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生气一事,颜执安掩脸而笑,转身见到她气鼓鼓的神色,不得不说道:“忙着呢,再说我给你弹,你听得懂吗?”
“你在轻视、乃至歧视朕。”循齐抱着软枕,费力地朝她砸了过去,“颜执安。”
生气就喊颜执安!
颜执安倒也习惯了,随她去喊,低头处理政事。
循齐自己气了一通,院正严令禁止她下榻,腿不能用力,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到,气得自己睡觉了。
如今养病,她清闲得很,偶尔见见朝臣,大多的事情都由太傅处理。
她躺下后,殿内便安静下来,她心中不甘,扭头去看灯下伏案的人。
身姿优美,长裙逶迤落地,姣好的面容隐于暗中,依旧可见美丽。
她歪头看了一瞬,目光紧紧地,清冷稍解,只余灯火温柔。
她是她的了。
过了明路,昭告天下,她就是她的妻。
循齐抿唇笑了,眉眼弯弯,这一幕恰好被颜执安捕捉到,她微微一怔,气傻了吗?
她踱步过去,皇帝还在笑,白净的面容上散着一股稚气,病弱的时刻才能看到她的脆弱。
两人蓦然对视,循齐惊得脸色发红,“你看我做什么?”
颜执安狐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烫,“你气傻了吗?”
“被你气死了,阳奉阴违。”循齐愤恨,但还伸手,圈住她的脖颈,自己仰首贴着面上光滑细腻的肌肤,道:“我让礼部在十月里挑一日子成婚。”
“这么急啊。”颜执安莞尔,抵着她的额头,莫名高兴,“怎地那么急呢。”
“不急吗?你不急吗?”循齐有些呆,“你后悔了?”
“不急,不后悔,你在眼前,急什么,还有三月呢,你的身子能恢复吗?”颜执安看着她,笑了笑,解开自己脖颈上的手,塞进被子里。
看着脖颈上的白纱,心中忽而又疼了起来,“为一亲事,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值得吗?”
“为何不值得?”循齐发呆,想起她不在的日子,毫无乐趣,就像行尸走肉,急于完成先帝留下的任务,做一明君,培养储君,保江山安宁稳固。
无人问过她的意愿,无人在意她的生死,更无人嘘寒问暖。
她说:“你在这里,我很安心,我可以睡好觉。”
言辞简单,却说到了颜执安的心坎里。她望着她憔悴的模样,喉间堵塞,无法呼吸,“我知道了。”
“你想我吗?”循齐猛地抓住她的手,“你在金陵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想吗?
颜执安苦笑,“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希望你开心些。”
年少之际都有遗憾,都有无法忘怀的人,在岁月的流逝里,很快就会消失,抬头看向前,慢慢往前走,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以为皇帝很快就会将她忘了。
皇帝富有天下,要什么都会有,好比四娘,她只要看一眼,颜家就会巴巴地奉上。
她说:“我不理解你为何非我不可。”
“我也不知道为何非你不可,但你在,我便会安心,看着你,我就会高兴。”循齐呆呆地回答,“你说,为什么呢?”
颜值安说不上来,心里隐隐有答案,自己却不敢继续深想。
她哀叹一声,循齐唇角扬起轻快的笑容,豁然开朗,“你是不是也想我”
“季秦呀,三天两头给山长写信告状,尤其是你罚她去金陵扫墓的那回,她将你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那回我恰好也在,也听到了你的事情。她说你有帝王之威,说你压制李家,说你看上四娘了。”
“你生气了?”循齐想起来这件事,气道:“她的嘴怎么那么碎。”
颜执安轻笑一声:“我不生气,我知道肯定是颜家故意诱你的,凭你的性子,岂会在意四娘呢,我那时在想,你肯定看不上四娘。”
“为何看不上?”循齐追问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就看不上旁人?”
