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这小子是走到头了!
他打定了主意,神情从紧张变作悠哉。
“不怕你被人捞,就怕没人捞你。”沈清和从怀中掏出那卷账本,在老道迅速惊愕的脸上拍了拍,“关起来关起来。”
遥光紧皱眉,“没想到苍州就有这么多棘手的事。”
“他背后有条大鱼,我们得耐心点,好好钓一钓。”沈清和说,“苍州偏远,陛下远在京都,也是鞭长莫及。门阀在中间阻隔,不好中央集权啊。”
遥光听这些就头疼,“不说这个了,你到底使用什么法子将这白莲观……”他指了指还燃着的熊熊火焰,目光闪亮,“听着和打雷一样!要不是知道是你干的,我也以为是有东西显灵,要给他们个痛快!”
“我老师教给过我一句话,叫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们想用这香害人,却不知道这炮制的香火里有大量马兜铃,硝石,我再加入一定比例的硫磺,就会——‘砰’!”沈清和比了个开花的手势。
遥光惊叹一声,他的脑子只在打仗上能超常发挥,“若是能用在行兵布阵,那我军岂不是如有神助?”眼里已经浮现出火光冲天,敌军倒戈的场景。
“是这样没错,他在战场上的作用的确,超乎想象。”
沈清和笑了,“这叫伏火矾法,不过想达成条件苛刻。”炉子里东西杂,他也是有系统外挂才能精准调配出爆点,一般人想效仿,绝对能玩出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效果。
系统冒头:“没错,是我!”
遥光有些失望,就听沈清和转了个弯,“不过火药只是基础,有更适合对战的东西,刚造出来。等回了丘泉,我拿出来给你玩玩。”他指了指他宝贝似的不离手的金枪,“绝对不输你萧大哥的枪。”
遥光讪笑,将长枪抱在怀里:“那、那还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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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不凡与孔正卿都是工作狂,做这些事驾轻就熟,花费几日清点完白莲观擒获的人,不知情被送入观里的发回原籍,与父母团聚。若是被卖入观中,无家可归的,就去丘泉郡,送去上学改造,树立正确价值观。
小满找到了姐姐,原本也要送回家的,但沈清和还挺喜欢她的胆大,抛了回橄榄枝,小丫头现在对他崇拜的不得了,欢欢喜喜接下,已经盘算好什么时候去丘泉了。
孔正卿对沈清和深入虎穴,想出这样奇特刁钻的法子深感佩服,薛不凡只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是他的路数,就是太冒进。
带回来的账本大家也一起看过,桩桩件件直指白莲观阴私没错,但正要细究,参与其中的官员也只落个渎职,丑闻被茶余饭后拿出来说笑一番。真正要分筋挫骨,还得是逮到白莲教的幕后人。
的确有官员私下旁敲侧击来问过,都被挡了回去。几个老道似乎认定会有人来救,有恃无恐的很,纵使威逼利诱嘴里仍撬不出一点东西。
“我言明御史中丞的身份,大可将他们先斩后奏就地处死,可几人态度依旧,想必背后能令他们缄口的人官职不会低于我。”
“不一定是官职。”沈清和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我们大雍还有一群特别的人,无需任何爵位傍身,就有力量隐在暗处搅动风云。”
“你是说……”
“没错,只是我二人在丘泉待得久了,这漩涡中心的水是什么样,还是孔大人最清楚。”
孔正卿沉吟片刻,“若是五姓七望,倒是真有能力。只是他们向来孤傲,该不屑踩进这种龌龊污秽的池子。”
“你也对望族门第有滤镜?”沈清和笑他,“孔大人为人廉洁,办事效率很高,有时间可以来我们清北书院坐坐,很欢迎您这样的人才。”
“早听说你办了个书院。”孔正卿也笑了,“若得闲,我定要去看看。”他还要多问些,遥光突然着急忙慌推门进来。
“那几个老道死了!”
……
乘车奔至州府内狱,几具刚死的尸体尚且鲜活,还带余温。
“人怎么死的?”孔正卿抓住个狱吏问。
狱吏支支吾吾回话:“大人,我们日日都将人死死看住,都是一把老骨头,也没上什么重刑,也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想到他们竟将我们送的饭菜偷偷倒了,三日水米未进,我们一时不察,就活生生饿死了……”
“饿死?!”遥光觉得荒谬极了,他跳起来,惹得薛不凡侧目,“你们怎么看管的,活生生的人都能饿死了!你知不知道他们……”
“好了遥光。”一直远距离看着死尸,沉默不语的沈清和出声制止,“你们将人埋了吧。”
狱吏连声应是,四人步伐沉重离了牢狱。遥光觉得怎么都不对劲,“前几天他们还生龙活虎,向我耀武扬威呢!我不信他们随随便便就愿意抹脖子去死了!”
