、给你做娃娃,会拿一颗笨拙但是却很真诚的心好好爱你。”
“再等等吧砚知,”
“你值得最好的。”
“啵”的一声,蒋昭南吻在了祁砚知流泪的眼睛上。
“怎么又哭了?”似是无奈又像叹息,蒋昭南抚摸着祁砚知的脸颊,拿一双写满心疼的眼睛上下描摹这张面庞的痛苦与脆弱。
“蒋……蒋昭南,”祁砚知仰头,拿目光去撞蒋昭南的眼睛,噙着泪说,“我想我妈妈了。”
蒋昭南闻言愣了愣,而后不禁笑道,“原来是想妈妈了,这有什么难的,过几天抽空找个时间回家就好了,到时候你妈妈肯定……”
“可我没有妈妈了。”
蒋昭南蓦地缩紧了瞳孔,拧眉道,“你是说,字面意义上的,没了?”
“嗯。”近乎自虐一般,祁砚知慢慢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蒋昭南立马道歉说,“我不该问的,你已经很难过了,我居然还来揭你伤疤。”
“没事,”祁砚知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去的时候,带了几分释然道,“是我提起的,你只是习惯性问了个问题而已,没对我造成影响。”
“而且,”祁砚知终于真心笑了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得向前看啊。”
“没错,”蒋昭南轻轻抚过祁砚知的颊边,将落在额前的碎发绾到他的耳后,认真说,“祁砚知,你得向前看。”
“嗯,”祁砚知歪了歪头,换个角度看蒋昭南,然后勾着嗓子轻声说,“我会的,蒋昭南。”
“那……”蒋昭南双手握住祁砚知肩头,自己则低身倾了倾,近距离看着祁砚知的眼睛,郑重道,“就从现在开始吧。”
“开始?”祁砚知不解,“开始什么?”
“完整的你啊,”蒋昭南挑眉提醒道,“我不会离开,但你总得让我知道怎样的你才算‘完整’,不然从始至终我喜欢的可能就只是你的外貌。”
“你想这样吗?”
想吗?
砚知,你想吗?
“不想。”这次祁砚知回答得很坚决。
“那好,”蒋昭南松了口气,又将吻落在了祁砚知的眉心,“就从现在开始吧,我们慢慢来。”
“我慢慢了解你的全部,你慢慢探索我的一切,等水到渠成那天,我们就在一起。”
“在一起?”祁砚知忽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蒋昭南显得有些郁闷,松手道,“你不是说在追我吗?追我追到最后要么放弃、要么在一起,你不选在一起,难不成要选放弃啊?!”
“我靠!渣男竟在我面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砚知不免无奈又无语道,“我只是觉得很惊讶。”
“惊讶?”蒋昭南有些好奇,“惊讶什么?”
“昨晚,”祁砚知解释道,“昨晚你不才说只弯了一点吗,怎么今天下午就说在一起了?”
“误会,天大的误会!”
蒋昭南差点捶胸顿足起来,“我没说立马就得在一起,我说的是水到渠成,水到渠成!”
“鬼知道水到渠成是什么时候,”蒋昭南继续解释,“有可能是今天、明天或者是今年、明年,但也很有可能是几年后、十几年后、几十年后,甚至……”
“这辈子都不一定等到那个时候。”
“所以,”蒋昭南打算来个帅气的结尾,低声又认真说,“什么时候在一起看的是某个契机,在那个契机里,我对你足够了解,你对我也足够包容,”
“我们会在一起度过很多很多个瞬间,再在一起活很多很多个十年。”
“这个一起,是在家里。”祁砚知固执地补充道。
“嗯,”蒋昭南欣然同意,但又想到今后可能会到处旅游的情况,于是又默默补了一句,“旅游不算。”
其实也算。
祁砚知心里这么想,因为妈妈说过,家可以是某个人,只要他能让你安稳地生活下去,那么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所以哪怕走到天南海北,只要身旁是蒋昭南,那就是在一起,在家里。
第54章
“好了, ”蒋昭南拍拍祁砚知肩膀,侧眸望了望驾驶座的方向,正经道, “咱都聊半天了,也该开车去吃饭了吧。”
“嗯, 我开车。”祁砚知稍稍转了点儿角度,将半边身子慢慢退回到驾驶座上。
“嗯嗯, ”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嗯”字,蒋昭南撑着胳膊舒舒服服躺回副驾驶, 窗里透过的阳光是今天的最后一点余晖, 蒋昭南仰面晒着,半眯着眼睛对祁砚知说,
“我先睡会儿,待会儿到我家楼下再叫我一声。”
“又睡?”祁砚知已经启动了车子, 紧握方向盘拐进主干道的时候不禁问了一声,“你昨晚回去不会又熬夜了吧, 还是说你那晚上根本没睡,天一亮就来公司了?”