“嗯。”颜执安点点头,觉得自己当真是自信,回头去想,自己也陷入其中,明知她的喜欢,却不敢面对。
如今想来,自己错得离谱。她愧疚道:“罢了,过去了,不用再提。”
循齐笑了起来,颜执安羞得满面通红,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她不肯,反拨开颜执安的手,笑话道:“你这是自信,知晓我喜欢你,看不上旁人。原山长知晓,肯定笑话你。”
“是该笑话。”颜执安自顾自说一句,回想当年的事情,自己确实自信过了头。
无言以对。
循齐畅快地笑了起来,颜执安睨她一眼,起身走了,自顾自去处理政事。
殿内复又安静下来,灯火融融,循齐歪头看着面前的人,心中软了下来。
她有她,足够了。
接下来几日,皇帝依旧养伤,太傅代为处理朝政,各部有条不紊的运行,殿前遇袭的大臣都得到了安抚,亡者厚葬,推恩子嗣,一时间,纵有人不满,也不敢说出来。
皇帝遇袭一事,三司同时去查,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反而无人在意皇帝要立后一事。
毕竟刀割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事情关己,便会觉得害怕,乃至彻夜不宁。
陈卿容在京城世家惶恐不安中踏入京城的,颜执安亲自去码头迎接母亲回程。
封后的旨意已送往金陵,但那时,陈卿容已踏上来京的路,故而与之错过。
母女二人见面后,陈卿容打量女儿的眉眼,见她神色尚可,稍稍喘气。
车内无言,略有些尴尬,陈卿容还记得女儿离开前痛哭的模样,思索一番,忍不住问道:“陛下身子不好?”
“不好,会留下腿疾。”颜执安摇首,当着母亲的面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本已好了,后遇刺客,伤上加伤。”
陈卿容闻言,跟着担忧,“太医怎么说?”
“好好养着,先养好伤,其余再说。”
“怎么弄成这样。”陈卿容不觉嘀咕一句,想起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是法治之地,怎地遍地都是刺客。
颜执安道:“她坐了我的马车。”
“你的马车?”陈卿容眼皮发跳,“什么意思?”
“刺客目标是我,陛下代我受过。”颜执安红唇微抿,神色冰冷,“此事还在查,跑不了,时间问题罢了。”
陈卿容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皮,腹内许多话,对上女儿深邃的眼神,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想问,你这样值得吗?
事已至此,已没有回头路走了。
对于女儿,她已没有其他念想了,唯盼后半生有靠。她却偏偏喜欢比自己年岁小那么多的皇帝。
她正感叹,女儿回答:“陛下已下了立后诏书,母亲回来,是想太傅府还是宫里?”
“下了立后诏书?”陈卿容惊得站了起来,“何时下旨的,我怎么不知道。”
“您错过了家里的消息,七八日前,陛下遇袭那日。”颜执安说完去扶着母亲的手,“我也在想,母亲若是孤单,不如将十七过继到您的膝下,奉养您晚年。”
她母亲的性子,她最清楚,决计不会主宫里。若住宫外,她住宫里,无法照料她,且府里只她一人,让人放心不下。
她无法两头兼顾,但十七在京城,不如过继而来,继承四房的产业,十七不会拒绝的。
“十七啊……”陈卿容叹一声,“随便你,我一人也不孤单,没你在,我一人也是自在。”
母女二人相处多年,各自熟悉对方的性子,颜执安重礼重规矩,而陈卿容惯无拘束,两人在一起,都不舒服。
颜执安看了母亲一眼,道:“您先在宫里住两人,外面乱得很,尤其是太傅府。”
自从那日刺杀后,原浮生也从太傅府搬入宫里居住,刺客太过猖狂,难保不会去太傅府,错将原浮生当作是她。
“我不想住宫里,若不软,我住你大伯家,怎么样?”陈卿容头疼,“宫里就我一人,我看天吗?”
“也可,我让人与大伯说一说,给您打扫客院。”颜执安不忍心勉强母亲。
两人入宫,宫道悠长,看不见尽头。
如今已是秋日,树叶已有枯黄之色,又逢幽深的宫道,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
陈卿容看了一眼,转头与女儿说道:“我不喜欢这里,黑黢黢的,看着闷得慌。”
“女儿不闷。”颜执安压低声音,“您闲了便觉得闷,陛下日日忙碌,一个时辰恨不得掰开分两个时辰用,哪里会觉得闷。”
陈卿容不问了。
入寝殿,皇帝坐在廊下,正与朝臣说话,远远去看,坐在轮椅上,身形清瘦,下颚尖尖。
一眼看过去,陈卿容停下来,喉间哽咽,“她怎么那么瘦?”