孔正卿:“其中是有古怪,但这几日所有与他们接触的官员我都盘查过,并不像那幕后主谋。”
“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继续往下查了。”沈清和冷笑出声,“手伸得真够长啊,出手就要全部的性命。那老道的话叫我们迷眼了,实则是那主使从未想过要救人。”
是没机会救?还是不想救?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有用的……那到现在,白莲观的线索岂不是全断了。”遥光烦躁的挠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大进展,连观宇都捣毁了,现在就查不下去了,我不甘心!”
“查,当然要查。”
沈清和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牢狱潮热,他踩上台阶走到光亮处。这些年在丘泉,埋首于大大小小的杂事里,已算是长久的韬光养晦,他在此刻泄露出些兴奋的搏动,像是野兽闻到猎物喷溅的鲜血。
“我最讨厌的,就是不把人当人的人。”
三人都在看他。
“我打算去徽州,要好好会会那位阁下。希望我们会有个愉快的结局。”
修褉是从百年前流传下的活动,世家为彰显本族根基深厚,大多会参加,应该能有所收获。
薛不凡是‘徽州’,神色微微沉下。
遥光闻到了硝烟的味道,眼神骤然发亮,他也想找地方发散一下过盛的精力。
和沈清和一起当然更好,他总能遇到有意思的事。
第50章
“沈大人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公羊慈立在车旁, 看小厮将行装一件件搬上车马。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是得出门看看,毕竟还是大城市机会多。”沈清和微笑。
公羊慈颔首, 看到他多到夸张的行囊,难以移开目光:“你这是……”
“啊, 是这样的。”沈清和敲了敲身边的箱子,“我们郡比较穷, 好不容易遇上个大平台,正好带点本地土特产, 听说带货可赚钱了, 公羊大人要不要一起来?”
“我还是不用了……”
“对了, 不是祈福除秽吗, 尊夫人怎么没来?”
公羊慈闻言垂眸, 神色一派忧愁, “小柔昨日又犯了心悸的毛病, 路途颠簸, 她也受不了这样的奔波,索性我去罢。”他抬眼看向沈清和, 勉强笑道:“沈大人先前不也说心诚为上,徽州燕清山的宝华寺听说有高僧护持, 届时我去上一炷香。”
那账本上倒是没有记录与公羊慈有什么往来, 他为那位魏小姐奔前顾后,或许不为别的, 是真正的情深义重了。
“大人真是夫妻恩爱, 可怜我还是孤家寡人。”沈清和佯装叹息,状似无意提到:“说起庙观,本地的白莲观倒是声名鹊起, 听说也很灵验的,大人没为夫人去上过香?”
“白莲观?”公羊慈思索片刻,“先前倒是有想过,没想到我还没去,中丞大人和遥小将军就来将它抄没了,他们可是跟着沈大人你来的。”他语气里有些嗔怪,“不过倒也做了件好事,百姓们都在传,白莲观触怒神灵,遭了天谴,幸好这神罚来的及时,不然我苍州百姓不知要受多少蛊惑。”
“是,我不仅要抄了白莲观,还想把这观后的经营者抓出来,公羊大人——”沈清和突然凑近,公羊慈没动,由着他的轻狂举动,“您会不会觉得我越俎代庖啊?”
