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原浮生在,她才会答应母亲回家住三日。皇帝许是自小孤僻的缘由,性子看似坦然,实则爱钻牛角尖,还不爱与人说,自己闷在心里,闷得自己生病。
这样的性子,让人放心不下来。
循齐不甘心,继续拿脑袋蹭着她的肩膀,蹭了两下,发丝拂过侧脸,弄得颜执安发痒,“别闹。”
“就闹。我的病还没好呢,你舍得吗?”循齐委屈,鼻音甚重,“你看我一人,孤苦伶仃,没人陪我说话,三日的时间会闷出病的。”
“我不信,山长在呢,她会陪你。”颜执安被蹭得心口发软,唇角弯了下来,听着皇帝软软的声音,似乎回到了从前,在相府她以女儿的身份撒娇,软软糯糯,格外动人。
循齐还要再蹭,颜执安伸手托住她的脑袋,“别蹭了,再蹭下去我都要答应你了。母亲知晓,会骂人的。”
陈卿容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但在亲事严格按照规矩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提前回家。
这些规矩都是前人一辈辈传下来的,赋予美好的含义,也有重重祝福之意。
循齐没得蹭了,看着她叹气,道:“你又不要我了。”
“没有。只是三日罢了。”颜执安辩驳,哭笑不得。
循齐闭上眼睛:“你为了这些破规矩不要我了。”
颜执安:“……”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颜执安心中犹豫,被她搅和得头疼,便道:“我晚上回来陪你。”
“好。”循齐计谋得逞,凑过去,在她眉眼上亲了亲,旋即站起来,道:“我去做事。”
“不用,歇着。”
“我好着呢,你忙你的事情。对了……”循齐及时刹住脚,思索道:“朕私库的钥匙,在秦逸那里。你得空接过来,里面多是先帝留下的东西,还有万寿节时朝臣所献。中宫也有私库,是给你的,你得空也去看看。”
皇帝大婚,中宫迎来主人,普天同庆。皇帝皇后都有自己的库房,颜执安未曾入宫,循齐就给她存了不少东西,待她入宫,再将自己的东西挪进去,便是她所有的财产了。
颜执安颔首,本想让她留下,她似豁然开朗,抱着奏疏走了,也不见生病的模样。
病从心头起,心结解开,人便精神了。
颜执安目送皇帝离开,未及回神,秦逸将册子与钥匙递过来,道:“中宫的钥匙在中宫,不在臣这里。”
册子与钥匙,皆代表着皇帝的信任。
皇帝幼时贫苦,在颜府生活,窥见世家奢靡,但不生贪婪之心,也不喜奢靡。
入宫后,生活上也并无太大的改变。
颜执安翻看着册子,皆是寻常的宝贝,反是先帝给她留了许多价值连城的物什,这些东西依旧锁在库房里,也未曾拿出来使用。
这是物什看似珍贵,皆是死物,哪里有黄白之物灵活。
今日得空,便去一趟中宫,取了册子,打开一眼,眼前一亮,难怪皇帝私库里见不到好东西,原来都在这里。
每一样宝贝都注明来历,何人所赠,还有小国来献,以及各州贡品,光是衣服料子都是数匹,一辈子都穿不完的。
颜执安将两处库房的册子与钥匙带回去。
婚期在即,她也要将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搬入宫里。
隔日,她回家一趟,家里将钱准备妥当了,大婚前会送进京城。
陈家也是一样。反是母亲的钱,随时可取。
陈卿容肉疼,但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给她又能给谁,很快,自己又和自己释怀。
“这是你的嫁妆单子。”陈卿容将三处的嫁妆数目都登记在册,“你不要东西,但我还是给你准备了,日后赏人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颜执安接过来,仔细查看,耳畔传来母亲的声音,“你花得完吗?”
“我和陛下两人,自然花得完。”颜执安回应,随后将单子折起来,放进袖袋里,正视母亲,“母亲想的,我都明白,我与陛下的事情已成定局,你情我愿。您放心,她不会负我。”
到了这一刻,陈卿容其实是慌的,回京后,听了太多关于皇帝的言语,都道皇帝狠毒、薄情、刻薄。
她害怕女儿的后路难走,此刻情深,眼中一切都是美丽的,五年、十年呢?
