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查分那天的电话,两人的微信消息还停留在上次对方发的照片。其实不算长,但作为栾也这段时间唯一的联系人,骤然不回消息还有点不习惯。
说好的老板随叫随到呢?
栾也在樊青微信头像上点了两下,立刻跳出来一行小字。
我拍了拍樊青说,别拍,有事直接说。
……我靠?
还挺冷酷。栾也乐了,过一会儿又伸手拍了两下。
别拍,有事直接说。
就拍。就拍就拍。
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六次,樊青终于有动静了,聊天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半晌却没消息发过来。栾也等烦了,又在对方头上点了两下。
下一秒,语音界面直接跳了出来。
栾也都能想象樊青现在的表情,笑了半天才接通。
电话那头四周挺安静,栾也听见那头樊青叹了口气,估计挺烦的,但开口时语气又带着点笑。
“干嘛呢你。”
第21章
“你干嘛呢。”栾也往床上一倒,原封不动把话还给的樊青。“一回家就玩野了?”
“……刚看到。”
樊青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估计这时候才注意到栾也的上一条消息。
“陪我奶奶去还愿,手机忘家里了。”
“还愿?”
“她说考得好是因为考前她专门去庙里拜过文曲星。”樊青有点无奈,“带我去吃了一天的斋。”
栾也笑了半天,迷信归迷信,还是能听出樊青的奶奶很心疼这个孙子。
“你要去做客?”樊青问。“玉花奶奶家?”
栾也有些诧异:“你认识啊?”
“她小儿子给我打电话了。他当导游的,帮他带过几次客人进山。”
“认识的人还挺多。”栾也说。“你在雪湖村挺久了?”
“初中的时候我姑姑在这儿开了两年饭店,寒暑假我会过来帮忙。”樊青回答。
“认识一半吧。刚做向导的时候,很多客人都是村里搞旅游的人介绍的。不过后来村里新来的人也挺多,那些不太认识。”
栾也躺在床上,声音也跟着变得懒洋洋的:“我也是新来的。”
“你是例外。”樊青说。
栾也没说话,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他的笑声很轻微,还是隔着手机传到了樊青的耳朵里。樊青突然就觉得自己前面那句明明很正常的话一下子变得有些怪。
他耳际瞬间有些发热,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试图把聊天往原路扯。
“你刚才问——”
话说到这儿卡了一下,樊青一时记不得栾也这通电话是干嘛的了,飞快把手机从耳旁拿下来,试图再看一眼聊天记录。
栾也的声音适时响起来:“礼金。”
“……哦。”樊青又把手机放回耳边。
“礼金你应该不用带。”
“什么也不带就去吃饭啊。”栾也叹了口气。
“喜丧挺隆重的,他家估计全村都请完了。”樊青说。“一般村里人礼金也就五十一百的,没多少钱,就是为了热闹。你是跟着木阿奶去的,礼金算在她那份里了。”
“如果不习惯的话,就在村里小超市买箱喝拎过去。啤酒,酸梅汁,加多宝什么的都行。”
“……行。”这也太返璞归真了,栾也翻了个身。“到时候我就说你让我买的。”
“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栾也接着问。“比如风俗禁忌民族习惯什么的。”
“没那么多讲究,你跟着木阿奶就行。”樊青忍不住笑,“木阿奶要是忙,我明天回来。实在不行你跟着——”
樊青没说下去,栾也等了几秒,微微笑起来,替他把话往下接。
“跟着你啊。”
片刻后,那头樊青的声音听起来挺镇静:“可以。”
被木阿奶带去做客那天,栾也还是没好意思空手去,听樊青的买了一箱饮料,又替同行的乔飞白也带了一箱。
木阿奶没说什么,乔飞白挺不好意思,一定要把钱转给栾也,栾也没推辞。等到了别人家里,栾也发现带东西的人挺多,最多的就是酒和饮料,在院子一角堆成了小山。还有些鸡蛋大米茶叶之类的。
花圈也挺多,里里外外大概有三四十个。栾也扫了一眼挽联,应该都是沾亲带故的人才送。
栾也和乔飞白把饮料放过去,一个头上带着白孝的中年男人在旁边清点东西,没问栾也是谁,只冲他点点头,还给他散了一支烟。
栾也接过来说了句节哀。
木阿奶今天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蓝黑色民族服装,头发包得一丝不苟。招呼两人跟着她去灵堂。
灵堂里收拾得干净肃穆,正中央孤零零放着骨灰盒。前面放了又长又宽的一张桌子,满满当当摆了水果甜品,旁边是戴孝的亲属。栾也跟着木阿奶进去磕了头。
玉花奶奶家院子挺大,来的人也挺多,一进门就挨个过来磕头。木阿奶和几个同样衣服的老太太跪坐在灵堂里,开始轻声念经。
栾也听了一会儿,一群人语调低沉,快速却又带着一点独特的音调,因为是民族语言,听不出来念的是什么。
来吊唁的人逐渐多起来,栾也为后面的人让开路。来的人里有人认识乔飞白,拉着他说了几句话。栾也独自走出院子,抬眼就看见了门口的樊青。
樊青冲他笑了笑,栾也走过去。
“刚到?”
