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你冷吗?”女人问。
祁砚知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女人瞬间就笑了,她问,“你这是冷呢?还是不冷?”
祁砚知听罢垂了垂眼睛,双手紧紧环抱着女人的腰,语气沉沉地说,“其实是冷的,但有妈妈在身边,我就不冷了。”
“妈妈这么厉害呢?”女人轻柔地抚摸男孩儿垂到肩上的长发,柔软的发丝落入她的指腹,就像幼鸟终于找到了避风巢,一枝一叶都显得缱绻而又温馨。
“妈妈。”祁砚知将女人的腰抱得越来越紧,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锁骨上闷闷地说,“你能不能永远在我身边。”
“永远不离开我。”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女人神色疑惑,似乎完全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祁砚知攥紧了妈妈的衣袖,吸着气说,
“就是莫名感觉心很慌,哪怕抓再紧、挨再近,我也总觉得妈妈离我好远,就好像……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可妈妈就在你身边啊宝贝,别害怕,妈妈不会离开你的。”
“这不一样!”祁砚知猛地抬头望着女人的眼睛,神色哀伤而又恳切地说,“妈妈,你能保证‘永远’吗?就是以后我长大了你也不离开我。”
女人不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揉了揉祁砚知的后脑勺笑道,“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妈妈老了,给你添麻烦了。”
“妈妈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永远不离开你。”
“不嫌弃!”祁砚知赶忙真诚地保证道,“无论如何,我都永远不会嫌弃妈妈!”
“这样的话—”女人勾着尾音,弯眼笑道,“那我就永远不离开砚知,要看到砚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拥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不知道为什么,祁砚知听到这儿突然犯了难,他问,“妈妈,如果我没有孩子,这样也可以吗?”
女人这下笑得更开怀了,明朗的笑声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开来。
“没有就没有呗。”她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得有孩子,如果没能力养,那么生了也会是一种悲哀。”
“更何况……”女人顿了顿,忍不住捏着祁砚知的脸颊,轻声笑道,“砚知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能结婚的不一定就是男人和女人。”
“两个男人,其实也能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
“男人?”祁砚知似乎很难理解,好奇地问,“那他……会喜欢我的长发吗?”
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说,“会帮我扎头发,会帮我做娃娃吗?”
“会的。”女人认真地说,“如果足够爱的话,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
祁砚知听完会心地笑了笑,随后躺进妈妈怀里,满足地说,“那我应该会很喜欢他。”
“那妈妈呢?”女人竟有些吃醋地说,“喜欢他,就不喜欢妈妈了?”
“怎么会?!”祁砚知解释得格外认真,“我喜欢他,也喜欢妈妈,但现在,我最喜欢的还是妈妈。”
“嗯。”女人握了握祁砚知的指尖,轻声说,“妈妈最喜欢的也是你。”
“而且妈妈很庆幸身边还有你。”
“咳咳。”
“咳咳咳咳。”
祁砚知的眸子一转,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不再躺在妈妈怀里,而妈妈,却趴在床上痛苦地咳个不停。
“妈妈,你怎么了?!”祁砚知慌张地紧握着女人的手掌。
“没……没事,咳咳,妈妈……妈妈只是感冒了。”
女人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瘦削的手腕被凸起的青筋紧紧包裹着,单薄的肩膀因为咳嗽而显得脆弱不堪,她整个人瘦得厉害,脸颊已经凹了进去,眉眼也总是一副疲态。
可面前是她的孩子,是年纪太小还不能离开母亲的孩子。
于是女人不得不打起精神,竭力挤出一个笑说,“砚知,别担心,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不!妈妈,我带你去医院,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医院?”
女人轻轻抚摸着祁砚知的眉骨跟鼻尖,边咳边笑说,“傻孩子,这几天风太大整栋楼都被封起来了,我们哪儿还能出得去呢?”
