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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青(近代现代)——子鹿

时间:2025-05-03 20:16:05  作者:子鹿
  “刚才上去送茶的时候,画画那个帅哥已经付过了,茶钱也付过了。”对方笑着转身找相框替他装画。“你稍等。”
  樊青一怔,眉头微皱,随即叹了口气。
  等服务员装好画,放进袋子里递给他,栾也刚好从楼上下来。
  “装好了?”
  樊青拎高手里的袋子给他看一眼,栾也应了一声:“饿了,找个地方吃饭。”
  这时候已经五点多,按理说晚上才是正席。但中午人已经多得流水席都得三四轮,樊青觉得栾也肯定不会想去了。
  他想了想:“前面有家店,店挺小但是吃的东西挺多的,砂锅烤肉米线……也有米糕。”
  栾也重复了一遍:“米糕?”
  “中午吃的那种。”樊青回答。
  过了几秒,栾也嘴角勾起:“行。”
  栾也应该是真的饿了,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开口。一直到两人吃完饭返程,在车上才开口说话。
  “志愿报哪儿和家里人商量了吗?”
  “商量了。我奶奶说她身体好着呢,用不着我操心。”樊青比上次轻松了不少,“我姑姑也说让我想去哪读都行,学费她来出。”
  樊青笑笑:“我说我自己有钱。”
  “太有钱了。”栾也点头,“一个月两千都嫌多,只要一千五。”
  樊青一愣,反应过来乐了半天才开口:“那时候不太熟。不敢要那么多。”
  “现在熟了点。”栾也说。
  前面有减速带,樊青踩慢了点速度,过了才开口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栾也接着问:“学校和专业选好了?”
  “选了挺多的。”樊青答。“就……看哪个能录上。”
  他其实有点想问栾也大学时学的是什么专业,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话还没开口,他又忍住了。
  他有点害怕对方和选大学时一样,回答因为男朋友选的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樊青现在突然有点——应该是非常不想听到这个原因。
  到了木阿奶家巷子口,栾也下车关上车门。
  “走了。”
  樊青车没熄火,但也没离开,一直看着对方推开门走了进去,才掉头回家。
  李哥还没回来,来福应该也在咖啡店。院子里静悄悄的。樊青上楼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了会儿。
  栾也的画被带回来了,樊青打开包装拿出来,把相框立起来放在书桌上。
  雪山草甸很美,就像是在云雾里。左下角的自己,挺帅的留个纪念。还有那一句祝福,专门学的。
  樊青看了很久,有点想笑,最后却头抵在桌子边缘,微微叹了口气。
  收到礼物时的冲击和喜悦感慢慢退去,樊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儿慌张和无端的失落感。
  是不是得回个礼给栾也。
  但对于对方到底喜欢什么,樊青其实不太清楚。
  这么长时间,樊青没见过栾也对什么特别热衷,表达过自己的喜欢,或者提出过一定要干什么。他所有的活动,都建立在一个虚无的,可有可无的基础上。
  栾也明确表达过的,关于他自己的信息,目前只有那天晚上喝茶时说的“我犯病了。”
  以及提到过好几次的,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
  栾也有男朋友。
  樊青抬起头,暮色里,画上自己的背影被染上一层昏黄。
  栾也曾经给这个男朋友画过画吗?
  栾也的摄影是对方教的,他们一起徒步过,在某个地方看过雪山吗?
  ……有病吧你。樊青不耐烦地想。人家的事你这么好奇干嘛,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就算做过又怎么样?
  他垂下眼,栾也写的象形文还在画上,樊青用手指隔着玻璃在上面点了两下。
  全世界最后还在使用的象形文字。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的文字。
  栾也写在了这幅画里送给自己,现在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独一无二的,唯一性。
  想到这儿,樊青触电似的飞快收回手,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
 
 
第24章 
  晚上六点多,这时候席面应该已经散场了。栾也进门的时候,木阿奶正坐在院子里折元宝。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余晖笼罩了半个院子。她一个人坐在柔和的光线里,面容和神色都有点模糊。
  旁边的纸箱子里折好的金银纸元宝码得整整齐齐。见到栾也进来,木阿奶把手里那个放进纸箱里。
  “吃饭没有?”