“早上来的。”樊青说,“帮他们去镇里拿了两趟东西。”
栾也点点头。院子门口用一根竹竿高高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幡,宝塔似的一层接着一层,在风中微微晃动。左右还有两个纸人,一男一女,门神似的插在门口。
栾也以前没见过,觉得有点新奇。“你们这儿风俗挺有意思。”
“白族会多一些。”樊青回答。
“你是什么族?”
“汉族。”
栾也看他一眼:“有点普通了。”
“在这儿还挺稀有的。”樊青回答。
栾也被逗乐了,又觉得不合适,咳了两声。不过没什么人注意他们。来的人越来越多,院子里吵吵嚷嚷的,笑声混杂着哭声,还有不断重复的,念经的声音。
没热闹多久,一位头上缠着白布,有些精瘦的老人拿着唢呐站到了院中央,院子里的声音陡然弱了下去。一群念经的老太太和带着孝的亲属全都站了起来。
栾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樊青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了一点。
“出殡了。”樊青轻声说。
老人举起唢呐放在嘴边,凄厉一声响,击鼓打镲立刻跟随。同时有人点燃爆竹,巨大的声响里,一群人鱼贯而出。
打头的是哀乐的队伍,还有人举着刚才栾也看见的灵幡和纸人,紧接着是一身白孝的家属,后面是拿着香条念着经的老太太,最后面长长的,举着花圈的男男女女。
“这是——”栾也愣住了。“送到哪啊?”
“亲属送到山上,其他人到村口。”樊青回答。
队伍很长,一路放着鞭炮。队伍里有人在哭,有人在说话。混乱中带着奇异的和谐。栾也看得目不转睛,目光落在前方的亲属身上。
打头的应该是老人的儿子,一个抱着骨灰盒,另外一个抱着遗照。
栾也扫过那张照片,微微皱起眉。
遗照相框非常小,大概只有七八寸。里面的照片还要更小一些,一个手掌左右。
照片应该很久了,是黑白照,像素很差,看得出努力复原过,但依旧只能放大到这个程度,再大就模糊到看不清脸了。
“这个照片……”栾也没说下去。
“老人家的照片不好找,村里也没有照相的地方。”樊青说。“一般都是去镇里,那儿有个图文复印,也照证件照。”
“老人去一趟有点麻烦……没来得及。”
栾也点点头。没说话。
栾也樊青他们不算亲属,只送到了村口就折返。这时候才刚到十一点,但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院子里折叠桌已经支了十来张,有人正在放凳子。
乔飞白刚才还到处窜来窜去和人聊天,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不认识樊青,冲人自来熟的打了个招呼,手顺便就勾在了栾也肩膀上。
樊青看了他一眼,乔飞白没察觉,兴冲冲的对着栾也开口。
“也哥,待会咱们几个争取坐一桌,你动作记得快点。”
栾也没明白什么意思。乔飞白指了指院子里。
“桌子,十张,一桌坐八个人。”
他手在院子里小幅度划了一圈:“这里最少有三百个人,还不算有些人正在路上。”
他拍拍栾也的肩膀,语重心长:“知道什么叫流水席吗?把这当成春运抢票现场,一有位置就坐下,慢一秒就来不及了。”
“……”
栾也转过头去看樊青:什么东西?