“母亲是害怕了吗?”颜执安察觉母亲的情绪,“旁人不知陛下的心思,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呀,可还是害怕,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陈卿容叹气,捏紧了帕子,“颜家陈家给你百万两银子做嫁妆,是给你做后盾。这样看似显贵,可她是皇帝啊。要什么,都是十分容易的。”
且皇帝年轻,十年后,爱意消驰,女儿不再年轻,皇帝如何待她呢。
她越紧张,颜执安越平静,道:“母亲忘了意安吗?她在,便说明皇帝的心意,我与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不只是相爱那么简单,将来,还可相敬如宾,我们是帝后,肩负重担,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个。”
陈卿容哑口无言,睨她一眼,颜执安拿起礼单,“我先回宫与陛下说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坏了规矩。”陈卿容想起要紧的事情,“我和你说……”
“知道了。”颜执安头疼,两头都拿自己的规矩要求她,她无奈道:“陛下感染风寒,我只怕无法回来。”
陈卿容大怒,“你是大夫吗?原山长不是在宫里吗?就三日而已,颜执安,我对你没什么要求的,唯独这点,规矩不可废。”
“母亲,我知道您重规矩,我与陛下,违背阴阳交合之理,与规矩不和,您用什么样的规矩来约束我们。”
颜执安认真与母亲讲道理,继续说:“陛下身子不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放心,成亲前一日我肯定回来。”
“成亲前一日,你怎么不当日清晨回来,黄昏嫁入宫里。”陈卿容得理不饶人,语气严厉:“颜执安,三日不回来,我就关门不嫁女。”
颜执安:“……”真愁人。
她带着嫁妆单子回宫去了。
皇帝早早地回来,捧着一大碗苦药,一口一口吞下去,苦得小脸皱在一起。
原浮生接过药碗,道:“陛下的身子再这么折腾,小心大婚夜独守空房。”
循齐:“……”
“山长,你让我喝苦药就罢了,怎地还诅咒我。”她就盼着大婚呢,守什么空房,“朕只是感染风寒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原浮生撇嘴,似是嘲讽,循齐不满,道:“朕真的很快就好了。”
“臣希望陛下接着折腾。”
“你……”皇帝小怒一下,随后收敛情绪,“山长嫉妒朕,朕不与你计较。”
原浮生被她气走了。
颜执安归来,皇帝立即招呼她来坐下,道:“你回来了。”
“臣回家去了,母亲将一样东西给我,正好,给陛下看看。”
颜执安将单子递给她,闻到了药味,道:“喝过药了?”
“喝了。”循齐狐疑地看着单子,当看到白银数目时,怔在原地,“怎么这么多?”
“不好吗?填一填皇后的库房,如何?”
循齐不厚道地笑了,知晓她的好意,不是填皇后的库房,而是危难之际不必求人。
她点点头:“甚好。”
“还有一事。”
循齐惊讶:“何事。”
“母亲说我若不提前三日回去,她便关门不嫁女。”
第122章 臣下喜欢你,你高兴吗?
大婚在即,礼部忙得脚不沾地,皇帝染病,依旧不忘朝政。
同时,陈家人入京谢恩,暂时住在太傅府上,陈卿容不免跟着高兴,大婚前三日的时候,终于将女儿从宫里拉了回来。
家里的事情不需要颜执安来忙,陈卿容一并都承担了,家里来了些晚辈,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在家第一日,看着晚辈们饮酒做诗,她在旁*看着,看着年少人青春的面容,肆意昂然,她总是想起越发老成的皇帝。
在皇帝的脸上,已鲜少见到这样的笑容了。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闹过玩过,如今的皇帝,沉稳有度,是合格的君主。
看着鲜亮的衣襟、青春的笑容,她仿若知晓那两年半里,皇帝失去了什么。
“姑母。您怎地不说话。”
晚辈一语,惊醒梦中人,颜执安抬眸,笑道:“看你们玩耍。”
“姑母是不是在想陛下?”
“嗯。”颜执安大大方方承认下来,眉眼带笑,道:“陛下与你们年岁相当。”但比她们成熟。
晚辈们好奇凑过来,对于‘君主’是存了几分好奇心,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姨母,听说陛下凶神恶煞,是真的吗?”
皇帝严厉,民间传闻多以凶狠来形容,这些小辈们久住金陵,都是道听途说,也未曾见过她。
颜执安笑道:“不过比你们大上几岁罢了,也是一温柔的女子。”
“温柔?姨母,你是不是在骗我?”