  “吃过了。”
  栾也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外面吃的。”
  “晚上才是正客呢。”木阿奶语气有点埋怨,“叫你和我去吃,人又跑不见了。”
  “下午出门了,玩得有点晚。”栾也笑了笑,“晚上没好意思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昨天这个纸箱还是满的,今天又只剩下了小半箱。
  “这是明天要用的?”
  “不是,明天用的放她家里了。”木阿奶利索地把手里地金纸翻了个面:“这些我顺便折了,十五给我家那个烧过去。”
  这时候院子里光线还好,手里这个折好了,她认真对着夕阳看了一眼有没有折歪,才满意地放下去。
  “好久没烧,昨晚上就梦见他了,坐在田埂上,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不晓得是不是埋怨我哦。”
  “可能是想你了。”栾也笑了笑,故意宽慰她。“你也想他了。”
  木阿奶接过去,握在手里,闻言瞥了一眼栾也,露出一个笑。
  “死了十几年咯,想什么想。”
  栾也画了一下午的画,这时候其实有点累了。但他没上楼,把椅子往木阿奶那儿拉近了点,从一叠金锡纸里抽出一张给她递过去。
  “怎么不在的?”
  “生病嘛。”
  木阿奶低下头,继续折纸。
  “下午还在地里面干活,吃晚饭的时候说是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了,送去医院,医生看了说要送大医院。又送去昆明。一检查,说是肝癌。”
  “以前他也疼,那时候穷,就靠种地。水泥路都没有通,哪有人来我们这里旅游啊开店啊,没有人。”
  木阿奶叙述的语调像村里缓缓流过的水,眼神落在纸上,又像落在了空气中虚无的一点。
  “没有钱去医院,就去诊所开点止疼药。止疼药也不管用,就打吊瓶。三十块两大瓶。他能挨啊,打完躺一晚上,第二天又可以下地了。”
  “结果那次一查,医生说晚期了,救不活。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就不行了。”
  栾也望着她,木阿奶语气很平静,手里的元宝稳稳当当折了出来,放进纸箱里。
  “一儿子一个姑娘,都在外面打工,他生病那两个月倒是全部回来了,日日哭夜夜哭。我不哭,人要走了,医生都说没办法了,哭有什么用。”
  “他走的头几天精神好点,就说要回家,儿子姑娘还想在医院头养着,我说没有用了,你爸想回来就让他回来。”
  栾也喉结滚动了一下,安静听着木阿奶继续往下说。
  “走的那天早上,儿子姑娘,孙子孙女,还有一大堆亲戚全部围在床边准备着。他呢,人早就不行了,就一口气吊着,撑着没闭眼。”
  说到这儿,木阿奶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望着栾也,身子往他这边靠拢一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知道为什么吗?”
  栾也配合她也压低了声音:“为什么啊?”
  木阿奶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得意地笑了,“放不下我,担心着呢。”
  栾也手撑在下颚,注视着她,跟着弯了弯眼睛。
  “半辈子了,家里的田都是他种,重活累活都是他干,他害怕自己一走,我一个人干不动。家里面遭贼遭难的,我一个人没办法——我清楚得很。”
  微风四起,她耳后裹在头巾里的白发有一缕散了,在落日最后的余晖里颤动。
  “我把一屋子的人赶出去了,说我跟你爸爸有话要讲,你们不要听了!等他们都出去了,我凑在他耳朵旁边和他说。”
  “我说你不要操心,儿女们都大了,会养我。我还做得动活,一样种菜种田。遇到什么事情了,我叫村里人帮帮忙,再把娃娃叫回来。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好的,每天吃饭,做活,睡觉。”
  木阿奶偏过头,冲着栾也得意地笑笑。
  “我这么一说,他就放心了。那个手挪过来,握一下我的手,又放开,人就闭眼了。”
  夕阳终于完全隐没在山间,等着第二天从另一个方向再升起。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轮转着,带走了数不清的岁月和离别。
  “好多年咯。”木阿奶又重复了一遍,“走了好多年。昨天晚上不梦见一下,样子都快忘记了。”
  “没有照片吗?”栾也轻声问。“留个纪念。”
  “你说遗照啊,没有。年轻的时候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去拍照片。”
  木阿奶笑了:“生病的时候忙晕头了,也想不起来拍个照。再说了,生那个病,人好难看,脸乌青的,照了看到也难受。”
  说完,木阿奶叹了口气,又笑起来:“去年去镇上赶集,我倒是照了一张,想留着当遗照,结果拍得不好。”
  她撇撇嘴,表情有点嫌弃:“赶了一天集,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才想起去拍。表情也不好,皱皱巴巴的,还要十五块。我说给我重拍一下,那个拍照的男的好不耐烦。”
  她粗声粗气学着对方的语调:“啊呀,老头老太太拍出来就是这样了,重拍什么!”
