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颜执安大步离开。
回到殿内,小皇帝双手托腮,巴巴地看着外面。
颜执安脱下披风,递给秦逸,顺势询问:“陛下做什么了?”
“司寝来过,说了几句话,然后走了,随后,陛下午休,院正来施针,之后,陛下便坐在窗下。”
皇帝不忙时,也不出宫去玩,更鲜少召臣下说话,大多时候喜欢一人独处。秦逸习惯了,但颜执安听后,觉得她哪怕闲下来,也是自己胡思乱想。
“我去看看。”
颜执安走到窗下,透着窗户去看,庭院景色如旧,初见觉得好看,可日日去看,难免枯燥。
“好看吗?”颜执安语气无奈。
循齐蓦然回首,恰好捕捉到她眼中的心疼,微微一愣,“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颜执安,我今日见了司寝。”循齐急于分享自己的行程,兴奋地伸手去拉她坐下,快速道:“你说先帝为何要重新启用司寝。先帝又不喜欢女色,要司寝做什么?”
她似乎一点不都不想隐瞒。颜执安观其神色,顺势询问:“陛下与司寝说了什么?”
循齐陡然沉默下来,颜执安笑了起来,抓住她的双手,“看着我,如实道来。”
“没说什么。”循齐抿唇,试图避开她的探究,颜执安却不肯,“颜循齐,做什么?背着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哪有,不过是司寝罢了。”
“你可知司寝是做什么的?”
“不就是一女官,授予情事。”
“你可知如何授予?”
“说呀,言辞授予。”
“错了,司寝多是侍奉帝王的女官,是侍奉。懂吗”
“这、这、这……”循齐觉得自己的舌头开始烫嘴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她忙说道:“朕、朕可没有碰她,朕就是问问铃铛做什么的。”
她又做了这一副铃铛罢了。
其余没有了。
她红着脸解释,透着无措,逗得颜执安发笑,“傻子。是你找她,还是她找你?”
“是她来见我的。我都不知有这么一人。”循齐抿了抿唇角,“你相信我,不是我招惹她的。”
颜执安不语,依旧在笑,笑得她浑身无力,循齐恼恨,瞪她一眼。
“我知道,她来找你,便是想要伺候你,你却问人家铃铛,傻陛下,你怎地不懂她的心意呢。”
循齐:“……”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司寝见她时候的表情,最后茫然无措,原来是这般。
“我知道了。明日便撤了司寝一职。”
“不用,她教你什么了?”颜执安收敛笑容,努力端正姿态,“学会了吗?”
她分明就是幸灾乐祸,循齐冷哼一声:“都会了,我们今晚圆房?”
“不好。”颜执安不笑了。
循齐乐了,“你笑呀,你怎么不笑了,我知道你害怕。原来你也有怕的。”
说完,她自己乐了起来,羞得颜执安去揪她的耳朵。
她不肯服输,反捉住颜执安的手,紧紧握住,颜执安挣脱不开,睨她一眼,道:“坐好。”
曾经的记忆涌入脑海里,循齐当真坐好,待坐定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我又不是你女儿了,何必听你的。”
“你可以选择不听的。”
循齐莫名烦躁,道:“都怪你,你当初为何收我做女儿,做妹妹不好吗?”
“母亲会打死我。”颜执安道,她可以毁了自己的名声,但不能毁了死去多年的父亲的名声。哪里来的妹妹?