樊青嘴角微扬,已经有笑意了。栾也再一转脸,院子里的人已经自发靠在桌子旁边聊天了,一簇一簇的,就等着发号。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爷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
“开席!宾客入座啊!”
一群原本在聊天的人跟发号枪响了似的,抽出凳子就坐了下去,乒呤乓啷跟打仗一样。旁边的乔飞白立刻兔子似的窜出去,成功在大爷大妈中间抢到一个位置。
一片动荡里,樊青和栾也站在原地,看起来像两个傻子。
“我……操。”片刻后,栾也嘴里挤出来两个字。
乔飞白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看了他俩一眼,想要站起来。
“坐着吧你,晚上不是上班吗。”栾也摆摆手,“吃你的。”
“那我吃了啊。”乔飞白坐了回去。“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多练就行。下次记得快点。”
下次什么下次,再下八百次栾也估计自己也没这速度。他转头去看樊青,对方扭过脸,已经乐得不行了。
见栾也看过来,樊青忍着笑说:“农村吃席就这样。”
栾也无语夹杂着震惊,最后跟着笑了出来。
“反应还没乔飞白快。”栾也叹了口气。“自己位置都抢不到,还让我跟着你呢。”
“我能抢到。”
“那你刚才不动,尊老爱幼是吧?”
“感觉你抢不到。”樊青说。
栾也不说话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又放下。
樊青没注意到栾也的表情,笑着指了指乔飞白。“你要是饿了……要不在他旁边加个椅子,坐得下。”
“加个屁。”栾也望着他。“你怎么不说让我坐他腿上吃呢?”
樊青闻言转过头,和栾也对视几秒,又错开视线。
“那算了吧。”他说。
第22章
话虽这么说,栾也不太饿,更不想和那么多人挤位置。樊青陪着他站在一边,一直等到人流少了一些,两人才挑了张没坐满的桌子坐下去。
桌子上摆着玻璃瓶的酸梅汁。栾也左边坐的是樊青,右边坐了个六七岁的小男生,饭还没吃多少就已经把自己的饮料喝完了,偷偷摸摸往栾也那瓶没开封的瞟了好几眼。
栾也把酸梅汁打开在他眼前晃了晃:“喝吗?”
“喝。”小男生飞快接过去。“谢谢哥哥。”
旁边樊青没说话,只是把自己那瓶打开,插上吸管递给栾也。
栾也转过头盯了他好一会儿,笑了笑。
“不喝。”栾也鹦鹉学舌,“谢谢哥哥。”
樊青:“……”
他沉默着把瓶子放到一边。
席面上十二道菜,不像酒店那么多且花哨,没有过多的摆盘。六凉六热,除了当地特色的几道菜,还蒸了一小抽屉的米糕,切得整整齐齐,点了几点红色的花瓣。
菜几乎都是肉,有点腻,为数不多的素菜又大多都是凉菜。栾也吃不太惯,只挑着自己感兴趣的尝了几口,最后夹了块米糕。
米糕是甜的,中间有一层玫瑰酱,刚蒸出来挺松软。栾也多吃了两块,随即放下筷子。
樊青在旁边看着,觉得他吃得还没有被强制要求减肥的来福多。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吃不惯?”
“没有,挺好吃的。”栾也回答,“我就能吃这么多。”
樊青看他两眼,没再说话。
等到他们吃完饭,院子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大部分都已经回家等着晚上再过来吃正席。也有一些还没走的,吃饭的桌子被归置干净,变成了四五桌麻将,稀里哗啦全是洗牌的声音。
木阿奶和其他唱经的老太太也刚吃完,坐在树荫底下聊天。栾也看了眼时间,刚到一点。
“要待会儿吗?”樊青问。
虽然这么问,但他直觉栾也不会待在这儿——不认识的人太多,太吵。
果然,栾也摇摇头,语气和表情都有点怠:“走了。”
“哦。”樊青顿了一下,“那走吧。”
“你不再待会儿?”栾也看了樊青一眼。“打打牌什么的?”
“我不会打。”樊青说。
栾也看了樊青片刻,不知道信没信,只是笑了一下。
“行。”栾也点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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