“就是就是,连国公爷都畏惧陛下呢,哪里来的温柔。”
颜执安笑容深深,凝着一张张青春的面容,想起循齐澄澈干净的眼神,本就是一温柔女子,肩负天下,不得不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罢了。
“她是皇帝,威仪四方,在我眼里,是个温柔聪明的女子。”
众人皆笑了,颜执安坦然地面对她们探究的眼神,“待大婚后,你们入宫见到陛下便知晓了。”
“我们可以入宫吗?”
颜执安颔首:“自然可以,陛下很美。”
众人对这句‘陛下很美’的话深信不疑,能让颜家家主夸赞的女子,自然是美丽无双的。
熬过一日,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颜执安对孩子们惯来无甚耐心,听了一日,不等天黑就歇下了。
隔日起来,又是一群孩子,反反复复地说话,听得她又开始头疼了,索性自己偷懒,出门去走走。
马车哒哒前行,在长街停下来,无名驾车,扶着家主下车。
走来走去,恰见杜孟。
颜执安好奇,杜孟怎地在长街,思索两息,她跟随杜孟进入一家铺子,她抬首去看,是一间首饰铺子。
掌柜热情地招揽客人,她穿了官袍,掌柜少不得亲自来招呼。
杜孟看中一块玉石,小小的一块,未经打磨,她要了这一块,掌柜报了价格,她睁大了眼睛。
很快,掌柜意识到对方囊中羞涩,主动降价,杜孟给了钱,转身走了。
颜执安顺势躲在暗处,看了杜孟一眼,随后自己进入铺子里。
她未穿官袍,但一身气质高贵,掌柜慧眼识人,立即上前招呼。
家里好东西多,颜执安不过是来随意走走,扫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没看到好的,但有一对步摇,十分鲜亮,一眼看过去,带了些青春气息。
“这个。”颜执安指着面前的步摇,“包起来。”
从玉石铺子里走出来,日头尚早,走走停停,往酒楼而去,又见杜孟。
她从酒楼出来,提着食盒,颜执安忽而觉得有趣,便道:“跟着她。”
杜孟入宫去了。
颜执安一手挑开车帘,幽幽看着她的背影,忽而生起一种宝贝被人觊觎的感觉,自己许久不曾有这种小气的感觉了。
如同幼时,自己欢天喜地得到一件好东西,旁的姐妹巴巴地来看着,眼中生起羡慕之情。
她不大喜欢那样的眼神,因为这种眼神会让自己不安,让自己害怕,总会觉得自己一闭眼,宝贝就不见了。
颜执安莫名好笑,自己竟然和学生计较起来了,看着正阳宫门,发了长久的呆,直到无名来催,她才吩咐回家去。
一到家里,又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欲逃避,对方走来,抱着她的胳膊,“姨母,我与你说……”
颜执安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不要与我说,与你阿娘说去。”
“不,我就要与你说,阿娘说见过陛下,说陛下就是一小孩子,是吗?”
七年前,家宴上匆匆一瞥,皇帝身上背着私生女的名声,谁都不肯待见。
瘦瘦的、小小的一人,甚至面黄肌瘦,颜陈二家的人见到她,如同富贵窝里的人见到了乞丐,哪里会在意呢。
颜执安瞥她一眼,不悦道:“你盯着陛下做什么?”
语气冷冽,眉眼轻皱,与昨日的和煦,判若两人。
说完,她便走了。
“这是怎么了?”陈卿容也是纳闷,不觉安抚孙辈的孩子,道:“她心情不好,你别去招惹她。”
“姨母似乎不高兴。”
陈卿容笑了,“她呀,是待不住。”想回宫去了。
颜执安回到卧房,推开窗户,凝望院中景色,眼前浮现杜孟提着食盒的模样,是入宫找皇帝?
她凝望许久,莫名觉得心烦意乱,恰好母亲来了,给她送衣裳。
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但还是走进来,“你这是怎么了?”
“吵得我头疼。”颜执安顺势关上窗户,望着母亲,“你来作甚?”
“我惹你不高兴?”陈清容呵呵笑了一句,“家里住一夜就给我摆脸色?颜执安,你就那么想她?”
“不想。”颜执安否认,“反是外头那些人指着我问陛下,问东问西,问得我头疼。”
陈卿容嗤笑一声,目光扫了扫她的脸色,当即戳破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待不住,但我与你说,待不住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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