公羊慈摆摆手,眼中倒是多了些欣慰,“你看起来年轻的很,也敢做敢拼,以后成就定高过我这个懒散的不知多少。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就是。”他言语随和,坦坦荡荡,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沈清和站直了。
“好,那先谢过大人。”
应该不是他。
苍州州牧,大概是苍州最大的官了。不过这位公羊大人清风朗月,没有官腔官架子,不爱处理州务,身上没一点班味,谈诗词茶酒倒是很有见解,逍遥自在的很,比他还不像个当官的。
若他们在京都时认识,说不定还能成为互邀饮宴的朋友。
……
车马慢悠悠走在官道上,车旁一队兵士护送,不是普通人的用度规制,于是一路顺遂太平,没什么不长眼的匪盗搅扰。
见过京都繁华,也见过边境黄沙,这徽州又完全是另一番面貌。微风拂柳,芳草萋萋,连街头的贩夫走卒都昂首挺胸,散发着‘我是城里人’的精气神。
他们的车驾在苍州府是难得一见,屈指可数的气派,在这里就显得很不够看了。公羊慈贴身的护卫小厮都是土生土长的苍州本地人,一辈子没出过郡,此刻纷纷隐秘翘首,观察这富饶无比的大城,心中卑怯瑟缩,被衬得像只只土包子。
沈清和倒是没什么进城的实感,但草蔓长堤,花香漫卷,也确实令人身心舒畅。
“绿化做的挺好,记下来记下来,回去学习一下。”他侧头对薛不凡说。
公羊慈性子平和到发淡,来到新地方也是这样,慢条斯理安排好歇脚客栈,上楼了便掩好房门再没动静。似乎这世上除了结发妻子,没什么能叫他心生波澜。
好内向一人。
沈清和看着他进门,错脚进了自己房间,窗明几净视线开阔,推窗看去是一片错落碧色,绿水中有轻舟微曳。他伸出手,拂过窗外轻摆的柳枝。
徽州城的云中郡,真是大城市啊,五姓中的魏氏好像就在这儿,修褉时候应该能见到吧。
第三日的溸水边,他就见到了云中魏氏。
长亭下嫩绿浅草,再远处溸水潺潺,鸟鸣清越,水源最上游的一块地方被圈了起来,四方布了守卫,贵族官家的男人女眷在水边嬉闹。亭里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名为魏生的人坐在主座,他们即是东道主,又每年都筹办修褉,迎接远的近的客人。
祁常柳都来了人,具是坐在主座。名流圈的服饰风向似有变化,流行起轻薄衣着,宽绰如云雾遮罩。
公羊慈虽然和魏家有那么些微薄的裙带关系,但显然挺不受重视,坐席被安排在末尾,多少还是个州牧呢!不过他本人倒是怡然自得,观观山看看水,并无半分落差不满。
沈清和这个陪客更不用说,能挨上坐席就不错,离核心圈当然远之又远。
五个姓来了四个,只为首的越氏没听人提起。沈清和此刻庆幸世家大族都根深叶茂人丁兴旺,在座的他一个也不认识,不和仇家聚头他乐得自在,真查起白莲教也少束手束脚。
他刚这么想着给自己斟了杯酒,再抬头就撞见个熟面孔,差点把还没咽下的酒喷出来。
“咳咳咳……”
沈清和差点没给自己呛死,越,越芥?
越芥刚掀起衣摆坐下,就听到席尾动静,皱眉去看,也怔愣一下。
“怎么了越公子?”魏生循着他视线望去,尾席上似乎有个人掩着半张脸在咳嗽。没见过,不是云中郡的,应该是被谁带进来的。
“没事。”越芥收回目光。时刻三年,他也算平步青云,已在中书监连升两级,在朝中握有实权,加之背靠越家,朝中几十年的大员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曾经同科高中的三甲,他与榜眼都在朝里站稳了脚跟,唯独一时风头无两的探花郎销声匿迹,已被贬谪驱离多年。
没想到今日遇上了。
越芥昔日对他是颇为厌憎,可年岁见长,也磨了心性,那如稚童般直情径行的讨厌也散了大半,今日遇上,头尾之隔,一时难说心中复杂。侍从给他倒了半杯清酒,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了你。”遥光坐在他旁边,看他咳得难受,替他拍了拍背,“这小碟子小菜,一口就吃完了,难为他们能细嚼慢咽品个把时辰。还有这什么修褉,不就是设宴喝酒,顺便玩玩水嘛!我瞧不出来哪里能除祟了,穿这身衣服实在难受,要不是那边还有女人小孩,我真想现在就脱光,跳进水力痛痛快快游一场,也叫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好汉子!”
“……”
遥光每次遇上这些场合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抽象,沈清和按住他抓袖子的手,“或许你想抓着藤蔓在树上荡一荡,一边剥香蕉一边感受返祖的快乐。”
遥光眼睛一亮,“好啊!听着也有意思!不过香蕉是什么东西?”
沈清和扶额,“好了,别现眼了,还有正事要做呢。”
遥光听了,面前按捺下躁动的心思,“薛不凡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不然该叫他来陪你。”
“他们薛家族地也在徽州,说不定想家了,正好回去看看。”沈清和缓过气,见越芥偶尔直勾勾看来,视线毫不遮掩,拍了拍遥光手臂,“你待不下去的话,帮我去做件事。”他俯身与他耳语,遥光有点茫然,还是点点头去了。
“沈大人先坐,我去溸水边濯洗了。”
公羊慈无意与上下攀谈,与沈清和支会一声,便往水边走。
剩下沈清和一人独坐,他喝了点酒,颊边升起浅淡的红意,目光微晃地看着杯中酒液,支颐斜坐,风流天成,一时分不清是在沉思,还是已然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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