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抬手解开衬衣的第二枚扣子。他的脖根泛红,黑色线条已经显现出来了,吴邪恍然大悟,遇热显现的纹身,平日肤表正常时看不出来。前几次做爱,两人几乎是解了裤子就迫不及待地滚在一起,张起灵没脱过上衣,吴邪才没有察觉。
“图案是麒麟吗?” ”嗯。” ”有什么寓意?”
“是家族的一种血缘标志。”张起灵劝道,“吴邪,你喝的太多了。”
吴邪笑了,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他的眼睛比幽暗的灯还要亮,熠熠生辉,张起灵呆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有一副好酒量。
“别紧张,这才哪到哪。”吴邪又抿了一口高度酒,吐出灼热的气。“我一个朋友教我,做大事必须喝点酒,说出来的话才有说服力。咱们继续,你图景里的雪山是哪里?”
问题步步紧逼记忆的关键,这是颇有技巧的审讯,张起灵垂下眼睛。
“在康巴洛,藏区山里的一个村子附近。”
尖锐的问题会迫使回答者陷入繁复的逻辑思考,进而在作答时思路混乱,暴露真话。在最猝不及防时,审讯者往往会抛出最关键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吴邪若无其事地问。
张起灵一口喝掉残留的半杯酒,按住吴邪的手。
“其实我…”
吴邪眉毛一挑,坐直身体。张起灵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没有…”
“结合热”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吴邪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龟孙子!”
张起灵立刻回头。酒精麻痹了他的敏锐度,他才发觉酒场另一头有精神体溜过去了,是一只鬼鬼祟祟的犰狳。句芒瞬间窜上吴邪的脖子,全身鳞片炸开,冲着犰狳的方向张大嘴巴。
犰狳以毒蛇为食,两种精神体遇上必定为不死不休的局面。张起灵连忙站起来,自己先晃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吴邪已经先他一步跨出座位,向着精神体的方向追了过去。
“是江子算那个王八蛋的精神体!我跟他接触过,隔多远都能闻出来!”
江子算曾经抱过一把吴邪的肩膀,张起灵脸色难看起来。两人前后脚追了出去,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微凉的夜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
“句芒!”吴邪厉声喝道。竹叶青掉在地上,又蜿蜒地爬回来,缠住吴邪的小腿,蛇头藏在他的膝盖后面。精神体享有动物的特长天赋,也具备物种基因压制,毒蛇的天敌极少,犰狳却恰好是其中一种。高地雪原狼适时地从阴暗处跃出,将湿漉漉的黑鼻头贴在甲板上细嗅。
“委屈你了宝贝儿,”吴邪摸了把狼头颈后面编着红绳的毛发,“找到重重有赏。”他心里有点不忍,格桑尔王是西藏民俗传说中的英雄,巨大的雪原狼王配上这个名字顶顶威风,此刻却变成狗子大小在地上闻来闻去。好在狼不太讲究这个,边嗅边向前走,尾巴几乎甩出残影。
张起灵按住额角。夏布利后劲大,风一吹酒更上头了,前面的一人一狼越走越远,趁着吴邪不注意,他两指并拢抵住颈动脉的位置,深吸一口气阖目,对着某个穴位猛地按下去。
原本褪淡的纹身墨色发亮,张起灵整个右臂骨骼与血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肩部、胸膛、上臂肌肉瞬间暴起,胸肌暴增,立刻将衬衣扣子崩掉了两枚。他活动着肩颈慢慢睁开眼,夜色里亮起一对莹绿色的狼瞳。
第18章 (十七)