蒋昭南闻言挑了挑眉抬眼看他,“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一下就猜那么多?”
“那你就说猜对了没?”祁砚知说。
“没,”蒋昭南很肯定地说,“一点儿也没。”
而后他又接着解释说, “我没熬夜, 就是最近工作量挺大的, 这事儿刚忙完,下个事儿就又找上门了。”
“所以有时候还真感觉自己是个陀螺,这儿转过去, 那儿转过来,累得脚不着地。”
“听起来确实有点可怜。”祁砚知目视前方,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同情的笑。
“是啊,”蒋昭南陷进椅背里,闭上眼,假装委屈地说,“出国这几年没吃着好的,整个人都饿瘦了,本以为回国就会好很多,结果回国这一个多月连轴转,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整个人又累瘦了好几圈。”
“尤其我这胳膊,”蒋昭南没睁眼,右手凭借记忆力扯开左手的衬衫袖口,同时抬起左手,将最外边的大衣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精壮而流畅的小臂肌肉。
袖子坠在胳膊肘就不动了,蒋昭南懒得把它推上去,就这么稍稍抬起右手往小臂上捏了捏,难过地说,“都瘦了。”
车子刚驶过一个红绿灯路口,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祁砚知倒是想看,却实在无能为力,于是只得目不斜视地轻声说,“乖,咱们回家再看。”
“啧,”蒋昭南捏完手臂就放下袖子抱着手低声说,“回家就不给看了。”
“不给看了?”祁砚知说,“就这么小气?”
“就这么小气。”蒋昭南说得理直气壮,然后重新给自己的衬衫袖子扣上扣子,再将稍长些的大衣袖摆往下拉了拉。
“那……”祁砚知不死心,继续问,“真没回旋的余地了?”
“当然……”蒋昭南卖了个关子,仰头轻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
“愿闻其详。”终于等到了红绿灯,祁砚知按着方向盘,侧头望蒋昭南。
蒋昭南感觉到了视线却仍不睁眼,继续就这么躺着,状似随意地说,“你刚刚不是说想起妈妈了吗,都想起了什么,跟我说说呗。”
“你想听?”祁砚知歪头瞥他。
“对,”蒋昭南坦然承认,“我想听。”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祁砚知总觉得这次的红绿灯稍微有点短,就在他松开脚刹踩下油门的刹那,藏在脑子里飘忽不定的思绪忽地清晰开来。
“其实也没想起什么。”祁砚知直视前方,见十几米高的大树连成片地,被尽数抛在身后。
“就突然记起我妈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了。”祁砚知神色宁静,像庙里的一点烟灰,燃烧时明灭,坠落时沉净。
“一句话?”蒋昭南忽然愣了愣,睁眼问,“什么话?”
“她说我会幸福的,未来某天。”
祁砚知的脸上仍然没有浮动一丝情绪,从蒋昭南的视角看过去,窗外的天正在西沉,大片大片不知所谓的澄黄跟在他们身旁,由他们引导,任他们主宰。
“会幸福的,”蒋昭南挪回目光,重新闭上了双眼,呢喃说,“一定会的。”
车子最终停在了蒋昭南家楼下,在祁砚知万分狐疑的目光里,蒋昭南解开安全带,下车走进了一家招牌写着“乡间小味”的特色面馆里。
“赵叔,来两份大碗牛肉面,一碗不加葱,一碗不加香菜,打包。”
“诶,好嘞!”被喊作‘赵叔’的老板正给最靠里的那桌搁上一碟萝卜干,客人没管,边埋头吸溜面条边刷微博头条。
“是你啊小蒋,这回还是一份大碗牛肉面加两个煎蛋哇。”赵叔说完就卷起围腰擦擦手,作势就要往后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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