“可是妈妈……”祁砚知蹲在地上呜咽着说,“如果出不去的话,你会……你会死的。”
“不会死的。”女人揉了揉祁砚知的发顶轻声咳了咳说,“妈妈答应过你,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
“妈妈都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祁砚知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那双黯淡的眸子紧紧注视着面前虚弱的母亲。
“妈妈,我好害怕。”祁砚知双腿支在床边,慢慢伸手环住了女人快瘦成皮包骨的胳膊。
“砚知害怕什么呢,告诉妈妈好吗?”女人缓缓起身给祁砚知扎着头发说。
“我害怕……长大以后妈妈不见了。”祁砚知蜷起身体瑟缩地说。
“妈妈怎么会不见呢?”女人给祁砚知扎好了头发,轻轻从背后抱住他说,“砚知,你要明白,妈妈永远爱你。”
“哪怕以后妈妈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经常跟砚知见面。”
“但砚知一定得记住,”
“妈妈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
“对了砚知。”女人抱紧孩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学唱歌吗?”
“新闻上说等到了冬天,下了雪,风就会停了。”
“我们等风停了就去学唱歌好不好?”
“……好。”祁砚知低低地应道。
“怎么声音这么低?”女人低头看了一眼祁砚知的神色,柔柔地笑道,“砚知是不是困了?”
“困了就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妈妈的病就好了。”
“不行。”祁砚知突然困得眼皮开始打架了,但他好想看着妈妈,又或者说,他好想多听听妈妈的声音。
于是他说,“妈妈,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女人意外道,“砚知想听故事吗?”
“想听妈妈讲什么故事?”
祁砚知思考了一会儿,脑袋不是很清醒地说,“想听妈妈讲一个幸福的故事。”
“幸福的故事?”女人忽然怔住了,神情略有些尴尬地说,“可妈妈不知道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叫幸福。”
“要不妈妈还是唱歌吧,唱你小时候每次睡不着都会听的摇篮曲。”
“……嗯。”祁砚知困得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温柔的女声轻轻地响了起来:
“小宝贝快快睡”
“梦中会有我相随”
“陪你笑陪你累”
“有我相依偎”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叮”的一下,祁砚知的身体不受控地剧烈抖动起来。
“妈妈?”“妈妈不要走……!”
“妈妈不要抛下我,不要!”
灰色的眸子猛地睁开,似乎已经脱离梦魇的祁砚知满头大汗,急促地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
等等。
不对,这空气为什么还是冷的?
祁砚知立刻回头,只见床上的女人安静地躺在一床浸满湿气的被子下面,被子很薄,上面堆满了夏天才会穿的,泛黄的短袖。
“妈妈?!”祁砚知心中一悸,眼泪不自觉就开始往外滑落,“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你不能这样,不要吓我,不要就这么离开……”
“砚……砚知。”
气息很微弱,声音也轻得不像话,但无可否认的是,女人依然没有离开。
“妈妈!”祁砚知像只迷惘的雏鸟,风雨之下,只得惊慌地紧握女人的手心。
“不要害怕,砚知。”女人艰难地张开嘴,被冻到发红甚至发紫的胳膊慢慢从被窝里伸出来,轻缓地、哀沉地,摸了摸祁砚知左边的耳垂。
她说,“妈妈在,妈妈……”
“在。”
胳膊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呲啦”一声,祁砚知感觉他的心好像被人剜了一刀,胸腔缺了一块儿,空落落的。
只有冷风刮过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尝到了疼。
对啊,祁砚知坐在地上呆呆地想,
本来应该是疼的,可他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知觉了呢?