不是母亲生的,那就是她爹在外沾花惹草惹来的祸事。
循齐恍然大悟,此局无解,她摆摆手,道:“我们出去走走,晚上吃烤肉。”
她都安排好了,颜执安听她的就成。
接连多日的晴朗,让秋日夕阳带了几分燥热,闲庭散步,别有意趣。
“再过两日,朕打算开朝了。腿已是这般,遮掩也无用。”循齐坦然面对,笑着与颜执安说话:“我可以自己走,只是走得慢,再过些时日,应该可以走得快些。”
夕阳洒在年轻的帝王身上,给她周身镀上神佛一般的金光。
颜执安望着她,心中愧疚,却又无法启齿。她继续说:“朕还有事情要做,近日你也在处理朝政,知晓弊端,羌族求娶公主,我朝拒绝,难不保会心存怨恨。”
“其二,朕打算修律法。”
颜执安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我朝开朝至今百余年,用的依旧是开朝时的律法,年岁久远,时移世易,该改的去改,该修的也要修*。我知道,一旦修改律法,触及他们的利益,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稚气的皇帝似乎在这一刻,成熟良多。她的沉稳、她的成熟,颜执安都看在眼中。
玩过、笑过、闹过,她还是果断、勤勉的皇帝。
颜执安微笑道:“我陪陛下一起。”
“你若不回来,我打算明年修律法。后来腿伤了,我在想,若是修不了律法,我就这么死了,登基三年,毫无建树,当真愧对你们。”循齐松开她的手,自己站起来。
若不行走,她站在这里,看不出来腿伤。
一旦动步行走,便能看出来。
她自己走了两步,走到菊花前,道:“诗词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振奋人心。朕想做这样的君主。”
她的野心,在心爱的人面前,彻底展露出来。
颜执安不觉意外,她以为皇帝是被迫的,先帝嘱咐,上官仪的希望,这条路注定要走下去。
可今日看来,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说:“颜执安,做我的皇后,我不会让你背负千古骂名的。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平定边境,修律法、利民生。”
第120章 她的姐姐死了,病死在她权势滔天的这一年。
九月里,皇帝开朝,推恩金陵陈家,封赏伯爵。旨意一出,朝臣反对。
陈家于朝堂无功,封赏一事,着实荒唐。
皇帝坚持,赐予爵位。眼见着皇帝凭喜好办事,朝臣怒而谏言,皇帝不闻所动,反而提起安王今年十五岁,该成亲了。
满朝沉默下来。
安王弑母,天下皆知,朝堂这些老狐狸更是清清楚楚,谁敢将女儿嫁给安王。
安王就是隐形的火药,随时都会炸了,甚至会牵连岳家。
果然,谁也不提陈家封伯爵一事,随后,皇帝降旨,发告示,为安王选妃。
散朝后,朝臣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没有适龄的女儿还好,家中女儿适龄者,皆是苦不堪言。
皇帝这一手,压得这些喘不过气来。
谁敢将女儿嫁给安王。安王在守陵,是不是意味着也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就要守陵呢。
京城贵族皆惶恐不安,唯恐皇帝赐婚,有些甚至匆匆定亲,迫不及待地嫁女。
本以为相安无事,皇帝下旨,三月内禁婚嫁。
晴天霹雳。
世家贵族们犹如天塌了下来,皇帝在宫里则是喜笑颜开,道:“吓唬他们罢了,天天盯着朕的私事,京城内无实权的伯爵那么多,多陈家一个也不多。瞧他们紧张的样子,该!”
说完,皇帝仰面躺下,笑得翻滚。
颜执安瞅了一眼满殿宫人,伸手去拉她起来,道:“都看着呢。”
“那都下去。”皇帝摆摆手。
秦逸领着宫人退下去。
皇帝翻身坐起来,柔软的衣襟歪歪扭扭,颜执安伸手给她整理,指腹擦过脖颈,引得皇帝一颤。她凝神看着颜执安,唇角弯弯,简单的动作慰藉人心,让她很满足。
她便又歪倒下来,枕着对方的腿,“安王选妃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颜执安的下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摸,刚碰到就被颜执安拂开,“确实麻烦,官职小,旁人会说你苛待幼弟,官职高,则又是麻烦。”
安王谋逆的事过去了,可他确实弑母,人言可畏,恶毒的人不会记得这些,只看到眼前,会议论皇帝刻薄,不让幼弟好过。
“是呀、麻烦。”循齐轻叹一声,眼中皆是颜执安,不免又笑了,她觉得这样距离她太远了,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伸手去抱她,甚至,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总是动来动去,安分不下来,颜执安刚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本想开口说她一句,她却嘀嘀咕咕说:“你真好看。”
颜执安蹙眉,心口一颤,听着青涩又美丽的甜言蜜语,抬手摸摸她的脸颊,道:“安王的事情不急。”
“不急。”循齐跟着说一句,鼻音微重,满心都是她。
颜执安笑了起来。
两人正是温存,秦逸走进来,朝两人行礼:“陛下,司寝来了。”
“嗯?”颜执安意外,怎地又来了?