格桑尔的追踪能力非常强,带着吴邪沿着甲板跑出数百米,来到一处楼梯下行口。风里夹着浓重的潮气,细雨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吴邪皱紧眉头。刚上船时他留意过天气预报,夜间有微雨,游轮因此也宣布首航日夜间关停室外水上游乐场,仅开放室内恒温池。楼梯通向的地方正是临时关闭的水上乐园,仅保留了必要的照明,远远望过去各种巨大设施形状各异,投下重重鬼影。
吴邪想招呼张起灵一起下去看看,转头却一愣。张起灵没有跟上来,他们之间的感知断了,哨兵不在他的附近,只有雪原狼亦步亦趋地紧跟着。细雨如丝,很快将雪白的毛打湿,格桑尔将水抖落,两只前爪烦躁地在甲板上踩来踩去。
吴邪屏息静气,沿着步梯轻快地溜下去,疾行几步翻过“临时关闭”告示牌,闪身躲进水上冲浪滑梯下方的阴影中。这里地形复杂,暗影极多,容易刺杀也容易被偷袭。他盘腿坐下,对着格桑尔打了三短一长的呼哨。吴家训狗用这个口哨表示“四周危险,注意警戒”,狼王竟然听懂了,紧挨着他坐下,竖起一对尖尖的毛茸茸的耳朵。吴邪忍不住搓了把它的耳根,夸道:“好孩子。”
他静静闭上眼,白唇竹叶青沿着湿滑的甲板轻快地游出去。蛇的听力、嗅觉与热敏与吴邪大脑无缝衔接,他几乎变成了句芒本身,嘶嘶地吐着蛇信,寻找敌人的位置。
3S级高共感向导的精神体技能,侦查。句芒无声地缠上水枪乐园的支撑架,与绿漆融为一体。黑暗中绿色几乎隐匿了,它缓缓上行,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蛇的视力不好,无法看清周围环境,吴邪凭借之前看地图的印象,隐约记得水枪乐园上方是模拟冲浪池,句芒听到了细雨沙沙打在冲浪池中的水纹波动声。冲浪池旁边紧挨着阳光沙滩,有沙滩躺椅和巨大的阳伞,此刻刚好能避雨,句芒安静地游向阳伞方向,人声骤然清晰起来。附近隐蔽物不多,翠绿的小蛇在附近的躺椅下盘好,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犰狳不在附近,但男性的声音有些耳熟,吴邪立刻辨认出是江子算,他说了一串俄文。吴邪的父亲吴一穷曾经在工作中与苏联人打过交道,因此吴邪也略懂俄语,能听懂几个关键词。他心中一阵懊恼,如果张起灵在附近就好了,这位与吉林塔颇有渊源的哨兵显然俄文比他这个半吊子要强。
“…姐姐…交易…”江子算的大舌音流畅,听着不像后天练成的。
对方说了几个数字,听起来像金额。
“…赌场。”这是江子算的声音,“现…”
吴邪在心里拼读。现场?现在?现钞?这幅画少说也能卖几个亿,现钞交易美版百元,估计需要十个拉杆箱。他想象了一下阿宁和江子算扛着四五个箱子下船的样子,被滑稽的场景逗乐了。
喝了点酒,人的思路特别容易魂游天外。谈话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似乎双方都已离去。吴邪屏息,句芒探出脑袋,向四周确认安全,准备绕行返回。刚刚游走到沙滩附近,忽地沙破土松,犰狳窜出来一口咬住句芒,将蛇吞了下去!
一阵剧痛砸在吴邪脑袋上,他忍不住大叫出声。精神体不会受到实质伤害,但会破损,同时对本体大脑产生巨大冲击。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有人猛地拉了他一把,随即失去平衡,向后跌入冰冷的水里。
格桑尔叼着吴邪的后衣领,拖动着他在水下挪动。意识强行返回,吴邪艰难地睁开眼,他精神图景波动的太剧烈了,窒息呛了一口水。水池上方传来几声闷闷的破音,一排子弹射入水中。
吴邪大惊。他在水下艰难转了个身,来不及游远,岸上的人再次开了枪。尽管水的阻力消减了子弹速度,但射击距离太近了,杀伤力犹存。格桑尔整个狼横在吴邪的前面,这几枪直接扫射到它的躯体上,狼张了张嘴,在水中哀鸣了一声。
“草你大爷!”吴邪大怒,从腰间摸出手枪,脚踩住水池底借力一蹬猛地浮出水面。江子算正等着他憋不住气,端着枪守在岸边,见吴邪冒头,咧嘴露出一脸得逞的表情。
“老朋友,好久不见!”他脸上带着混血儿热情洋溢的笑容,枪口稳稳地对着吴邪。“两位不留在圣城享受假期,上船来度蜜月吗?”