“五月受伤,将近八月,都在吃药,伤势反复。”颜执安压低声音,心口郁气难消。
“陈夫人来了。”秦逸走下来,至陈卿容跟前,双手行礼,恭谨异常。
陈卿容眼眶发红,乍见到秦逸,酝酿好的情绪登时消失了,赞道:“陛下跟前的女官可真好看呀。”
颜执安淡漠,秦逸嘴角抽了抽,僵硬道:“夫人夸赞了,陛下在等您。”
陈卿容自来熟,挽着秦逸的手笑呵呵爬台阶,走到皇帝跟前,端详她的面容,“瘦了。”
“夫人来了,入内说话。”循齐笑盈盈地应对,仰首看向夫人,脖颈间纱布已拆了,留有一条伤疤。
伤疤很明显,让美玉生了缝隙,也给皇帝添了两分破碎感。
陈卿容越看越伤心,哀叹一声,主动去推皇帝,自己主动问道:“你近来可好?”
“太傅在,朕很好。”循齐眉眼弯弯,礼尚往来询问她:“夫人可好?”
“我挺好的,自从上回太傅在我面前哭了一回,我就不好了。”
跟着两人的颜执安听到这一句话后愣在了原地,就连秦逸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颜执安羞得转身离开,“我回议政殿。”
太傅落荒而逃。
入殿的两人也没有在意,陈卿容絮絮叨叨说:“季秦来我府上,又哭又闹,最后还生气走了,莫名其妙,我去见执安。她便与我哭,哭着说后悔了。”
她说,颜执安认真听,知晓她的意思。
循齐面色淡淡,袖口内的双手紧紧握住,陈夫人还在说:“我提醒她,来时与你说清楚,是为你回来的,不是为了劳什子颜家……”
“夫人,您的话多了。”循齐抬眸,眼神冰冷,“你当初怎么和朕说的,说她死了,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小皇帝秋后算账了。
陈卿容不自然地看着她,心中也是委屈,道:“我劝过她,若是喜欢你,我给她周旋,颜家人反对,我来替她抗。她自己一意孤行,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的事情,我不反对,甚至帮忙,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也是一心软之人,自己遵守多年的规矩、礼仪在女儿的喜好面前,不值一提。
“先帝在世,会赞成你吗?”陈卿容还是忍不住再戳她一句。
做母亲,自己不是最优秀的,却不是最差的。时间有多少母亲可以容忍女儿与小十多岁的女孩在一起。
她质问皇帝:“我做的,错了吗?”
“夫人、倒也没有错。”循齐叹息,不乐意道:“但也没有对。夫人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钱财不缺,可要给陈家官爵?”
陈卿容本是生气,听到皇帝开口,不免笑了笑,“陛下若给,陈家也受得。”
“朕与太傅商议……”
“不要商议,商议就没了。”陈卿容立即按住皇帝的心思,“别和她商议。”
循齐见她紧张之色,不由噗嗤笑了出来,陈卿容羞得老脸一红,循齐颔首,“不成,她会生气的,但朕会坚持,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我不信,她会听你的?不是你听她的吗?”陈卿容不信她的说辞,以前在府上,小皇帝还小,执安让她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甚至带着旁人往东走。
她翻了白眼,循齐保证:“此事,朕已开口,不会让夫人失望。夫人不如暂住太傅的殿宇,小住两日,再出宫。”
“也成,我累了,想去休息。”陈卿容莞尔,年岁大了,经不住折腾,这回来京城便不打算走了,来回折腾,要了她的老命。
“秦逸,带夫人去休息。”循齐吩咐秦逸去办。
秦逸领着陈卿容离开。
陈夫人入京,并未引起波澜,反是刺客一案,揪着人心,朝堂上下人心不宁,异常安静。
皇帝的伤势好了许多,手腕可以用力,但腿脚依旧不能走路,甚至落脚就疼。
皇帝虽说伤了,但今年的中秋节家宴依旧照常,颜执安本想推了,奈何皇帝坚持。
颜执安不想她奔波,来回奔波,腿又疼,何必折腾自己。
循齐却显得很有兴趣,甚至为此做了几件新衣裳,兴奋道:“我又不走路,看看他们呀。”
“有何看的。”
“刺客一案还没查清楚?”循齐疑惑,依照太傅的能力,不至于拖这么久。
颜执安摸摸她的小脸,“查到衣裳了。刺客所穿的衣料,平常人穿不起。”
皇帝拿着新衣裳的手顿住,意外道:“姓李的?”
颜执安沉默,皇帝将衣裳丢了,伸手抚摸自己的膝盖,“那就公事公办,没必要藏着掖着。”
“大婚后再议。”
“听你的。”循齐很快又将此事抛开,兴致勃勃地拿起一件青色的衣裳,颜执安却将青色的拿开,转而将红色的给她:“这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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