  “听他放屁呢。”栾也说。
  木阿奶看他一眼,被逗笑了:“就是,听他放屁。那张照片我拿回来就藏起来了。等过段时间,有去市里面的客运车,我去市里面拍,她们说市里面照相的地方多。”
  她语气很洒脱,栾也看着她,想象着一个老太太坐一个多小时的客运车,去到市里,在满目的车水马龙里一家一家找给自己照遗像的地方。
  木阿奶让栾也看自己衣服上面的绣花:“我穿这个去,好看吧。”
  她身上的衣服还有新衣服独有的折痕和浆洗的气味,混着今天念经时沾染到的,淡淡的檀香,融合成一种复杂的,像是陈旧岁月的气息。
  栾也靠近了,轻轻在她手上拍了两下。
  “好看。”他说,“不去市里也行,我帮你拍,咱们就在自己家里拍。”
  木阿奶脸上的讶异藏不住:“你会拍啊?”
  “会,我就是学这个的。肯定比他们的拍得好。”栾也说,“就是得等几天,我准备准备。”
  “麻烦你了吧?”木阿奶乐不可支,接着有些担心。
  “不麻烦,特别方便。”栾也笑了笑,“还有你一起打牌、念经的老头老太太,你问问,他们要拍的话就一起来,免费的。”
  “那他们肯定要拍。”木阿奶高兴得元宝也不折了,一拍大腿,“我明天就问。”
  栾也陪她坐到院子里暗了下去,木阿奶要去洗漱了才上楼。洗了个澡,栾也躺在床上开始搜东西。
  他很久没有拍人像了,现在的相机和摄像头不合适拍遗像这样正式的人像照,得重新买。还有照片打印机、电脑、相框……要买的东西还挺多。
  搜了一会儿,栾也微微皱起眉。
  其他东西倒是好解决,但他想买的相机和镜头,几个购物软件居然都是缺货。
  他叹了口气,想了想,先给樊青打了个电话。
  那头响了挺久,快挂断了才被接起来。
  栾也问:“睡着了?”
  “没有。”那头樊青犹豫了一下,“洗澡呢。”
  “哦。”栾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洗完没,不会刚洗一半吧?”
  樊青语气含糊,没正面回答:“有事吗?”
  “没洗完啊。”栾也边说边乐,“那你先洗吧,别冻着了。”
  “你——”樊青深吸一口气,“到底什么事?”
  栾也不逗他了:“你们市里有卖相机和镜头的地方吗,专卖店,数码城之类的。”
  “有。”樊青想了几秒,回答。“但是没有专卖店,型号估计不会太全。”
  “明天没事的话,带我去转转。”
  “行。”樊青停顿了一下,“你要买新相机?”
  “嗯,还有镜头打印机什么的。”栾也回答。“拍人像,原来这个不合适。”
  樊青微怔:“你不是不拍人像吗?”
  “……有点复杂。”栾也没想到樊青居然还记得,忍不住笑了。“你确定现在要听?”
  那头樊青一下子不吭声了。
  “先去洗澡吧你。”栾也又笑了。“光着打电话容易感——”
  “冒”字还没说完,电话那头樊青直接挂了。
  栾也猝不及防,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笑倒在床上。
 
 
第25章 
  两人清早从村里出发,路上栾也把自己要买的东西列了个清单,顺便把自己拍人像的原因告诉了樊青。
  他略过了木阿奶老伴去世那些细节,只是轻描淡写道老人家拍照太麻烦,刚好他没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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