他们在圣城被大卫之盾的人追杀十分狼狈,全拜姐弟俩所赐。吴邪气急反乐,嘲讽道:“你挺幼稚的啊,先偷画又偷袭我,怎么不从娘胎里直接托生成老麻子婆呢?”
越年轻有能力的男孩子越受不了被人说幼稚,江子算立刻变了脸色。他正要说什么,忽地一愣,抬头向上看。
吴邪也感觉到不对劲,一起抬头看上去。十米高的水上跳台不知何时蹲了一个黑色身影,瞬间纵跃而下。这简直不是正常人类能完成的高度和速度,江子算满脸不可思议,被张起灵撞翻在地。
“小哥!”吴邪惊叫道。落地堪称一声巨响,他怕张起灵腿摔骨折。几乎同时他也发觉了不对劲,张起灵的体型变了,似乎肩宽更宽,上臂与大腿位置粗了一圈,与之前修长的背影不同,这个样子更像…一头巨狼。
张起灵没有回头。这一撞气极大,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吴邪清晰地听到混血儿暴吼着吐出了两句英文脏话。他还没骂完,张起灵扼住他握枪的手,另一只手挥拳,重重地击中了他的鼻子。
“小哥,下了他的枪!”吴邪叫到。张起灵颇有技巧的一掰,枪便从江子算手中滑脱,吴邪疾步上前,一脚将枪踢入水中。江子算试图挣扎,张起灵立刻用力压住他的肘关节,吴邪清晰地听到惨叫声中隐约伴随着骨裂声。
“阿宁在哪?”吴邪上前,将枪口顶住对方太阳穴逼问道。江子算两眼发红,吞咽着鼻血断断续续地说:“你他妈的…做梦!”
一阵尖锐刺痛贯穿了大脑,似乎是犰狳咬穿了句芒的身体,吴邪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不再犹豫,卸下保险调转枪身,枪柄重重地给了江子算脑壳两下。
江子算带着一脸震惊昏了过去。吴邪丢下枪,半跪在地上按着头呻吟。
“…蛇。”张起灵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吴邪艰难解释,“蛇…犰狳…在沙滩里!”哨兵的瞳孔在黑暗里绿油油的,吴邪几乎怀疑自己痛出了幻觉。格桑尔反应极快,自他们身边一阵风似的向沙池方向蹿过去。张起灵立刻明白过来,追着狼的方向去找吴邪的精神体。
吴邪努力调整着呼吸。最痛的一阵过去,他勉强支起身,先解下腰带和武装带将江子算手脚捆了个结实。他下手黑,打的那两下能保证这人至少昏迷十小时,但一想到这人对着张起灵的精神体开了五枪,吴邪立刻拧紧了手中的皮绳,恨不得再给他头上来五下子。
小雨已经停了,月亮在乌云中露出头来,吴邪拖着捆得像死狗一样的江子算找到一处工具间,将他塞了进去。江子算流了很多鼻血,前胸都变得黏糊糊的,吴邪有些嫌弃,把他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将手机和疑似联络设备的东西统统收走,末了扯下自己领带,把他的嘴紧紧系住。
距离航行到公海不到8小时了,赌场开放在即。吴邪将工具间门关紧,用铁丝拧上门栓,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我要拿你去和你姐姐换画,咱们看看是画重要还是你这条狗命重要。”
本体昏迷,精神体应当也出于无意识状态,雪原狼和张起灵却迟迟没有回来。吴邪放心不下,处理完江子算立刻赶到沙滩旁边。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惊呆了:
这里被挖了数十个大坑,格桑尔一身连水带沙子,在坑中跳来跳去,玩的不亦乐乎。下过雨沙变得难以抖落,原本白色的狼王看上去活像一只黄白斑驳的土狗,而另外一头,张起灵正专心致志的挖着沙。他手里拎着一把蓝色的儿童铲,吴邪目光旁移,看到一个沙滩椅旁边放着只挖沙桶,里面插着几把五颜六色的铲子。