木板关不住浸骨的风,当那把剜开心脏的刀一下接着一下,划破眼底的黯淡时,那双漂亮的蓝黑色眼睛落下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妈妈。”祁砚知跪在床边,鼻尖不舍地轻蹭已经失去温度的掌心。
“我现在很厉害,靠着音乐赚了很多钱,慢慢也有很多人开始喜欢我了。”
“他们都说我是天才,羡慕我拿了很多很多奖。”
祁砚知歪了歪头,指尖描摹着女人掌心的纹路说,“这些年我发了很多专辑,每一张都会留一首歌送给你。”
“其实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就是想这么做。”
“毕竟,我有时候会病得很严重,段远他们都要我吃药。”
想到这儿,祁砚知下意识攥紧了女人的指尖,痛苦地呢喃道,“我不想吃药,那些药会让我见不到你。”
“只有音乐,只有那些歌,只有它们才能让我见到你!”
下一秒,祁砚知似乎意识到自己实在攥得太紧,于是轻轻地松开后,缓缓地圈住了女人唯一支出来的胳膊。
“妈妈,你会希望见到我的对吧。”
“可是……怎么办呢?”
“我真的好像快忘记你的模样了。”
情绪波动太大,祁砚知的精神承受不住,疲倦的困意很快来袭,他的脑袋不禁缓慢地倒在了女人的胳膊上。
在即将彻底陷入昏睡之前,祁砚知的嘴里还在呢喃,
“妈妈,我有一个恋人。”
“他对我很好很好。”
“好到让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他有一个家。”
“一个,真正幸福的,家。”
“要是你能看见的话,”
“肯定会为我高兴的吧。”
第111章
“妈妈……我好冷……”
“什么?”蒋昭南栖在祁砚知耳边认真地倾听。
“冷……真的好冷。”祁砚知双眼紧闭, 眼泪不受控地急促涌出,蒋昭南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轻声哄道,“砚知不哭, 咱们吃完药就不冷了。”
说罢蒋昭南转身从桌上拿起了之前在药箱里发现的几板胶囊,按照段远说的药量, 将它们一一拆开倒在了手心。
“砚知,起来吃药好吗?”蒋昭南垂下眼睫, 凝了凝床上抿着唇流泪的祁砚知。
怎么会痛苦成这样?
蒋昭南叹了口气,伸手握住祁砚知的肩膀将他轻轻托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祁砚知仍在喊冷, 但慢慢靠在蒋昭南怀里后,哭声轻了不少,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蒋昭南忍不住用眼睛深深地描摹祁砚知五官的形状,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它们现在显得很不安、很难过,甚至于……很脆弱。
嘴上不停喊着冷, 额头却热得满头大汗,蒋昭南抬起指尖仔细拭去挂在祁砚知眉骨上的汗珠,再低头在他的眼睛上重重吻了一下, 恳切道,
“好起来,祁砚知。”
可能觉得还不够, 蒋昭南紧紧地抱住祁砚知, 嘴唇抵在他的耳边似呼唤又像哀求地说, “拜托,宝贝儿,快好起来。”
很遗憾, 祁砚知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蒋昭南显然也知道这点,一只手臂扶住祁砚知的后背,另一只手将拆开的药倒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紧接着下一秒,蒋昭南低头吻住了祁砚知紧抿的唇瓣,齿尖咬住唇肉叩开他的口腔,俯身将舌尖上的药缓缓推入祁砚知的喉咙。
“咳咳!”
“咳咳咳咳!”
喉咙忽然被“异物”入侵,本就难受到极点的祁砚知下意识剧烈挣扎了起来,蒋昭南见状先紧紧圈住他的腿,再拿起桌上放好的温水喝进口腔,等祁砚知重新抿唇之前重重吻上去,将嘴里的温水一点点渡进祁砚知的喉咙里。
果不其然,祁砚知渐渐安静了下来。
直到眼泪止住,呼吸也彻底平稳后,蒋昭南才缓缓俯身将他轻轻地放回床上,接着调整了下枕头再给他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蒋昭南闭上眼睛静静地在祁砚知额头上吻了一下,低声说,
“睡一觉吧,砚知。”
“等醒来,病就会好的。”
说完蒋昭南起身在祁砚知床头默默站了一会儿,确定他的状态已经趋于稳定才转身出去,随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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