第一回来是提醒皇帝尚有司寝一职,皇帝拒绝了,怎地还来。
循齐心虚,暗道司寝来的不是时候,便与秦逸道:“你去问问何事,不必来见。”
“臣问了,不肯说。”秦逸回答。
循齐一怔,司寝太古板,她便转头看颜执安,“你等我回来,我很快的。”
说完,她自己匆匆下榻,秦逸忙上前伺候穿鞋,不等秦逸扶着她,自己提着裙摆小跑,跑了两步,脚下一歪,秦逸连忙去扶。
皇帝微怔,眉眼上的喜悦消散得干干净净,似乎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
她跑不起来。
颜执安凝眸,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揪然,她顿了顿,推开秦逸,自己慢慢地走出去。
秦逸急忙跟出去。
皇帝出殿见司寝,司寝将一物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旋即又笑了,但不好放在自己身上,悄悄递给秦逸。
秦逸一脸茫然,皇帝嘱咐她:“待太傅走后,再给朕。”
不是好东西,且还是不能让知晓的东西。
秦逸明白过来,立即领旨,皇帝这时候吩咐司寝:“朕准你出宫,赐你白银千两,自己去过日子,若想留宫,从同品阶官职中选一官职,亦或入前朝,你自己想想。想好后来寻秦逸。”
“臣、领旨。”司寝低头。
皇帝唇角翘了起来,自己转身回殿,扶着殿门,稳稳地迈过去。
她走到榻前,道:“朕让她出宫或者做官,选择一样,交给秦逸安排去了。”
“嗯,她来提醒我一件事,先帝的遗旨,你找到了吗?”颜执安道。
循齐愣住了,模糊的记忆涌回脑海里,道:“我没找到。但不知她留遗旨做什么,保安王吗?”
“陛下重启司寝,我猜她知晓你不会立皇夫。”颜执安猜测,先帝一生,跌宕起伏,她想的,无非是儿女。
她是皇后,也是女帝,更是母亲。
她说:“我猜应该是给你的,你若立后,后嗣如何安排?当是过继安王后嗣。”
“安王……”循齐莫名抗拒,道:“过继安王子嗣,朕死了,只怕棺材板都要拖出去,朕这一生,与安王无法和解。”
从惠帝开始杀兄时,她就与惠帝后嗣无法和解。
“陛下登基三年,未曾想过废惠帝的帝号。”
“想过,满朝文武吓了半死。”循齐嗤笑,“若遗旨是这般,那便烧了。朕立皇后,再过继安王后嗣,你觉得我二人死后还会安稳吗?朕碍于先帝未曾动惠帝,安王的孩子呢?”
她尊重母亲爱护母亲,不想将她们三人的事情揭露出来,这才准惠帝继续躺在帝陵里。
安王野心勃勃,其后嗣又会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帝位本就该是自己的,而她这位姑母不过是鸠占鹊巢。
循齐握着她的手,认真说:“朕可以容忍自己被后世唾骂,但不能让你背负骂名。若找到遗旨,先帝真这么安排,朕宁愿做个不孝女。”
颜执安沉默,环顾寝殿,循齐在这里住了三年,若可以找到应该会找到的。
多半是找不到了。
她想起一处,道:“去中宫。”
“去中宫做什么?”
“找遗旨。”
颜执安起身,皇帝站在原地,迷糊一阵,颜执安拉着她的手。
两人一道乘坐车辇前往中宫。
“中宫都修缮过了,也没找到遗旨,再则,遗旨不是该交给我吗?藏着作甚。”循齐觉得先帝做事不大厚道,既有圣旨就该拿出来。
马车在中宫前停下来,两人走进去。
中宫曾空置十多年,直到两年前,内侍长才来此,领着人修缮,按照皇帝的吩咐修改成与颜家卧房相似的一幕。
颜执安在树前停了下来,仰首看着桑树,道:“宫里怎么会有桑树?”
“桑树便桑树,许是母亲喜欢呢。”
“古来桑梓表达母亲对儿女的念想,诗经有言: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颜执安回答。
中宫并无桑树的。循齐被提醒了,道:“朕的寝殿后有梓树。”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素来不在意,哪怕经过也不会看多一眼。
如今想来,是母亲盼着她回来。
她思索道:“挖树?”
“挖。”颜执安颔首,“告诉秦逸一声,挖梓树。”
循齐点点头,唤来宫娥,嘱咐秦逸。
内侍很快就来挖树,只挖树周围,不会损伤其树根。
挖了一通,毫无收获。
循齐坐在门口,托腮看着枝叶,道:“会不会想错了?你想,朕又不知其中关窍,她放在下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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