格桑尔快活地跳到他面前吐着舌头看他,吴邪将它头上的沙拂了两把,拍不干净。张起灵拎着铲子走过来,身上的白衬衫花的看不出颜色,吴邪震惊地看着他绿莹莹的瞳孔。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垂下眼睛。
“蛇。找不到。”
吴邪叹了口气。他接过儿童铲,蹲下身感受了一下精神体的具体位置,摸索着走过去,铲了两下,将死了一样的犰狳挖了出来。这玩意擅长挖沙打洞也喜欢藏匿在沙子中,吴邪看着畸形的头和密密麻麻斑点的背一阵恶心,用铲子将嘴部撬开,把闭气的句芒铲了出来。
“把这老麻子婆埋了,埋深点。”他龇牙咧嘴的说。格桑尔高兴的呜了一声,玩沙子是犬科的天性,张起灵的眼睛瞬间亮了。
“埋完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大洗洗!”吴邪咆哮道。
第19章 (十八)
控制江子算是一件大事,回到总统套房后,吴邪将张起灵和格桑尔一起赶进浴室去洗澡,自己则调查与任务的新进展匆匆写成邮件,发送到解雨臣的私人加密邮箱。他注意到自己的收件箱中躺着一封新的未读,点开来看,发件人竟然是胖子。
邮件正文只有一个句号,看的吴邪一头雾水。附件看上去像一份扫描的报告,吴邪把它点开,是来自于北京塔医学中心的研究报告,加密等级很高。
“《高等级哨向与精神体的融合界度研究》,”吴邪慢慢念出来。“好宏大的理论性题目,让我来看看有什么玄虚。”
报告的开头十分乏味,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人类进化过程中,衍生出哨兵与向导等特种人类的历史,以及特种人群精神体的来源。关于精神体衍生的理论各不相同,获得最广泛支持的理论称为“微子说”。这篇报告基本观点也认为精神体是本体分裂产生的体外“它端”,其微子构成与本体完全一致,吴邪边看边打了个呵欠。
塔有一整套划分哨向等级的标准,其中最主要判断标准是本体对于精神体能力的控制。在这一数据列表下,最低等的F级哨向可以释放和收回精神体,但无法妥善控制;中间的B级可以短时间驱使精神体;S级则可以自如的驱使精神体加入战斗。到2S级,本体可获得精神体的特长,而3S级,本体与精神体出现高度融合。
目前已知最强的哨兵与向导等级即3S。譬如吴邪可以利用蛇的感官侦查,胖子能在三五秒中爆发熊的力量。吴邪将报告滑到最底,看到几段加粗的文字。
“理论上而言,3S哨向与精神体的融合并不是完全的。建模数据验算表示,在微子论框架下,极有可能出现3S+的特种人群,即本体与精神体从躯体到大脑层面的完全融合。这一推演结论亦符合了能量守恒论,当躯体能力大幅提升时,智力水平则会滑落向动物本能。3S+特种人群并非超级战士,而是不可控力量。”
吴邪一惊,丢下电脑,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浴室,打开门。
热气忽地散去,他看到张起灵占据浴室一角,或者说,警惕地缩在浴室一角,盯着另一端地上哗哗放热水的手持式花洒。格桑尔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夹着沙的水。旁边还有一些黑白条状布料,吴邪艰难地辨认了一下,应该是张起灵的西装外套与衬衣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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